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入湖泊,激切地拨着水面,寻找她的踪影。
「纪薇尔!妳给我出来!我不准妳回去!」吉祥壬失控地大吼,直直地走向湖心找人。
纪法子瞄了吉祥壬一眼,口中仍然念念有词,只是,他在空中画圈的桃心剑却乍然像是被灌上了铅铁般,沉重得让他无法挥舞。
纪法子皱起眉头,盯着湖面想瞧出端倪,只是,这一瞧,他却是脸色大变。
因为,湖心飘上了那张原本该贴在纪薇尔额头上的保命符!
「吉祥壬,不好了!咒法失灵了,你快去救纪薇尔啊!」纪法子丢下桃心剑,又跳又叫地冲到湖边。
吉祥壬胸口一窒,一个跃身便钻入了湖里。
湖水的冰寒,让他的四肢有片刻的僵硬,他屏气凝神,乱无章法地划动着四肢,睁大了眼寻找着她的身影。乌云罩顶的天空让湖的能见度极低,偏偏他能看见的范围内全都没有她的身影。
这水冻寒到没天理,她能撑多久……吉祥壬拚命划动四肢向前进,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在下一刻进入了他的眼帘。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他飞快地游到她身边,将在水中沉浮的她牢牢揽在他的怀里。
他不能让她死!吉祥壬一手扣住她僵硬的身子,双脚拚命地踢水,终于,二个人都上岸了。
「幸亏你的泅泳技术不差,否则纪薇尔这条小命就要丢了……」纪法子连忙把道袍脱下,盖在湿漉漉的她身上。
「我不会泅泳。」吉祥壬简单地回了一句,便低头帮纪薇尔弄出她喉间的水。
纪法子一听,感动得红了眼眶。这个向来疯疯癫癫、没一句正经话的吉祥壬,是用命在爱着纪薇尔哪。
吉祥壬正襟危坐,拧着眉,握住纪薇尔的手腕,探她的脉象。
「不可能……不可能……」吉祥壬跌坐在地上,双手仍不死心地轮流在她左右手腕寸口上寻找着生命迹象……
「纪薇尔体质阴诡,容易魂飞魄散,刚才又是天魔阴时,想藉她修行的鬼魅们必然趁机拉走她的魂魄。」纪法子抽出二张符咒,用朱砂画出二道驱魔符。「我负责保她的魂,你负责保她的身子。」
吉祥壬掏出一颗鲜红色续命丹丸放入她口中,接着拿出怀里一包银针,在她身上几个大穴扎了针;一旁的纪法子则尽力执起桃心剑,嘴里吟唱着驱魔保命的古老咒语。
在纪法子古老的吟咒声中,阵阵青黑狂风在他们三人身侧诡异地盘飞,吉祥壬看着纪薇尔的印堂一下子泛青一下子又涨红,他颈后的寒毛全都战栗地竖起。
吉祥壬看着银针出现异样的铁青色,他抓着自己发抖的手,生平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纪法子被桃心剑控制着双手,绕着纪薇尔飞舞着,几度差点伤到自己。
「呕……」纪薇尔忽地呕出一口黑水,眼睫微微地眨动了下。
吉祥壬抽起人中大穴的长针,颤抖地伸手握住她的脉门--感谢老天爷,他开始感觉到她的脉动了!
「她醒了。」吉祥壬声音不稳地道。
「我知道,我现在要超渡阴灵,他们得到救赎,才会愿意放开她。你先带她离开!」纪法子闭上限,扶按着桃心剑,心无旁骛地念起咒语。
吉祥壬快步将纪薇尔打横抱回客房,用房内所有毛毡包裹住她,把屋内的火炉、烛灯全都点燃。
吉祥壬拚命搓揉着她手上的合谷穴,恍惚间好似回到他们初次相见的情景,当时,浑身湿淋淋的她,求生意志强得让他讶异,然则,她现在却孱弱得让人心惊。
她人是留下了,但回不去台湾的不甘心,他能抚平吗?而他心里对她的芥蒂又有法子平复吗?吉祥壬凝视着她青白的容颜,脑子里百转千回的全是糟念头,思绪虽乱,但他的双手却不曾停止给她温暖。
须臾,纪薇尔剧咳了几声,咳到整个人都弹坐起身,而后便见她幽幽地睁开了眼。
「我……」她瞇着眼想看清楚他。
「妳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吉祥壬俯下身,将她柔弱的身子抱个满怀,嘴里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
「我……你……」纪薇尔闻着他身上的中药香气,眼泪汩汨流出。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他了啊!纪薇尔紧紧环抱他的脖子,冰凉的唇拂过他的脸颊,汲取着他皮肤的温度。
「纪法子作法失败,妳回不去了。」吉祥壬抬头看着她,简短地说明。
纪薇尔看着他,脑中再度涌上了一阵昏沉,心阵阵地抽痛着,可她却忍不住想笑、想笑、想笑……
「妳回不去了,还笑!」完了,她脑子八成冻坏了。
「是吗?这样也好啊……」纪薇尔双眼一闭,再度昏厥了过去。
吉祥壬抱住她,俊容凑到她的面前,瞪着她闭着双眸的雪白容颜。
「这样也好是什么意思?妳给我醒来说清楚啊!妳是想留在我身边,还是想回去那里?」吉祥壬恨恨地磨着牙,手用力地摇晃她好几下。
她仍然紧闭着眼,完全无回应。
「我是倒了八辈子楣才会遇到妳!」吉祥壬把她放回床榻上,动作却是轻柔到连她一根发都没动到。
他取来干净衣衫为她换上,帮她覆上了被,而后他板着一张脸,快手写下一帖去湿邪镇心神的药方,到门口唤来管事,要他抓妥药材熬煮后,速速送来。
「吉爷,你一身衣衫都湿了,还是赶紧换下来妥当一些。」管事临走前,好心地提醒。
吉祥壬微愣,这才想起自己仍然穿着一身湿衣。
「我知道了。」吉祥壬点头,再度走回屋内。
「大功告成!她的魂魄保住了!」纪法子跟在吉祥壬身后,也冲进了屋里,手中的桃木剑更是挥舞得虎虎生风。
「大功告成个头,我正要找你算帐咧!」吉祥壬瞇起眼,狠狠地瞪了纪法子一眼。
此时,躺在榻上的纪薇尔微哼了一声,喉咙火烧般的感觉让她连睡都不舒服,只好睁开眼--发生了什么事吗?吉祥壬和祖师爷在吵架吗?争执声让她僵住了身子,继续佯睡。
「你究竟会不会施法啊?万一她溺死在湖里,谁负责她这条命?」吉祥壬双手扠腰,咄咄逼人地问。
「那不是我的问题,是她的问题!」纪法子连忙撇清关系。
「她就像傻子一样地贴着那张呆符站在那里,她会有什么问题?你自己技不如人,就别找借口搪塞。」吉祥壬的拳头已经威胁地举在半空中了。
「我要是技不如人,她岂会因为我的术法而来到这里?哼!」纪法子不服气地反驳。
「反正,她要是有三长两短,你就准备拎着你的头走出这里。」吉祥壬看了床上蜷曲的小人儿一眼,他压低音量,问:「她真的回不去了吗?」
「没错,你开心了吧?」纪法子二撇小胡子骄傲地朝上一扬。
「走不了又怎样?我反正是错看她,爱错了人。」吉祥壬嘴硬地说。
一旦确知她回不去了,对她的新仇旧怨反倒一古脑儿地涌起了。她说走便走,一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这样的姑娘,他何必为她牵肠挂肚!
「你没有错看她!我施了咒法,而她却走不了的原因,正是因为她留下的念头太强……」纪法子现在只希望这二人能够和好如初。
「她若是留下的意愿太强,方才便不会站到湖水里,要让你将她送回台湾了。」吉祥壬听到这里,心里虽然有一丝窃喜,却鼓起腮帮子,孩子气地摀住耳朵。
「不过,光是她的意念就足以阻扰她的回家之路,这点也确实让人匪夷所思。」纪法子捻着小须,表情甚是下解。「我问你,你和她有夫妻之实吗?」
「有。」吉祥壬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
躺在床榻上佯睡的纪薇尔辣红了耳朵,不知道祖师爷干么要问这么尴尬的问题。
「那你刚才帮她把脉时,她可是怀有身孕了?」
床榻上的纪薇尔闻言,身子一僵,睁大了眼。她,怀孕?
另一端,吉祥壬也被纪法子的话给吓傻了。
「我方才只急着观望她的生命迹象……」吉祥壬回想着她的脉象,整个人突然变成了一尊石雕。
「哈,枉费你冠上『赛华佗』的美名,居然连自己的娘子怀孕与否,都不知情!」纪法子逮到机会,不客气地嘲笑他。
纪法子笑声未完,吉祥壬已经飞奔到纪薇尔身边,扳过了她的身子。
这下子,纪薇尔再也没法子装睡,她凝望着他晶亮的眼,激动得呼吸急促。
二人四目,交缠的情绪千百种,有不舍、有悲伤、有欢喜、有猜测、有害怕、有不安、有着对新生命的疑惑与雀跃……所有说不出口的话语,都在他们眼神的交会间传递了一回。
吉祥壬握住她的手腕,手指才压住她的脉动没几秒,整个人便迅速往后弹跳数步。他瞪着她的脸,瞪着她仍旧平坦的肚腹。
「妳……妳……妳真的有身孕了!」吉祥壬惊呼出声,脸色发青。
纪薇尔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睁大了眼睛,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她、她……真的怀孕了!
「我就说嘛,我施的法怎么会出问题?一定是哪边出乱子了。送一个人和送二个人到另一个时空,自然不可相提并论。」纪法子冲到榻边,急急解释施法失败的原因。
「所以,她不是因为想留下来的意念太强,而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所以你才施法失败的,对吗?」吉祥壬问着纪法子,眼睛却是瞪着纪薇尔。
太好了,他接下来可以有几十年的时间和她好好算这笔帐!
「我个人认为她离开的意念如果够强,她应当还是可以离开的。」纪法子慎重其事地说。
「身不由己的感觉很难受吧!」吉祥壬斜眼瞄她,故作傲慢姿态。
「我说不出我现在是快乐还是难过。」纪薇尔缓缓坐直身子,定定地凝视吉祥壬。「但是,我不后悔有了你的孩子。」
纪薇尔的话让吉祥壬惊诧不已,他瞪着她,惊恐的表情像是她脸上长出了四颗眼睛。
「来这里是我身不由己,离开不了,也算是老天爷替我的犹豫做出了抉择。」纪薇尔眼里闪着晶灿的光,觉得她从没这么肯定过。「我现在很开心我没有回到台湾。就在我陷入湖里的那一瞬间,不……应该说,打从你背过身,而我踏入湖里的那一刻,我就后悔得想死掉了。家人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可你也是啊!我的家人有彼此陪伴,可你没有了我,你就形单影只,我一想到就想掉眼泪啊……」
纪薇尔拂去脸上的泪珠,菱唇边的笑既娇羞又可人,吉祥壬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困难地吞咽着口水。
「你愿意再次接受我吗?」她朝他伸出手。
吉祥壬瞧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内疚之意,可她就只是一个劲儿地对着他笑,与她平素对他撒娇的姿态如出一辙。
「我才刚接受妳要离开一事,可妳现在却又像无事人一般地回到我身边,妳要我怎么想嘛?」吉祥壬突然大叫一声,扯着银发,焦虑地在屋里快步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啦!」
吉祥壬的脚步踩遍了屋内,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那飞奔的身影,快得让人眼花撩乱。
「喂!你这浑小子给我站住!我不允许你对她始乱终弃,她可是我们纪家人。」纪法子对吉祥壬跳来跳去的身影大吼出声,举起桃木剑就想往吉祥壬身上丢,却怕失了准头,打到自家人。
「是谁对谁始乱终弃啊?」吉祥壬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了纪薇尔一眼。
她当真对于回去一事,彻底断念了吗?
「你错了,我对你是有始有终。」纪薇尔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沉到湖里前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正是『吉祥壬,我不要回去了』!」
吉祥壬闻言,心窝顿时一暖,可他故意鼓起腮帮子,瞪她一眼,身影倏地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了这么一句--
「我没听到啦!」
「浑小子,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纪法子跟着他跑了二步。
「祖师爷,他会回来的。」纪薇尔看着门口,柔声说道。
「那可说不定,天下薄幸郎何其多啊!」纪法子不以为然地抚着二撇胡子。
「吉祥壬对我,是好到没话可说了。我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谁呢?」说到这,纪薇尔的眼里染上一抹温柔笑意。「况且,你没见到他已经恢复平时疯癫的模样了吗?他若是一本正经,便代表他仍在盛怒之中。所以,我想他应当是已经原谅我了,只不过,他还不想这么快让我好过就是了。」
纪薇尔想着吉祥壬,猜测着他现在可能的心情,目光却忍不住往屋顶上瞥去。他会不会正躲在上头偷听啊?
「妳当真如此有自信?」纪法子问道。
「倘若吉祥壬当真介意我当时的犹豫,那也是我咎由自取,谁让我的三心二意伤害了他呢?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了,那我就倒过来追他!我可是很有毅力的人,上天下海都一定会追到他的!」纪薇尔握紧拳头,勇敢地昂起下巴,大声地对着顶上屋梁说:「吉祥壬,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吉祥壬在哪里?」纪法子张大嘴巴看着屋梁。
「我猜他八成躲在屋顶偷听。」纪薇尔希望自己没摸错他的个性。「吉祥壬,对吧?」
「哼!」屋顶上传来一声哼气以及重重踏着屋瓦的声响。
纪薇尔看着天花板,大笑出声,虚弱的身躯也在笑声中偎向长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别了,她的家人。别了,她的台湾。纪薇尔摀住自己的唇,忍住一声哽咽。
从今以后,她要同她的丈夫及她的孩子开始在唐代展开她的新生活。
纪薇尔拭去眼角沁出的泪水,抚着自己的肚子,昏昏茫茫地再度沉入睡梦之间。
此时,吉祥壬无声地从屋顶上跃下,挥手赶走了纪法子之后,他怔怔地站在榻边看着纪薇尔,终夜不曾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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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七天,吉祥壬音讯全无。
纪薇尔在百般无聊之下,开始在脑中构思着她的美容坊大业。都已经确定要在古代待下来了,她当然要比以前更努力、更加义无反顾才是。
她的毛笔字连鬼看了都要摇头,所以她便拿着柳枝沾墨在草纸上画出她需要的美容用具。她忖想中国古代工匠技艺必然不差,那些挤痘子、按摩的工具,只要她画得出来,他们应该就做得出来。
当然,她不是随时都那么坚强。夜深人静时,一想到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到家,她还是会难过地掉眼泪,此时,肚子里的宝宝便成了她的最大安慰,每天晚上,她都会对着屋顶大声地告诉自己及吉祥壬--
她即将要在这里组成一个家庭了。
可能是她喊得不够卖力,或者是吉祥壬这回真的是铁了心不理她,吉祥壬仍然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一日,岁平安和夫婿龙震宇前来探望纪薇尔。
「吉祥壬出现了吗?」纪薇尔放下手中的柳枝笔,笑着问。心里虽然想他想得紧,可她这几天孕吐到没有力气,实在没法子出门找他。
「师父应该还在宅院里,厨房食物一直都在短缺,又找不到窃贼,八成就是他做的好事。」岁平安在几案的另一边坐下,轻声说道:「我帮妳诊个脉吧!」
纪薇尔点头,乖乖地伸出手。
「这几日食欲可好?」岁平安满意地发现纪薇尔除了清瘦了点,气色还不算差,脉象也相当平稳。
「食欲不好,吃什么都想吐,连喝水都觉得不舒服。」纪薇尔诚实地说。
「身体状况正常,怀孕初期的清瘦并不影响胎儿。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岁平安收回了手,轻声问道。
「姜丝炒大肠、梅干扣肉、花生猪脚汤……」纪薇尔哗啦啦地说出一堆客家菜,眼里闪着期待之光。
「告诉我作法及材料内容。」师父既然在要孩子脾气,徒儿代为照顾师娘,也算是天经地义。
一旁的龙震宇闻言皱了下眉,显然并不乐见妻子又揽事上身。
「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妳光是应付『济世堂』的求诊人潮,就够妳焦头烂额了。我如果想吃什么料理,我会请厨子做给我吃的。」纪薇尔羡慕地看着这一对神仙眷属,心里益发地想念吉祥壬。
龙震宇对纪薇尔一笑,内功练得不差的他,拿过柳枝笔在纸上写下「吉祥壬正在屋顶上」几个字。
纪薇尔一挑眉,站起身,双手扠腰,对屋顶大声说道:
「我昨天睡觉前正好在想,中国似乎没产可可豆--就是巧克力的原料,但是历史课本说唐朝家大业大,生意也做得很大,好像跟可可豆的产地阿拉伯也有来往的样子。搞不好我们可以从阿拉伯那里挖点可可豆,然后再自个儿提炼出巧克力。如此一来,吃到巧克力就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了。」
几日的相处下来,岁平安和龙震宇已经习惯纪薇尔不同于常人的说话方式,所以就只是静静站着,等待着吉祥壬现身。
纪薇尔仰头看着天花板,看到脖子酸,见吉祥壬还是固执地不肯下来,她只好使出另一个绝招。
「平安美女!妳送来的这碗米粉羹好好吃!味道好香、好浓、汤头好赞、米粉好Q!我真的是太爱妳了!」纪薇尔故意如此说道。
「妳怎么可以爱她?」吉祥壬气急败坏地道,声音似雷鸣,从半空中直劈而下。
一扇未关拢的窗户,旋即钻入了一道银白色人影,纪薇尔还来不及挂上得意的笑容,吉祥壬已经把她整个人从几案边掳走,站到离岁平安最远的角落。
「妳不可以爱我徒弟!她已经有龙震宇了!」吉祥壬板着脸,凶恶地命令她。
「我就偏偏要爱她,谁教你不让我爱!」纪薇尔扬起下巴,故意激他。
「我可没有不让妳爱,我只是想让妳知道,如果没有我,妳的日子会有多难受!」吉祥壬双手扠腰,不甘示弱地回嘴。
岁平安和龙震宇听着他们的对话,都低笑出声。无怪乎吉祥壬和纪姑娘会凑成一对,这二人说起话来都大剌剌的毫不掩饰,根本就是同一种人。
「你们俩慢慢谈,我们先走了。她现在是有身孕之人,你可要少发些孩子脾气。」龙震宇代替妻子把话说完后,便走出了房门。
少了二个人,吉祥壬与纪薇尔之间突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妳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吧?」吉祥壬交叉双臂,故意鼻孔朝天,硬是不问她现在好不好。反正,他每晚都趁着她睡觉时,偷偷地帮她把脉,已经相当清楚她的身体状况了。
「孩子的爹每天在外流浪,我们母子俩能好到哪里去?」纪薇尔火药味十足地说。因为还恼火他这几天的不闻不问,所以已经把她原先要用温情来感动他的决定,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妳以为我在屋顶上睡得很舒服啊?」吉祥壬见她表情凶恶,急忙解释道。
「你总没我吐得厉害吧?听说还有人去厨房偷食物。」哼。
「妳以为妳吐成那样,我还吃得下啊?都肥了那些鸡鸭牛羊了,好不好?」吉祥壬从衣衫里掏出了一大迭纸片。「这些是孕妇止吐的偏方--稀饭米汤、喝醋、吃梅子、嚼白蔻仁……至少有五、六十个!看妳想用那一个,随便妳用。」
纪薇尔看着那些纸片,发现上头甚至细心地注明了何种呕吐症状该用何种偏方。她知道他讨厌写字,可这张纸上头写了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出来是耗费了时间整理出来的。
「你怎么会有这些资料?」她哽咽地问。
「当然是我到市集问的啊!那些嬷嬷待我可好了,香的辣的好料全都来,还夸我是难得的好丈夫呢!」吉祥壬拍着胸脯,自吹自擂。
「我下次如果碰到那些嬷嬷,我会告诉她们,你绝对比她们想象的更好!你是全天下对妻子最好的男人!」纪薇尔握着他的手,认真地说。
「呵呵呵~~」面对她专注的眼神、认真的赞美,吉祥壬乐飘飘地像要飞上天。「啊,对了,妳刚才说的那个米粉羹在哪里?妳不会已经吃完了吧?」
吉祥壬左右张望,气自己居然忘了美食这等大事。
「那是骗你的啦!」纪薇尔没好气地道,才夸他好,他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没有米粉羹喔~~」害他肚子里的好吃虫兴奋了好半天。吉祥壬的脸垮了下来,摀着自己干扁的肚皮,咂了咂嘴。「所以,妳刚才说妳爱我徒弟,也是骗我的?」
吉祥壬握住她的手,差点忘了这才是他刚才在屋顶上沉不住气的主要原因。
「你还怀疑啊?」她调皮地朝他吐吐舌头。
「谁教妳之前欺骗我的感情,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委屈地缩着身子、环抱着双臂,表情哀怨像个弃夫。
其实,他这数日来的不闻不问,纯粹是因为赌气罢了。
孩子都在她肚子里了,而她也留下来了,且她在沉入湖底时,也确实喊出「我不回去了」。她已下定决心为他舍弃一切,那他又如何忍心再去苛责她呢?
「别这样嘛……」纪薇尔的身子慢慢地偎了过去,抱着他的手臂轻轻地晃啊晃。「人家知道错了嘛!而且你的孩子已经代替你惩罚我了,我每天都是吐到累才睡着的。」水眸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等孩子生出来后,我罚他每天吐给妳看。」吉祥壬心疼地轻拍她的背。
「哪有这种爹的!」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不是谁想有这种爹,就有这种爹的!我容貌举世无双、医术天下无双,至情至情、宜室宜家……」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她点头如摀蒜,趁机追问:「所以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如果还生气,那妳怎么办?」他反问。
「如果你还生我的气的话,我就拉白布条到长安朱雀大街上游行,在白布条上面写着『吉祥壬,请原谅我。爱你的纪薇尔』。」她半真半假地说。
「这个好玩!我没玩过,我跟妳一道去拉白布条,好吗?」吉祥壬拊掌大乐,拉着她的手,一副马上就想成行的兴奋表情。
「别闹了。你真的原谅我了?」她勾住他的颈子,把脸偎在他的胸膛上。
「将心比心哪。如果现代有巧克力,我也会抛弃妳到现代的。」他吻着她的发,戏谑地说。
岂料,纪薇尔一听,眼眶马上红了起来,泪水一出闸便落个不停。「我就知道你爱我,没我爱你多。那我干么还留在这里?」
「妳怎么说哭就哭啊!」吉祥壬手忙脚乱地安抚她,被她吓得差点也掉下眼泪来。「我爱妳!最爱妳!比妳爱我还多好几倍,比我喜好的巧克力还多一百倍!这样总行了吧?」
纪薇尔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她破涕为笑,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在他的唇上,笑着软声道。
吉祥壬翻了个白眼,不过却是全盘接受了她求和的吻。
谁让她是他最最最最……亲爱的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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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长安城西的「芙蓉面」门庭若市,店里挤满了爱美仕女。
这芙蓉面,乃长安城女子最新热门去处。
一走入店内,扑鼻而来的中药香让人心神怡然,而店内免费供应的养颜药草饮,更是清润爽口,广受欢迎:加以芙蓉面乃赛华佗之妻所开的美容铺子,所用药材与疗效当然全为一等一,更遑论芙蓉面享有盛名的按摩做脸功夫,有多让仕女们趋之若骛了。
是以,芙蓉面开幕至今也不过三个月,人潮便从街头排到巷尾,生意好到让同一条街上的店家都为之眼红。
芙蓉面的店内规划及走向,全都由纪薇尔一手策画。店内的所有美容师--纪薇尔还是习惯用现代的叫法--全由她亲自训练,她还身兼压迫吉祥壬吐出美容秘方和养生茶配方的重责大任,吉祥壬虽然有点不情愿,不过,有道是「母以子为贵」,只要她肚子一挺,吉祥壬顶多噘个小嘴,倒也不敢抱怨太多。
况且,吉祥壬这阵子忙着研究一种药草的止血功效,她有事情忙,他反倒乐得可以天南地北到处乱跑。
二人都是属于愈忙愈起劲、愈忙愈有精神的类型,是故三、五天才见一面,也不觉得有多离情依依:只不过,二人每回一碰头,便会浓情蜜意到连店里的姑娘都不好意思多瞧。
此刻,芙蓉面里挺着大肚子、坐在木质柜台后拨算盘结帐者,乃为纪薇尔是也。
「我要预约做脸。」一个细声细气的怪声在纪薇尔头顶上响起。
「抱歉,这个月的预约都已经满了。若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有出售一组面膜粉,由赛华佗吉祥壬亲自调制而成,可保皮肤晶莹水亮……」因为忙着算帐,纪薇尔嘴里先说了一串话,才抬起头来招呼客人。
吉祥壬摆出无辜表情,拎着一盅鸡汤站在她面前。
「你又调皮了!」纪薇尔才扶着几案站起身,吉祥壬便已经走到她身边搀起了她。
「喝汤。」吉祥壬命令,把她扶到一旁的休憩长榻上。
「你也喝一点。」纪薇尔仰头对他说道。
「不用了,我刚才已经帮妳试过味道了。」吉祥壬大言不惭地说,帮她打开盅盖,把岁平安炖得金黄却没有任何油脂的清澄鸡汤推到她面前。
「我刚才去过纪法子那里了。」吉祥壬在她喝汤时,蹲在她身边,一手摸着她圆鼓鼓的肚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他确实依言在法书里头把妳写的那篇『姑婆,我在唐代过得很好。我的夫婿貌似天人,武功才德无人可及……』」
「等等,我没写后面那一段。」纪薇尔圆睁着眼,差点被鸡汤呛到。
「我帮妳加的。」吉祥壬不害臊地说。
「老实说,你还偷加了多少字?那本法书可是祖师爷要流传后世的大作耶。」她追问,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鸡汤,粉嫩小脸气色极佳。
「没多少啦!」他不过是新增了一千来字对「赛华佗」歌功颂德,顺道提了一下她怀孕之事罢了。
「那就好。」纪薇尔满意地点点头,再喝了一口鸡汤。
「妳不后悔吗?」吉祥壬一手搁在她肚皮上,仰头看着她问。
「不后悔。因为这里有你。」纪薇尔揉着他的银丝,低头轻吻了下他微蹙的眉宇。
吉祥壬咧着嘴笑,一个跃身跳了起来,张开双臂将他的妻与子全都纳入他的怀抱里。
「喂,我一直想问你,你究竟几岁了?」纪薇尔伸手抚着他光滑细白的脸,非常好奇。
吉祥壬在她耳边说了一个数字。
「哇,那你这算是老来得子啰?」她摇头,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
「妳才是老蚌生珠啦!我不过才大妳十岁而已!」他双手扠腰,眼睛瞪得更大。
四目相接,二人都大笑了起来。
他们夫妻的笑声飞出了芙蓉面,跃上了朱雀大街,攀上了云,登上了天,辗转地飞入一千五百年后的台湾--
在纪家姑婆纪香兰打开了法书卷末的那一刻,吉祥壬与纪薇尔的快乐也在同时钻入了纪家人的心中,抚慰了他们失去纪薇尔的不安与伤痛。
时空虽然相距了千万里,然则,只要知道纪薇尔而今正幸福地生活着,那就足够了……
【全书完】
*欲知岁平安与龙震宇的情感纠葛,请看幸福饼090《岁岁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