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娘怎样?」
「嘘嘘,你娘有点不舒服……你娘没事。小四,你回房待着,等爹去找你好不好?」万家佛放下青青,见她还抱着自己不肯放,心里又开始恼了。
小四来回打量着他们,小声问道:
「爹,你是要跟娘生胖娃娃了吗?」
万家佛闻言,瞪他一眼。「小孩子问什么?回去隔壁,要真有事,大声叫爹就是。」
小四乖乖地走出去,回头又看了他们一眼,咕哝:
「明明说只有小四一个儿子,爹又想生胖娃娃,反正也不会太久,爹的动作都很快的。」
门悄悄地掩上了。
万家佛俊脸微酡,瞪着还缠着自己不放的青青。「妳教出来的好儿子!是妳告诉小四我动作很快吗?」
「佛哥哥……」她脸红咚咚的,紧拉着他的衣襟不放。
「那媚香到底是什么味道?下了多重在青青身上?那女人我绝不放过!」他恼怒暗骂,随即对她柔声道:「青青,青青,妳听见我说话了吗?妳要是忍不了,没关系,我就在这里。咱们是夫妻,男欢女爱本就正常,妳就不必那么难受了……」虽然有点不太高兴,毕竟青青是受媚香所惑,而非出自她对他的情欲,但说不定也算是个转机,青青这两天对他没个好脸色,也许一番火热的温存,让她又会变成那个以夫为尊的青青,反正他一向是很把握机会的,不用白不用。
思及此,他俊脸含笑,正要吻上她的唇瓣,释放她体内的燥热,突地,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已经摊平在床铺上头,青青正爬上他的身体。
「……青青,那个……我上妳下,好不好?」他很温柔地问,释出他生平最大的善意。
善意被驳回,他彻底地被吻住。俊目瞪大,难以置信他的青青这么的野蛮,以往行房多半是他主动,她一开始什么也不懂,全由他教导的,媚香真这么可怕?
忽地,她跨坐在他的腰上,他有些傻眼,心跳不由得加快,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妖怪的媚香影响。青青她一向含蓄,若有温存,必是由他主动,成亲八年,她总是带点羞意跟笑颜承受他的温柔,从来不曾看过她想……驾驭他啊!
趁着令人心动的吻滑到他的喉结时,他挤出迷人的笑,柔声道:
「青青,青青,慢点,我是妳相公……理当让我动手,妳躺在我下头的,妳这样很损我男子气概的……」
「佛哥哥……」她眸内布满情欲,双颊异样晕媚,衣衫已经半脱,她迷蒙地注视他,哑声问:「你喜欢有人爬在你身上?」
「当然不!」他连忙道,不知道该不该任她为所欲为。这真的让他一个大男人很没面子啊。
「那你让人这样压你?」
「没没,青青,我说过了,那绝对是误会……」他顿时闭嘴不语,跟她同时瞪着她手里撕下的黑色衣袍。
她皱眉看了半天,脑筋有点混乱,讶问:
「我是不是太大力了?」
「我从不知道妳的力气这么大……」他轻声喃道:「真的。」
她朝他露出甜甜的笑,道:「佛哥哥,我以前,从来不敢抓伤你身子的。」呼吸有些急促,坐在他身上想了半天,好象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青青,妳想抓就抓,不过,咱们还是要打个商量,为了保有妳佛哥哥的男子气概,我在妳上头,好不好?」他很柔地说。她不知打哪儿下手,他知道,而且经验保证丰富,他很自动自发地扯下自身的腰带,然后双手轻轻扣住她的细腰,随时准备把她「扳倒」。
他是个大男人,绝对很讲究谁在上头,不,是死也要在上头。
她注视他的俊脸半晌,慢慢倾向他的胸前,带着溢满的情欲笑说:
「佛哥哥,我知道你很怕疼的,连点擦伤你都满头大汗,痛得咬牙切齿。八年来,我好怕弄伤你,不喜欢看你身子有伤痕,所以从来不对你动手动脚,可现在你胸口有了女人的抓痕呢。」
「原来……妳不是不信我,也不是在气我,是在妒忌啊……」女人的护忌是不是太可怕了点?
她微笑,食指慢慢地滑过他微启的唇瓣,低声说:
「我永远也不会气佛哥哥……到头发白白也不气你……你把我看得比你的命还重要……」
「青青!」万家佛怕她突然落泪,中断一切,他只好拉下面子,柔声哄道:
「青青,这样吧,这次妳爱怎么抓就抓,这么一点点的疼痛,妳佛哥哥可以忍的。」一点小疼真的可以忍,只要青青别故意中断,他会受不住的。
「真的?」她偏着头无辜地问。
他含着醉人的笑,哑声道:「当然。来,我们换个位子,妳爱怎么抓就抓,这也算是夫妻情趣的一种,以后可以供咱们回味,是不?」顺道再拉下她的腰带,让她的衣衫微开,露出些许春光,方便待会儿办事。
「佛哥哥,你是说,我可以这样抓吗?」
叽——刺耳的刨木声从左侧响起,万家佛脸色遽变,缓缓地往左边看去,她的五指陷进床铺的木板里,木屑纷飞,立时拉出五道又长又深的深沟。
眼珠子再缓慢地拉回到她酡红的桃颜,确定她并不是要杀夫也不是要报仇,他慢慢地浮起无力的笑,妥协道:
「青青,妳忘了妳佛哥哥很怕疼的吗?这样吧,就这么一次,下不为例,妳在我上头,不过等完事之后,妳得忘记这一切。以后照样以夫为尊,还有,妳的指头痛不痛?千万别再抓了,连我胸口也别抓,我怕妳的手很疼。」
「我不怕疼的。」她低声。
「佛哥哥很怕的。」他力持镇定地说。
她噗哧地笑了出来,万家佛原以为她恢复正常,暗松了口气,不料她又吻住他,不停地来回吻着,唇间舌间沾满了她的气息,他身子难以抑制地起了反应。他的青青,他的青青啊,若真有能成老夫老妻的一天,哪该有多好?
「佛哥哥,你好配合啊……」她轻压在他身上,舔着他的嘴角,笑道。
「唔,也不算配合,因为是青青嘛,所以只要是妳碰我,我就会不由自主地配合妳。」他微笑道,把平常拍马屁的功夫用上,见她忍俊不住,他心里发软,柔声道:「青青,妳答应我,谁叫妳,妳也不准走;谁要拖妳走,也别理他,好不好?」
她的神智部份还被媚香所惑,迷蒙地笑道:
「我不走。只要你在,小四也在,我不离开;你们不在,我也不留下。咱们一家子,一直在一块。」
他闻言,眸光放柔,整个摊平在床上。「好吧,那妳下手吧。记得,妳相公是一个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所以,这一次是我让妳,绝对不是妳胁迫而来的。」
马毕青笑倒在他身上。
「喂!快点,我在等着!」别以为他像木头没反应好不好?
「佛哥哥,我好喜欢你的身子,好软好舒服……」她吻着他的胸口,五指轻轻滑过他轻颤的腰问,落在他的裤腰上。「可是,最近你比小四还结实,摸起来,我不太喜欢……」她有点抱怨。
他闻言,瞪着埋在自己胸前的头颅,咬牙:
「算了,良夫不与恶妻斗。青青,妳专心点,别管我身子结不结实了,妳快一点,我等着呢——」
她忽地眨了眨眼,咬住唇,坐起来看着四周。
「青青?」他顿觉有异。
「佛哥哥,她身上的味道让我意乱情迷,可我不喜欢被它控制……好象变浓了……」她的晕眩加重,总觉得这股香味再浓下去,她连眼前是不是佛哥哥都会记不得了。
万家佛一听她说味道变浓,立刻拉过青青,大喊:「小四!小四过来!」转头看着青青,附在她耳边,沉声说道:「青青,严家大小姐是个媚鬼,妳定下心,她来了!小四还要靠妳保护!」
小四抱着剑跑进来,叫道:「爹,好快喔,胖娃娃在哪儿?」
他见连儿子脸也红红,东摇西晃地跑进来,拉住儿子的腰带,往上一提,让妻小都窝在床上。
「小四,把剑交给你娘!清醒点,有妖怪来了,你娘还要你顾着呢!」随即,他拉下床帏,瞪着门外半晌,才徐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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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啊……」严淑德笑着走进客院。「你好象有点小聪明,跟书上描述的书生大不相同,你找大胡子来堵我,可你失算了,现在他忙着去跟城里的人烧船呢。」
烧船?烧什么船?万家佛心知各城风俗民情不同,八成应城有什么习俗是烧船,他不理,开门见山地问道:
「妳不是人,是媚鬼吧?」
她愣了下,脱口:「你怎么知道?」
万家佛展开惑人的笑颜。「这很好猜啊。我唯一猜不到的就是,妳明知严仲秋身属阳刚,内含正气,外貌又似钟馗,明明妳怕得要命,为什么还挑中严府寄附在严小姐的身上?」
「书生,你是人,当然不知道大胡子对我有多好用!咱们这种小妖小怪,依附在他下头,谁敢来跟我抢地盘?何况,他的弟弟妹妹们,正逢时运低下,就算我不来附身,也有其它妖魔鬼怪来抢严府这块地盘。只要我不跟大胡子正面对上,我要他去对付什么妖怪,他会不听妹子的话吗?」严淑德笑嘻嘻地接近他:「可惜,现在他不在府里,你要逃开我的魔掌是不可能的呢。」
「是吗?」
严淑德察觉有异。「你笑什么啊你?」
「我在笑,我遇见的妖魔鬼怪大部份都是没读过书的,心思真的挺简单的。」
「……你不怕我?你是人,我是妖怪哦!会吸食你精气的妖怪哦!」
万家佛微微一笑:「我有说过,我是人吗?」
严淑德闻言,立刻倒弹三尺,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抚着胸口,失笑:
「书生,你差点吓到我了。你要是妖怪,怎么会有妻小?你要是妖怪,怎么会差点被我上了呢?再说,你跟大胡子是好兄弟,你怎么可能是妖怪呢?」
他耸肩。「好吧,那妳到底要如何,才肯离开这副身子?」
「除非我附在你妻子身上。」
他瞇眼。「妳敢!」
「我怎么不敢?连寄住在大胡子下头我都敢了,附在你妻子身上有什么不敢?到时候看你到底还要不要你妻子?你若不肯要,我就带你妻子去上其它书生!」
万家佛默不作声地注视她,看得她心底有些发毛。
「媚鬼,我家佛赐体内有我血脉,我家青青体内有我半个灵魂,而我呢,身上有病,他们不会受我连累,我可不敢保证妳要附到我妻子身上,会不会有影响?」他柔声说道。
严淑德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书生,你在唬我?什么有病,什么半个灵魂?你当我是笨蛋在耍吗?」
万家佛闭眼叹息,喃道:
「至今,除了头一个,我所遇所见所闻,全是蠢如猪的妖怪。」
「书生,你在骂我?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怕我了!」语毕,她忽地冲上前,脸上有隐约的血盆大口朝他咬下。
他不避不动,只是含笑以对,突地,他眸内闪过青光,成拳的右手朝她摊开,柔软的掌心里有微微的青色光芒跳跃着,严淑德脸色一骇,立刻退后,万家佛同时握紧拳头,小心地不让青光外泄。
「你是什么鬼?」她好象没见过这种妖魔鬼怪。
「我身上带病,随时传染给人,妳说我是什么鬼呢,媚鬼?妳敢不敢附在我身上?」他道。
身上带病?那是什么鬼东西?她一头雾水,哼道:
「我附在你身上做什么?哼,我管你是什么妖怪,我把你妻子魂魄挤出,霸占你妻子的身子,让她永远没法回来,看你怎么对付我!」语毕,严淑德的身子顿时倒地。
万家佛大惊,心知媚鬼的魂魄已经离开严小姐的身躯,他连忙奔进屋内,喊道:「青青,动剑!小四躲开!」
马毕青拉开长布,剑身还来不及出鞘,身子就被一股力道撞上墙壁。
「青青!」
「娘!」
「别过来!」她喝道。长剑出鞘,剑光几乎灼伤了万家佛的双眸,他举臂遮目,觑见青青朝四周挥剑的同时,她身子极度不稳,好象不停被人撞击。
万家佛一向只能听见妖怪说的话,却看不见半缕魂魄,他稳下心,听着那媚鬼惊讶地自问自答,未久,他出声阻止:
「青青,妳砍中她,她受伤走了。」
马毕青张开眼眸,暗自深吸口气,果然先前的异香彻底消失。她把小四抱下床,先收好斩妖剑,才拉着儿子走向自家相公。
「娘,妳没事吗?」
「没,娘没事。我以为我会被推出来……好象有东西一直在撞我,撞了好几次,可我神智还很清楚。」身子并无不适,只是被撞得有点反胃。
万家佛闻言,内心暗喜,拉着青青的手,说道:
「我听见她直喊奇怪,为什么附不了妳的身子?看来当年在庙前起誓,我体内的魂魄少了一半,那一半真的全到妳身上去了,加上妳自个儿的三魂七魄,她要挤出妳体内所有的灵体,根本不可能。」换句话说,他可以略为安心了。青青体内魂魄过重,谁要拖走她,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马毕青古怪地看他一眼。「佛哥哥,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能听见妖魔鬼怪的声音。」
「呃……」万家佛避开这话题,低头对小四说:「快去把包袱拿过来,该带的全都带了,咱们立刻离开吧。我听见那媚鬼自一言自语,说受了伤再也回不到严家小姐身上,既然严府无事,我们愈早离开,对这座城里的人只有好处。」顺便离开那个什么冯二爹的!看起来就是高头大马的人物,他很清楚青青的心只在他身上,但心里就是不太高兴。
小四用力点头,正要去隔壁房把布料跟包袱一块带过来,忽然听见城里的大钟击响。
天空黄黄黑黑的,差不多是黄昏时刻,只是今天橘光冲天,有点不一样。
「咦,爹,严大伯府外好象有火光耶!」小四叫道,一转过身,看见万家佛毫无预警地倒下。
「佛哥哥!」马毕青连忙松剑,抱住他的身子。
小四奔进来,也要跟着扶住爹,从下往上看,他吓了一跳,惊声吓道:
「娘!娘,爹的脸变成青色了,变成青色了!他是不是要变成瘟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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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走了,要走了,时候到了,人家都驱船赶咱们了,再不走,留在地面上,迟早会被灭的……你看,世间百姓在欢呼呢,他们多高兴我们离开,等明年儿再随瘟使者下来布灾吧……
黑暗里,出现一艘艘正在燃烧的船只,顺着河流逐渐离开这座城镇,无数的百姓在岸边欢呼。
「等等……等等,我还不能走……」他咬牙。他还有青青,还有小四,时候还不到!他不能随着船一块走!
「佛哥哥!」
「青青……小四去隔壁房收拾包袱了?」他忍着浑身烧灼的痛苦,用尽全力吐出这句话。
马毕青看向身边的儿子,附在万家佛耳畔低语:
「他正忙着收拾,没过来呢。」
「暂时……别叫他过来看见……看见我这副模样……」
「我知道,你很在乎当爹的尊严的。」她哽咽道。
小四眼眶早已泛红,闭着嘴巴不敢吭声。
「青青,我好痛……有人在拉着我走……」
她吓了一跳,紧紧握住他的双手,见他痛到青筋都爆凸了,她颤声道:
「佛哥哥,没人拉你没人拉你的!你在房里,我把你拖到床上了,没人会带你走的!要有人带你走,我也不准的!」
她的声音像在遥远的天际,模模糊糊的,他整个神魂一直在脱离肉体,他跟青青不一样,青青的魂魄过重,他却只剩一半在体内,他必须耗尽全副的精力才能迫使自己强留下来。
当半年前他变成半人半鬼后,他就知道不管一家子走到哪里,迟早有一天,会有人来收他。
「佛哥哥,咱们说好的,你走我也走的!」她猛咳几声,低头看着直拉着自己裙襬的小四。
「有船……」他哑声道。
「没有船!这里没有船!是你看错了!」
那是什么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脑海里?好多百姓在欢呼,好象视为理所当然……等等,他马上就要走了,他马上就要带青青跟小四离开这座城了,这艘船别强拉他走啊!
「爹!爹!娘已经答应小四,你跟娘会陪小四活很老很老的!你别走!小四是佛赐的!能保护你的!」
「青青……叫小四回去……」他咬牙切齿,费尽力气才说出口的。
「我不要!」小四爬上床,用力抱住他的大腿。「爹,我不走!我跟娘保护你!」
「……你连爹的话都不听了……」隐约感到有副柔软的身躯紧紧压住他的身子,好象这样子压,他就走不掉似的。这个傻青青……那个笨小四,怎么他的家人都没他聪明?
「佛哥哥,你说过阴差是掌人的生死簿,绝对没有办法抓你,没人能抓走你的!你可以活很久很久,活得比我跟小四还久!没人能抓你的!」马毕青边咳边在他耳边反复说着。
他的汗流不止,灰白的脸色痛苦得像是随时会断气,从来没有看见他这么痛苦过,好象在跟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拔河似的,拔输了就得走人一样。
「爹是好人!没人能抓他的!」小四哭道,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他是好人?因他而死的人有多少啊!他也叫好人?万家佛浑身抽搐,不由得用力抓住青青的身子,咬牙道:
「青青……有人在唱歌……」
「唱歌?」
「有船硬招我去……百姓在岸边唱歌逼我上天……我受不了了……」唇色发白,只能强迫自己用力抓住青青,才能不被招去。
马毕青与小四泪眼互看一会儿,小四连忙抹泪叫道:
「爹,小四唱给你听,好不好?我、我唱,唱以前在家里常唱的那首……人之初,性本善,我家有个小佛赐,天上神佛来送子……性相近,习相远,我家有个大桃子,当妻当娘母老虎……苟不教,性乃迁……」
小四的歌声细细地,发颤地勉强传进他的听觉里,与催促他快快离去的合唱杂混在一块,让他像是被两股力量活生生地扯动着。
他咬着牙,死命抱着压在他身上的青青,极力静心听着小四唱的歌。
小四刚出生,他高兴得要命,以为这是美满生活的开端,生活会一步一步走向他预期的美景。
他一向不算严父,等小四长大了点,虽然定时教他读书识字,但从不拿板子打人;他总是让青青做点小菜,陪着他们父子一块读书,兴来时就编个曲儿让小四背,一家子和乐融融,即使他走出万府必须阳奉阴违,必须去跟贪宫污吏打交道,但只要能保住一家平安,让妻小能快乐生活,他心甘情愿。
他以为这样的生活,能到他跟青青咽气的那一刻,万家不是积善之家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他不想当官、不要多余的福份,纵然半年前被一只瘟鬼害到妻下黄泉路,他也成半人半鬼,但他还是只求能守护他的妻小就心满意足了。
他这样也不行吗?
也不行吗?
青光顿时从他苍白痛苦的脸庞蔓延开来,俊脸扭曲充满仇恨,马毕青见状紧紧抱着他不放,叫道:
「佛哥哥!佛哥哥!你别吓我!你还是个人,不是鬼!你会陪着我跟小四,你会陪着我跟小四……」
湿答答的泪水一直流到他的颊面,淹湿了他的颈子。他的青青很少哭的……很少哭的……万家佛咬住牙根,听见她不停在他耳畔低喃:
「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心里,我的佛哥哥一直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一尊佛,不是鬼,不是鬼,绝对不是鬼……」
一尊佛,一尊佛!光听这句话他就要笑出来了!一尊佛!一尊佛!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一尊佛!他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半人半鬼而已啊!
他拼命吸气,尽力排除那招着他走的歌声,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渐渐静了下来,他眼前的船只愈离愈远,只剩下小四的歌声一直在重复、重复——
「父子亲,夫妇顺……我家有尊大神佛,镇宅保人样样来,家里他最大,妻尊夫命,儿听父话……」
听着听着,他与青青在平康县的夫妻生活历历在目,他微微失了神,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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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大伯,你要找爹吗?」
小四的声音让马毕青迅速张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万家佛身上。
她睡着了?
她暗叫声糟,直觉要起身,却无法控制冷到僵硬的四肢,一时之间她咬牙吞下疼痛的低喊,狼狈跌坐在地上。
「大伯,大伯,别进来啦!我娘被我爹传染风寒,我爹正在照顾她,没法出来。这样好不好?我等爹一有空就叫他去找你!」
没过多久,小四跑进房里,看见娘亲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赶紧上前,低喊:
「娘,妳疼不疼?」用力揉着娘亲的四肢,让她能早点恢复体温。
「你爹呢,他还好吧?」
「小四一直盯着看,爹好象睡着了,没事的。」
马毕青松了口气,用力眨掉眸内残余的泪,瞧见儿子两眼红肿,她吃力地抱了抱他,然后立刻放开,怕冷着他。
「小四,你辛苦了。」
小四用力摇着头,小声地说:
「娘,刚才我跟严大伯说是妳病了,他就不敢贸然进屋,要说是爹病得没法起身,他一定二话不说进来看爹。」
「你真聪明。」
「那个……娘……」声音变得更低了:「一早我出去瞄瞄,才知道昨天傍晚应城里的人去烧船。」
「船?」佛哥哥嘴里也说有船要载他走的。
「那是城里的习俗,每年五月初,放烧船沿着河道流,驱瘟鬼……」小四吞吞吐吐:「瘟鬼赶上天了,城里就不会有莫名的疾病传染作祟,可是今天早上他们回来的时候,城里还是无故死了四、五个人……是、是咱们马车经过的地方。」
马毕青脸色微白,低声说:
「别让你爹知道。你去把包袱拿来,还有那把剑拿长布包好,等你爹一醒,咱们就走。」
小四用力点头,赶紧回隔壁房里去收拾。
她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暗暗运气让四肢活络起来,抬头往床上望去,不知何时他已经清醒,正看着她。
他脸色虽然惨白,却无鬼魅青光,只是神色十分疲惫。
「佛哥哥……」
「原来是应城习俗啊……」他慢吞吞地起身下床,然后说道:「我就说,到底是哪儿来的大罗金仙逮着我了。」取过房内唯一的披风,披在她单薄的身子上。俊目凝视她,嘴角抹上温柔的笑:「青青,妳冷醒我了,刚才有一瞬间,我想起有一年,咱们在北方过冬,两人抱在一块取暖呢。」
本来她已经将泪眨掉了,听他一说,新泪沿腮落下。
他浅笑:「要是咱们平康县也有这种习俗,说不得咱们就不会落得这种地步,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过这也不打紧,一家子在一块最重要,是不?咱们快走吧。」
「佛哥哥,你能走吗?我背你好不好?」
「不好!」他哼声,抹去她冰冷冷的泪珠。「我是堂堂男子汉,又是妳丈夫,岂有让妻子背丈夫的道理?这条路我还走得了。」
「那……」她伸出手。「佛哥哥,我走不太动,你扶我总成了吧?」
他盯了半晌,不知该不该说她变聪明了。紧紧握住她冷冷的小手,清楚地感觉到她将他疲累的重量分了大半过去。
「不去告别了,省得麻烦。」他叹道:「既然船驱走了这城里的瘟鬼,还会有人莫名得病,不赶快离开,迟早会惊动其它界的鬼神。」
「嗯。」
小四拎着包袱抱着剑跑进来,看见万家佛已经清醒,高兴地叫道:
「爹!」
万家佛泛白的唇微扬:「小四啊,你的歌声还不错,就老是抖着音,爹听了一晚上,差点被你逼得跳起来骂人。」
小四脸一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哽咽:「爹怎么教的,小四就怎么唱的!」
「嗯……等过几天,爹再换道词儿让你唱好了,保证就算你抖着音照样唱得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