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翰好看的下巴微扬,他首先看向娇嗔出声的杜芯仪,开口道:‘给我一个理由。’
今天是双方签约之后第一次开会,主要是用来认识演员,还有所有工作人员,另外还得跟导演与其他演员一起润稿。
然而,会议才开始不到一分钟,随即听到杜芯仪跟邱逸泽同时大叫出声,后者还反应夸张的拍桌起身,表示自己不满的决心。
工作时的他看起来异常冷漠,总是微微上扬的唇没了弯度,眼眸底的温柔早已敛去,他看起来冷漠得有些可怕。
可她杜芯仪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她也在演艺圈行走好几年了。她强迫自己勇敢的直视孟思翰冷然的眸,轻咳两声后道:‘总之,我无法跟剧中的某个人对戏。’
像是刻意刁难般,她又不愿将某人的名字说出。
身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显然都对杜大小姐的骄纵脾气是早有所闻,只是没想到她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给导演难堪。
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最前座的白衣男子身上,有些人带着看好戏的心情,有些则忍不住为他捏了把冷汗;每个人都相当期待这个看起来毫无伤害性可言的导演将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任性的杜大牌。
身穿白衬衫的孟思翰无视旁人的目光,镜片下的冷静长眸直勾勾盯着她的水灵大眼,过了好一会儿,他什么都没说,转过身看着另一名站起身的男子,沉声道:‘你的理由是什么?’
‘要我跟那个女人合作,门都没有。’邱逸泽粗犷的脸上布满怒气,狰狞的大眼瞪着眼前娇小的头颅,恨不得活生生将那颗头给生吞掉。
而坐在邱逸泽对面的女子,那低垂的小脸都快贴到桌上去了,她全身不由自主的抖着,不要说回话了,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孟思翰揉揉太阳穴,语气颇沉重的道:‘逸泽,注意你的态度。’
邱逸泽不服的看着他,而对面的小女子细瘦的双肩正微微抽搐着,他忍不住一把怒火烧得更加旺盛,咬紧了牙关,一屁股重重的坐回位置上,将头撇向一边,暂时忍住满腔怨言。
‘除了女主角的对手戏之外,其他的人麻烦先润润手中的稿,我待会再回来。’孟思翰站起身,示意爱惹麻烦的女主角杜芯仪跟上。
杜芯仪的嘴翘了半天高,脚下的高跟鞋用力一蹬,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走出了会议室。
孟思翰带她回到了私人办公室内。他们面对面坐着,中间没有任何隔离;他不发一言,目光如炬的盯着她,等着她开口解释。
杜芯仪的小手在腿上不停的捏弄着,烦乱的呼吸显示出她此刻内心的烦躁,她故意撇开了视线,假装感受不到他热切的注视。
约莫过了五分钟,孟思翰放松身躯,将身体往后靠,修长的双腿交叠,镜片底下的灼人视线仍紧紧跟随着她倔强的侧脸,他慵懒的吐了口气后才开口:‘我正等着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身为一个专业艺人,并不应该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如果她的能耐不过是这样,那,他将会非常非常失望。
‘我已经给过你了。’她对上他的视线,坚决的大眼里显示出那已经是她最好的理由了。
孟思翰看着她,思绪冷静的转了转,才道:‘某人指的是今天没来的那位吗?’
随即,对坐的人震了一震,瞪大双眼看着地板,贝齿用力咬紧了下唇,双手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自己的大腿肉内。
他的眼眸随即一黯。他并不喜欢看她伤害自己,尤其是在他面前,这会让他觉得自己一点用处也没有。
‘看着我。’他的语气如同圣旨,她都置之不理。
‘杜芯仪,我要你看着我。’他的声音轻了许多,却让人忍不住打颤。
杜芯仪用力仰高头,强迫自己看着他;而在看到他眼中的责怪时,她内心突然闪过一抹痛。
她以为他会谅解,然而,他没有,他只将这一切看作是她的不专业。
反正也无所谓,他本来就讨厌她,而她也不需要去努力些什么,反正她怎么做,看在他眼底都只是无理取闹。
他的身子倏然往前,转眼间他白净的脸庞停在她眼前五公分不到的距离,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急地喷在他脸上。她忍不住往后退,而他却一把擒住了她的后颈,像抓小猫般容易,轻易的就让她动弹不得。
‘你怕什么?’那双充满恐惧的大眼总是一而再的出现,这让他忍不住担忧了起来;他担心自己正将她推往她害怕去回想的过往中。
该死的!他却全然不知原因为何。
杜芯仪每次看着他就会有落泪的冲动。她向来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向来都可以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可这个男人,每次都要透过那层厚重的面具去看真实的她,总想将她赤裸裸的拖出保护壳。
他犀利得让她感到害怕,却又莫名的想要依赖。
在她颈后的手突然放松了力道,轻力的为她按摩了起来。她双肩紧绷,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不知道他在干嘛,她害怕他接下来的每个举动,甚至连个眼神,她都怕得无力而逃。
‘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在他管辖的范围内,他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这是他给自己的承诺。
杜芯仪摇了摇头,像是不能相信,又像不敢相信。
他温软的大手缓缓移到她颊边,他眼底的温柔回来了,好看的唇微扬,他低声道:‘别怕,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他的眼神要求她的信任,而她的心却忍不住发冷。她感觉到恐慌,面对一拥而上的未知情绪,害怕得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
他的手离开她的脸,大大的手掌摊开在她面前,语气温柔的说:‘说你会相信我。’
只要她说,他便会用尽全力去保护她。
杜芯仪看着他的手,明明只需要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里,只是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可是,她却觉得这比让她去摘星还困难。
她想要相信他,想要试着打开自己的心房,但,她没有办法,她做不到。
她闭上了眼,小手死紧的揪着自己的裙摆,最终,她低下了头,无声落泪。
从她眼底流出的泪水安稳的淌进了他摊开的掌心里,她的眼泪是有温度的,就像她内心的恐惧一样,是有心跳的,是活着的,分分秒秒都在侵蚀着她。
她还是选择将他远远的推开。他的眼蒙上一层纱,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她已失温的眼泪包在自己的掌心里,然后缩回了手。
她感觉到他的气息远离了自己,她急切的睁开眼,迫切的对上他略微失望的眸,她抿了抿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不想就这样放弃她,却又无法看着她继续如此痛苦下去,于是,他让她自己选择。
‘角色的决定是不可能变更了,如果你现在要退出,我还可以负起责任。’
他的话无疑将她推入了见不到光明的黑暗里。
如果她选择退出,那么他将会永远讨厌她;但如果她选择继续,那么,她势必要天天活在恐惧里,不,是要无时无刻都贴近恐惧。
想到了这里,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的内心不停的告诉自己:就让他讨厌好了,反正你早就不想待在演艺圈了,你就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好了,根本不需要犹豫。
光是想到他的厌恶,她便感到自己的心痛得要爆掉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在乎全世界的人都讨厌她,可,她就是不想从他眼底看到一丝反感。
她在乎他的想法,她在乎他的每句话,但,却又无法敞开心去相信他,这是多么的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沉默了好久,最后,低垂着头,轻声道:‘我会继续演下去。’
她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决定而已,她却像是耗尽了所有的精力般,顿时间憔悴了许多。
他很想表现得温柔些,但,身为一个专业导演,此刻他必须用工作上的态度对待她,他必须一视同仁;他站起身,伸出了手。‘那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杜芯仪有些恍神的站起身,伸出小手握住了他的。
孟思翰轻微的挑起眉,为她太过冰冷的手;她的温度像被抽光了般,就连她脸上的粉色胭脂也瞬间黯淡。
她抽回了自己无力的手,不想贪恋他掌心里传来的温暖,她提起沉重的脚步,在经过他身边时,他又突然开口:‘既然你已经选择要留下来,那么我希望往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情形,你能给我保证吗?’
她瞠目结舌的瞪着他,像是他正逼着自己去跟凶猛的野兽同床共枕一般。
最后,她咬紧了牙关,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轻,就连她内心的恐惧也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因为她杜芯仪是一名专业演员。
‘我保证再也不会有同样的情形发生。’她肯定的给予承诺。
而她的承诺宛如一扇沉重的铁门,将自己牢牢的锁在房内,而他被隔离在外,永远也别想靠近她一步。
造成这个局面的人,是他自己。
他知道她受不起人家激怒,却硬是用了最卑鄙的手段来逼她留下来;是他太过自私了,他担心自己会后悔。
或许,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孟导演,请问我们现在可以回到会议室了吗?’她突如其来的礼貌刻意疏离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同样冷情的眼,然后,皮笑肉不笑的做出个手势。‘请。’
他们一前一后走回了会议室,而长达四小时的会议中,杜芯仪没再看过他一眼。
她可以跟每个演员有说有笑,念起稿子来也生动有趣,但当视线不小心对上他的,就会迅速冷却下来,然后若无其事的撇开视线,小心翼翼的避免与他对上。
老实说,她工作上的态度表现得相当出色,然而,他却非常不喜欢她用那种淡漠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她根本不需要他一样。
蓦地,他怔了怔,为了自己想被她需要这个想法吓到了。
于公,他是导演,而她是个演员,他只需要她在工作上表现杰出,达到他所要求的水平即可;于私,他与她相识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他们虽曾有过几次短暂的接触,却算不上熟稔,但,他为何如此想要被她需要?
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可以看到她的泪水停在自己掌心。她看起来是那么脆弱,就像精致的纸娃娃般,只要一个用力,随时都能将她给撕毁;而他,为什么如此渴望能用自己的双手守护她?
他握紧了手,将内心那抹蠢蠢欲动的情感压制住。
‘导演,大家已经将剧本给润过一次了,请问有哪些地方需要加强吗?’身为女主角的杜芯仪神情谦虚的问着他。
又来了!那种惺惺作态的笑脸。孟思翰回以同样过分和善的微笑,感谢她的好意提醒,然后站起身感谢大家今天的配合,寒喧了几句之后,演员与工作人员陆续离开了。
杜芯仪撇开视线,不想看他那张过度虚伪的脸,低头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准备离开时,孟思翰突然叫住她:‘我送你回去。’
杜芯仪还来不及回答,被晾在一旁的邱逸泽随即开口:‘孟大导演,小的还有些问题想跟您讨教一下。’
开玩笑!他被晾在一旁那么久,满溢的怒火随时都可能将他焚烧殆尽,如果这位孟大导演再不好心的为他浇浇水,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去跟阎罗王报到了。
‘我会请公司的人过来接我。’杜芯仪冷淡的说。
孟思翰抓住了她的手,唇上挂着微笑,却不容拒绝的道:‘我坚持。’
邱逸泽此刻巴不得自己是盲人,看着他们两人之间所投射出的不正常电波,如果他还敢不知死活的坚持要向思翰讨教,那他相信自己应该很快就会被思翰那双太过温柔的眼神给活活生吞。
‘算了,你先送她回去,我等你。’邱逸泽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还拉着她的手,而她看着他,最后轻轻挣脱,轻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她没有多幻想什么,他会坚持要送自己回家,那是因为他答应过宋刚会照顾好她,所以她不需要多去想些什么,只要把他当成一个司机就可以了。
坐在他车内,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全然包围着,她索性闭上限,假装自己是个没有感觉的人。
她看起来像是在休息,但,她的眉却紧紧皱着。他在等红灯的时候,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而她眼皮底下的眼珠正轻轻转动着,想必她也感受到他灼人的目光了吧,但她却只是更用力的闭着眼,死也肯不睁开。
他轻声一笑,突然转动方向盘,将车子掉头,开往另一条不属于回家的路上。
她感觉到车子转了个弯,但知道她不能在此时睁开眼,不然一定会看见他眼底的嘲弄,她告诉自己要忍一忍,很快就会到家了,到家就没事了。
终于,像是永远也不会停的车子终于停下了,她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拿着手中的小包包迅速跳下车。
然而眼前华丽的建筑物却让她怔了一怔,她极度不愿的转头看向他,用眼神无声询问着。
孟思翰只是微微一笑,绅士的伸出了手臂。
上前帮客人停车的服务生笑容满面的走过来。杜芯仪是个知名的艺人,在公共场合当然不能作出任何有失仪态的举动。
她的唇僵硬的往上扯动,然后用力勾住了孟思翰的臂弯,一同走入这间鲜少对外开放的六星级饭店。
‘孟先生,晚安。’柜台内一名年约三十的女子温柔的笑笑,精致的妆容上一点瑕疵也没有。
‘晚安。突然前来,非常抱歉。请问今晚的宴会厅还有位置吗?’孟思翰斯文有礼的问道。
‘真的非常抱歉,今晚的宴会厅并不对外开放。或者,我在楼上开个房间让你们使用好吗?’经验丰富的掌柜小姐手脚俐落的为他递上贵宾房的卡片钥匙。
杜芯仪的小脸微微变色,灼热的视线恨不能射穿那张卡片,然后,孟思翰微笑的接过磁卡,又交代了几句,便随着另一个服务生往电梯走去。
杜芯仪看着电梯,突然退却;但,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这么做,她只能咬咬牙,跟着走进了密闭空间里。
当电梯门关上的同时,她随即感到空气稀薄,突然,被她挽着的手臂抽开了,他的大手未经允许的揽上她纤细的腰肢,她震惊的抬起头,而他低下头朝着她愈靠愈近,最后,那两片微笑的唇不偏不倚的落在她微张的樱唇上。
四片唇轻柔的贴在一起,她瞪大了双眼,动弹不得。
在一个她惧怕的密闭空间里,她竟然忘了恐惧,竟然忘了颤抖,脑子里只浮现一个念头——
她的初吻就这样被他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