门外韩苏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点声音也没有,盛夏努力地倾听着,最后终于忍不住拉开了门。
门外是一片银色的月光,韩苏听到了他拉门的声音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边,眼里闪烁着银色的水光,只是那水光始终只在她的眼中闪烁。
就这样,韩苏看着天边看了很久,忽然回神般地看看周围,看到了倚在门框边的盛夏。他深思地看着她,在她想仓皇离开的时候,缓缓地问:“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韩苏站定,然后回头轻轻一笑,“晚安。”
晚安?这样的晚上可以晚安吗?盛夏冷笑地看着韩苏以逃亡的姿势逃回屋子,昂扬的身体没有动。他忽然明白了张楚每次失恋后的奇怪举动,一个人心里有着不能说出来的委屈的时候,只有用一些放纵来发泄,现在他就很想做一些平时不会去做也不屑去做的事情。
转身想把门关好,院子外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盛夏没有动,来找他的人很少,这个来人很有可能是找韩苏的,而现在他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来人敲了几声停住了,可是很快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声,最后韩苏听到了。她拉开门,看到的却是盛夏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在门框上,一双墨黑的眼睛紧紧地盯住她。
看来他不打算开门,还是他已经肯定这个人是来找她的。韩苏回避着他的目光,然后拢拢头发慢慢走向天井的门。
未打开门,韩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打开门的时候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门外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尽管脸上满是风霜,但是依然看得出曾经是个漂亮的女人。她看到韩苏好像微微吃了一惊。
“这里……是盛夏住的地方吗?”
她是找盛夏的?韩苏吃惊地看着她,然后看看身后,盛夏没有过来,不知道他认识这个女人吗?
韩苏的样子可能让女人误会了,她连忙解释:“我是盛夏的妈妈,我找他有点事。”
韩苏连忙侧身让开位置,“不好意思,盛妈妈,您请进。盛夏同学在里面,他可能不知道您要来。”
盛母疑惑地看看她,然后快步走进了院子。
盛夏已经漠然地站好,看到快步走进来的女人,他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欣喜,也看不出惊讶,只是淡淡地问候了一句:“您来了?”说完径自走进屋子,不管她跟上不跟上。
盛母回头看看韩苏,然后带着一点疑惑走进了屋子。
韩苏却带着更大的疑问,她默默地关上院子门,看到盛夏的屋门关得很严,里面的对话低低缓缓的,听不真切。而她仿佛也没听的必要,她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夏虫在鸣叫着,隐约也能听到对面说话的声音,韩苏忽然不想开灯了,她把木门打开,只开着纱门。一向安静的屋子被细碎的声音包围着,就这样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充塞着破碎的脸,她在这些面孔中穿梭着大叫着,她讨厌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终于她跌入了冰冷的深海里,刺骨的海水冻结了她的四肢,她的呼救破碎不堪,但是那些海水终于被挣扎的四肢打碎了,像玻璃一样碎了开来。
韩苏睁开了眼睛,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床头的闹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原来天还没亮,她感到浑身冰凉,冷汗好像湿透了睡衣,但是她没有力气去换,身体像被卡车碾碎了一样找不到存在感,而且她的咽喉肿痛干涩。
挣扎着爬下来,她抓起床下的饮料,疲软的手试了好几次才打开。第一次感觉到果茶这么苦,她现在很想念盛夏的开水,暖暖的,那是她几乎没有拥有过的温度。
喝完一瓶果茶,干涸的感觉才微微消退了点,她倒在床上告诉自己,只是稍微休息一下,就去换睡衣。可是她太累了,感觉很冷,依稀有风吹来,好像是门没有关。她该去关上门的,但是她起不来,太辛苦了,等一会她会去关的,现在让她先休息会儿。
可是不一会儿她再次被拉入了北极,一片白色的冰原上只有她一个人。低头看下去,才发觉自己的脚下居然是悬崖。该死,她会摔下去的,尽管理智这么叫嚷着,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住地向前倾斜,再倾斜……
“啊——”韩苏惊醒过来,眼睛大大地瞪着天花板,那片白色让她一时间没从梦中走出,仿佛还在坠落。
许久她的意识回归了,发觉自己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的,额头上还有凉凉的东西,好像是毛巾。
没等她游移的目光找到目标,盛夏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我给你请假了,不过我觉得那个宁伟一定跟你有仇。”他拜托他帮韩苏请假,那个男生居然怪笑着说,韩苏还需要请假吗?想来就来,不想来大家更开心。
韩苏怔怔地看过去,他的手上端着她的碗碟,一股香香的味道从里面飘来。
“给你做了点皮蛋粥,你尝尝味道如何。”
韩苏挣扎着想坐起来,她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盛夏放下粥,眉头微皱地止住她,“你发烧了,最好安稳几天,别再乱跑了。”
“我……发烧了?”韩苏不明白地拿下头上的湿毛巾。
盛夏接过毛巾,然后把粥给她,“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要不是我听到你的电话响个没完,你可能直接病死过去。”
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对面木门没关,他因为还在生气就没理会。可等到他上午回来,却看见对面依旧是老样子,而且电话响个不停,他忍不住靠近看了看,才发现她的门没关,而且样子好像不太对劲。
韩苏默默地喝着粥,浑身的不舒服好像一下子被混乱的心搞得无暇顾及。他这样是代表什么?
盛夏忽然猛地丢下手里的毛巾,许久他抬头看着睁着大眼的韩苏,“我在这里还有一个月零七天的时间。”
韩苏握着手里的碗不说话,她当然知道盛夏很快就要离开了。但是她能够说什么呢,她和盛夏什么也不是啊。
盛夏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干脆伸手直接握住她的手,在她惊讶地看过来后,他苦笑了一下。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感情,但是我现在才发现不相信感情的人好像更容易陷进去。”
她还是听不懂,只怔怔地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你……你在说什么?”肿痛的咽喉说出这几句话显得那么的艰难。
“我想和你交往。”盛夏干脆挑明了说,天知道他说出这些是经过了多少考虑的。在帮她做粥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想着他和韩苏。
母亲来访后,他现在更加忙碌,也明白将来出去工作恐怕再也不会有时间去谈一场真正的恋爱。盛夏不可能是那种追着女孩乱跑的男人,韩苏也不是他遇到的最美丽吸引人的女孩,但是她出现在了一个对的时间,也出现在了一个对的地点。在他生命中最悠闲的时刻,他的面前出现了韩苏,而且将朝夕相处很久。
“我不想浪费时间,我们交往吧。”
盛夏拿起毛巾帮她擦掉鼻头的汗珠,她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想过了,或许之前我不够坦白,可能给了你错觉。那么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后,我希望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的误会。”伸手把她的小嘴合上,防止她张口结舌时间太长,下巴酸掉。
韩苏被他手心的温度烫醒了,她手忙脚乱地把便当放在一边,“我们交往?怎么可能?!”
盛夏皱着眉头看她的惊惶失措,“为什么不可以?因为我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我很念旧。”
看出来了,可是这不是重点啊,韩苏抓起被角遮住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武装自己一样地说:“我不是个好女孩,以后你可能还会被我气得半死。”她一直不是个做人成功的人,这点他该看出来了。
想想心里越来越觉得烦闷,韩苏索性猛地躺下背对他,“对不起,我现在很不舒服,你……你先出去吧。”
盛夏沉默了下,然后开口解释:“昨天来的人是我的母亲。”
韩苏僵了一下,但还是静静地听着。
“其实我是私生子,我的母亲是一个寡妇,辛苦地养着三个孩子。她长得很漂亮,所以为了生活,不得不被一个有钱人包了半年多。但是那个人的元配很有能力,逼着他把我母亲抛弃了,那时候她已经怀下了我。”
盛夏说到这里,伸手把韩苏的被子拉好,并给她倒了一杯水,继续讲了下去。
“没了经济来源,母亲又怀了孕,去找那个男人,他却不敢承认孩子是他的。所以那时候的日子很苦。母亲给我起名盛夏,其实是说我是她给人当情妇唯一剩下的东西,所以她一直很不喜欢我。后来大姐跟一个黑社会的男人走了;大哥出了车祸断了一条腿;二姐书念得不好,只好在家做些零工。我上学念书都是要靠自己打工筹钱,或者借校贷。
“等到我上完了中学后,我就像逃难一样去服役了。可是等服役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家里靠母亲和二姐的收入越来越支持不下去,我想过如果就这么去找工作,可能很难养活这么多人。唯一的办法是拥有更好的条件找高薪工作,所以我就努力地考大学。但是即使将来有了高薪,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没办法过好一点的生活。昨天母亲来,就是找我要钱的。”
韩苏抓住被单,眼泪模糊了眼睛,她早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上应该有着很多苦难,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的故事。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
“我告诉你我的身世是想对你坦白,我不要求你也对我坦白你自己,但是我希望从今天开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第一个能来找我。”盛夏的眼中没有一丝自卑,只是在单纯地说着。
韩苏咬住被单哭泣着,她不知道该对盛夏说什么。
一个月零七天,如果可能,他们会在这三十多天里走在一起;如果不可能,也许这是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日子。
“或许你觉得我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就作决定,不过请看在我只有这么一点时间来恋爱,你可以配合吗?”
韩苏背对着他默默地点头,和他一样,或许她再也不会有机会遇到一个她爱的人,最后的这段时间是他们的机会。
盛夏淡淡地笑了,“好了,先吃药吧,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韩苏坐了起来,鼻子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我不喜欢吃药。”
盛夏愣了一下,看看她又看看药,摇头笑了笑,“给点面子吧,我真的是第一次上任主治医师。”
韩苏也含着眼泪笑了,“那你也要给我面子,我真的也是第一次当人家女朋友。”
“所以……”
“你要好好哄我,然后让我心甘情愿地吃下去。”韩苏笑得狡猾。
哄女孩子?盛夏想了想,然后温柔地拿起药片送到她嘴边,“小妞,别让我用强的。”
韩苏呆了,然后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
盛夏也笑了,他是听孙剑说的这个冷笑话,有个人在实习的时候遇到个龟毛的女病人,要他哄她吃药。不过他的结尾是那个女病人开心得差点强暴他。
不过看来韩苏是不会这么做的。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苍白的脸上满是红晕,“老天,好好笑啊。”
“笑得太夸张了吧。”盛夏有些不自在,这是他第一次讲笑话,韩苏的反应太热烈了。
笑了许久,韩苏终于停了下来,捧着脸闷闷地说:“我不想告诉你我的过去。”
盛夏看着木箱上的水杯,一言不发,末了淡淡地说:“不说算了,反正是什么都不重要。”
“你……”
盛夏站起来,示意这个话题结束,“快吃药,然后换件衣服,我们出去走走吧。”
韩苏看着他的背影,静静地把脸贴在手臂上,他也是一只在深海挣扎的鱼,不过他已经从海底最黑暗的角落游了出来,可是她还在沉溺。
“最后的三十七天……”韩苏轻轻地念着,眼泪一颗一颗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