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闻言大为震惊,认为凶徒在天子脚下杀人越祸,犯下血案,原本已是胆大包天;割头悬梁更有目无王法的寻衅之意。大怒之下,御笔亲书,特命开封府尹包拯彻查此案,定要将那凶徒绳之以法,以昭天威!
那和尚原是相国寺主持座下四大弟子之一,释空。通晓天文地理、精擅歧黄之术,在京城百姓之中颇有些名望。甚至早有人断言,住持大师已经属意把方丈之位传与他的手中。
释空年约四十,在相国寺为僧已有十年。据方丈大师所言,他自称幼年出家,跟随师父四方云游;师父去世之后,才慕名前来投靠。释空十年间潜心修法,从未离寺,实在想不出会有何仇家寻上门来。而且凶徒乃是夜间潜入将释空杀死,后又割头吊起,全寺上下竟无一人发现。
忤作验过尸身之后回报,释空乃是被人用剑直刺胸膛,一剑穿心而死。展昭复又亲自查验了,果然如忤作所言,并无其他异处。
一来二去,加上手中其他公事杂务纠缠,转眼已到十五,还是未查出半点端倪。
正月十五恰逢元宵佳节,无数游人如潮水一般自四方涌来,集于御街的两廊之下。只见街道之上,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各家杂耍摊子奇招百出,倒吃冷淘、吞铁剑、药法傀儡、吐五色水、旋烧泥丸子齐齐上阵;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加上杂剧、嵇琴、箫管等,真个是奇巧百端,日新耳目,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人多自然热闹十分,气氛热烈,却也容易生乱;稍不小心,恐会引起骚乱。因此,虽处年节当中,展昭仍是每日在开封府衙用过晚膳,便按例与衙内众兄弟一起上街巡查,维持秩序。尤其今日,皇上要亲临宣德楼,与民同乐;此外,还有朝中重臣与宫内嫔妃作陪。除大内一干侍卫,开封府也接到了保护圣驾的命令。
宣德楼上,黄缘低垂,仁宗已然落了御座。帘外列了一排禁卫,俱是锦袍贯甲、腰配刀剑,目光炯炯。至于楼外两侧,除地上的三重禁卫之外,仰首可见头顶飞檐之上各挂了灯球一枚,约方圆丈余,内燃巨烛,照得四下亮如白昼。此灯除了好看,还有其妙用——万一真有心怀不轨之人,也令他没有藏身之处。
展昭整日忙碌,只在傍晚时分向路边摊贩买了两只胡饼充饥。到了夜间,才发觉北风飕飕,打在身上透骨寒冷。握紧手中巨阙,站在宣德楼对面一处背光的高阁之上,隐了身型,正警惕地巡视著四下环境,忽听有人在耳边笑道:“‘与民同乐’——依我看来,其实是劳民伤财!”
“何人如此大胆?!”展昭眼神一凛,转头的同时,剑已出了鞘。
不过,在看清说话之人的面孔后,他先是放下心来,即又生出几分疑惑,“白玉堂,你不在陷空岛过年,为何突然来此?”
“紧张什么?这京城之地如此热闹,你看那街上人山人海,难不成独就白爷爷来不得?”白玉堂抱了剑,半倚在栏杆之上,挑眉回敬。
“你该知道我不是此意。”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不温不火答道。
之后,静默了片刻,又道:“白兄,既然来此,想必也已经得知相国寺释空大师被杀之事。”
“此事早传得满城风雨,此时连京城近郊城镇也已尽人皆知,都说那赖头秃驴不知被哪里来的贼人杀了,还砍了脑袋,挂在门外街边示众。不过……”白玉堂顿了顿,双眼直盯住街上耍龙的队伍,头也未回,道:“起初是直呼姓名,后又称兄道弟,猫大人若是有求于我,不如痛快直说。白爷爷在江湖之上潇洒惯了,听不得你们那般谄媚官腔!”
“白玉堂,展某的确有事相求,阁下若是不想帮忙,也请直说,莫要如此出言侮辱于我!”展昭生性内敛,看似温文如水,骨子里却是个极为傲然之人,被白玉堂无端以言语相激,不由有些愠怒。
“若是听不得此种言语、高洁至此,为何不干脆舍了这四品官衔与这身腥臭官服?还是,那几两俸禄拿在手中,却比‘南侠’的‘虚名’更有分量?”白玉堂转头,口气仍是一般冷彻带讽,表情却不像在开玩笑。他的眼神幽黑而深邃,好似两把利刃,直欲穿透四周的黑暗。
“展某在乎的不是俸禄银两,至于‘南侠’也确是虚名。展某手中之剑是否对得起天地,并不在名号如何。展某自有展某要追求的东西,但却非功名富贵。”展昭露出一个微笑,淡然中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骄傲与自信。
有时是会有些疲累,会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怀念当年纵情驰骋江湖的日子,不过仍是相信自己的信念:包大人,天下百姓,以及巨阙。
“展昭,你——当真从未后悔过么?”白玉堂站直了身,看向这个身姿挺拔、目光始终清明如初的青年。其实,看他的眼神,大抵已经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是,展某从未后悔。”展昭点头,直视白玉堂的双目。“大丈夫立于世,理应心怀天下,展昭一人之剑,能惩治几个恶人?但跟随包大人却可助他锄奸惩恶,救万民于水火。展某自信,侠者无论身分,贵在于心。”
之后,白玉堂好一会儿未在接言,展昭则继续关注著眼前每一处幽暗角落。
过了半晌,那舞龙的队伍穿越过人群去了,白玉堂才忽又开口道:“你且说来听听,到底有何事要求白爷爷帮忙?”
“那释空……展某有种感觉,总怀疑他是江湖中人。”
“何以见得?”白玉堂问。
“他的双手虎口皆有厚茧,与寺中其他僧人因劳作生出的不同,看来却像是曾经长年双手使用兵器之人。”展昭解释道。
“这便是你这半个月来寻得的唯一线索?”白玉堂撇嘴一笑,又想打趣。
“所以才想请白兄帮忙,从官府之外的地方一查。”展昭侧身,抱了抱拳道。
“如此说来,我若查到了,你要怎么谢白爷爷赏你这个人情?”白玉堂懒洋洋地发问。
“如果白兄查到了,展某也无以为报,只好请白兄喝酒。”展昭瞟向白玉堂手中巴掌大的酒坛道。
“开怀畅饮才是江湖风范,你若讲什么排场,白爷爷还不屑一顾!”
白玉堂说罢,道了声“十日后我来找你”,便猛然如大鹏展翅一般长身而起,挟剑去了,只在展昭手边留下半坛飘著香气的女儿红。展昭抓起那坛,仰首一饮而尽,之后唇边露出一丝淡笑。
白玉堂此刻大概正隐身在哪处观察,看他是否久居官场,忘了昔日的豪气!
美酒入喉,醇香甘甜中伴著辛辣,身子热了,血液也重新沸腾起来。御街在他眼中一览无余。烟火不知何时燃了起来,照亮了整个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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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相国寺。
“为何不去府衙,偏要约我来此?”展昭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他人。因为此时却是三更半夜,他与白玉堂却在相国寺的正殿之中。
“那释空既是这寺内之人,也要在佛祖面前才好说话。”白玉堂却满不在乎,抱了雪影在大殿内四处踱步。“算你碰个正著找对了人,白爷爷开口,各路朋友英雄自然一呼百应,区区一个赖头秃驴,还没有查不出的道理!
这秃驴果然被你说中,原本不止是和尚,也是江湖中人,善使双鞭,人称铁金刚叶锋冥。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此人的仇家并非一个两个,只是无人想道他竟敢在京城这般显眼之处藏身。”
“原来如此。”展昭点头应道,脑中想著,下一步要从何处查起。
的确,如白玉堂所说,便是查到了线索,也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此前是目标太小,无迹可寻;如今则是头绪过多,纷乱不堪,令人无从下手。不过不说这些,眼下,他还有一个人情要还白玉堂——
“白兄,请问白兄想到哪家酒肆?展某一定奉陪。”
“好,那就随我来吧!”白玉堂笑道,转身大步迈出殿外。
那笑低低沉沉,声音不高,却仿佛可以涌动周围的空气。清冷发白的月光洒落下来,将他在任何时候都傲岸地挺得笔直的宽阔背影拉得长而朦胧,投影在地上,模糊了惯有的锐利。
展昭在跟出去之前,对著佛祖释迦牟尼的金身拜了一拜,却并未像每日来来往往的世间众生那般乞求什么。因为他现在所做的便是他所希望的,至于今后,他并没有想过要改变此生的志向。佛祖既说,万物本是无形,形由心生;那么,侠义自在心中——心不变,人不变。入了公门一年,他仍是他。不是南侠,不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他是展昭。
展昭出了门,运起轻功,脚下点过屋檐、树梢,几个起落,便已追上故意先他一步腾身而起的白影。白玉堂见他追了上来,回头微微一笑,忽又加快了步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丈余。他知道这又是在向他挑战,嘴唇不觉缓缓向上翘起一丝弧度,眨眼间便又赶了上去。所以,他突然想到,原来他并不讨厌看到白玉堂。或许是因为,他是他曾经的另一个任性而放肆的梦想。不过,这个如风一般居无定所的梦想,并不属于今生的展昭。
白玉堂带展昭去的地方并不远,一刻多的工夫便到了。二人落了地,展昭略微讶异,心中怀疑著是自己被飞扬起来的发丝遮了眼看不清楚,还是身边那人又想借故戏弄他。
“白兄,这是画舫?”
冬天的汴河之上竟然还有画舫。虽然那画舫因河上结了冰而只能停靠在岸边,不过周围悬挂的青红纱宫灯却还是鲜亮依旧,看来著实奇怪!
“不错,就是画舫。怎么,不敢跟来,怕污了展大人的名声?”白玉堂此时已将雪影悬回腰间,隐去了一身的冷厉寒霜,一双黑眸中似有星光熠熠,只闪了一闪,便已尽显倜傥风流。
“不是不敢,而是不妥。我乃朝廷命官,不应涉足烟花之地。”早习惯了白玉堂千奇百怪甚至是霸道无礼的行动方式,展昭面对此种情形,也只是心平气和地应对。不过在他说话的同时,画舫内的姑娘已经掀了帘子,向白玉堂招手了。
“你现在未穿官服,便不是什么狗屁命官。算你识相,知道要请白爷爷喝酒,不穿那身臭衣来熏白爷爷的鼻子!”白玉堂屈肘顶了顶展昭的手臂,故意皱起鼻,深深吸进一口寒凛的气息,才又接言道:“刚才,我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不要听,你自行决定。”
“冬天河上为何还有画舫?”展昭未接白玉堂的话茬,反开口发问。听白玉堂的口吻,莫非这古怪的画舫之上会有什么线索不成?
“此处也算你的辖区,你却不知么?这画舫名叫‘红绡冰凌’,乃是这里的冬日一景。”白玉堂解释完毕,又催道:“快些上去再说吧,站在这江边风口之上,难道你不觉得寒冷?”
“白兄……”展昭无奈抬头,话音落时,耳边只剩下衣袂猎猎翻飞之声。
眨眼的当儿,白玉堂已落在画舫的船头之上,迎风而立,道:“展昭,你总说‘清者自清’,其实仍是在乎自己的名声吧?”
这算是挑衅,还是有意找碴呢?不过自己却也是真的做不到如表面那般毫不在乎。展昭飞身而起之时,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与白玉堂相处时,似乎常常被他激出平日不得不压抑住的本性来。南侠好胜傲然,御猫温文隐忍——二者同时存在于一人体内。原来,他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圆融。
“名声,自然是人人都在乎的,展某也不例外。白兄不也曾说过,怕与‘狗官’为伍,坏了锦毛鼠的名声?”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我此前倒未发现,你这猫儿的牙齿颇利的嘛!”白玉堂闻言,不但未恼,反而朗声大笑起来,似乎很是高兴。时冷时热,矛盾的性子融合起来,在他身上却显得颇为率性自然。
“五爷,怎么还在外面站著,不快与客人进来坐?”
舱里的姑娘许是等得急了,自己掀了棉布帘子走了出来。只见她穿了一身翠银缎袍子,袖口领边皆镶了一圈雪白的狐裘,出乎意料的清丽亮眼。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柳叶眉,柔媚中却显出几分英气。见了展昭,巧笑嫣然,道:“这位公子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幽鹭,我才说了他连自己辖区之内的事情也搞不清楚,怎的你也如此?这哪里是什么公子,他可是京城中鼎鼎大名的御猫啊!”白玉堂挑眉笑道,眼波飞扬间,竟显出点点桃花。只是那桃花虽能魅惑人心,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
“原来是展南侠。幽鹭眼拙,却是怠慢了。”幽鹭闻言,勾唇一笑,上前福了一福,算是行礼。
“幽鹭姑娘客气了,展某今日陪白兄前来,却是打扰了。”展昭抱了抱拳,权当还礼,心中已看出这姑娘并不简单。不仅名字幽雅中透出一丝清冷孤傲,不似寻常那般取做莺燕花草博取客人的欢心,而且张口便唤出南侠。看来白玉堂带他来此是另有用意,只怕是又故意耍弄了他一番。
“五爷,展南侠,里面请吧。幽鹭早已温好了酒等著。”
幽鹭说著,已有两名俏丽的丫头掀帘从船后走了进来,挑开悬在舱内的珠帘,引著几人进去了,又转了身静静守在外面。
舱内生了炉火,一片暖意融融。地上只有一张方形矮几,上面摆了一壶温好的酒和三只玉杯,四周摆了几只类似蒲团的坐垫。展昭看著这般摆饰十分眼熟,却未动声色,随两人一同席地坐了,三杯酒下了肚,才听那幽鹭主动轻启朱唇解释道:
“展南侠此刻,一定在怀疑我的身分究竟为何吧?若是普通官差前来,一定不说,但我却仍把南侠看做江湖豪杰,何况还是五爷引荐,自然要实言相告——小女子本名韩幽鹭,是赤寒宫之人。”
“久仰。”赤寒宫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情报机构,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就可以从他们手中买得任何情报。
展昭脑中迅速一转,已想起这“赤寒宫”的来由。昔日曾因友人的关系与他们有过一次交集,当时虽在深山的一座茅屋之内,见的人也是一名老者,不过屋内摆饰的风格却与此处一般无二。听说赤寒宫主本是关外人氏,所以各处据点均是按照他的习惯,屋内不设桌椅,来人皆是席地而坐。
“南侠不必客气,幽鹭只是个在京城混口饭吃的情报贩子而已。”
幽鹭笑笑,又替二人斟酒,“实不相瞒,那释空的消息,是有人从幽鹭这里买去的。不过赤寒宫的规矩是‘只办事,不多嘴’,从来不过问客人上门买情报的原由,希望您高贵手,不要制我一个从犯的罪过。”
“哪里,若是此案得破,展某还要感谢姑娘提供线索。”展昭饮下那一杯之后,道。
“南侠这么说,幽鹭便放心了,说来该是我要感谢您才是。”幽鹭说著,起身走到窗边,打开其下摆放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件东西,“南侠请看。”
“这是——”展昭仔细一看,心中暗惊。
“不错。”幽鹭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原本也不过问客人的身分,但是此人取得了情报之后竟然起了贼心,趁机动手动脚轻薄于我;我一怒之下,就教训了他一番,赶他出去。并且趁他不备,摸到了这东西,想不到不但不值钱,反而是个祸害。”
“可是,官府朝廷中人,怎会无缘无故得知姑娘的身分?”展昭反复掂量著手中的御赐侍卫腰牌道。
“这也是幽鹭疑惑之处,江湖与官府朝廷不会无端生交集。不过,在南侠面前说这等话,似又有些可笑了……”
“官府朝廷与江湖……”听了幽鹭的话,展昭摇头淡淡一笑。
的确,这话听在他的耳中,是可笑得无奈。江湖中有侠义英雄,朝廷中有梗直忠臣,像他这般身分,看在别人眼里总是尴尬。难以相融的从来不是展昭本身,反倒是外界加与的那些“殊荣”,多多少少束缚了他的手脚。
此后,便当是要还人情,展昭陪白玉堂与幽鹭饮到后半夜方才告辞去了。临出舱前,幽鹭望了白玉堂,似是有话要说,但终是没有出口。
只是命丫头从房内拿了一件银白色的貂裘氅送他,他却将那貂裘氅披在了幽鹭肩上,笑道:“刚才喝了酒,身上正热著呢,还是你自己留著穿吧。我是个大男人,哪有那般娇贵?穿了这个反而绑手绑脚。”
幽鹭闻言,怔了一怔,随即拉紧大氅包裹住自己的身子,笑道:“说得也是,五爷向来最讨厌绑手绑脚,是我一时犯傻,忘记了。”
忘记了这个男人的冷酷无情,无情得从不肯随意施舍半分温柔与人。
此后,展、白二人别了韩幽鹭,离开画舫回到岸上。
展昭似是松了口气般,借著落地的瞬间伸展了一下身躯,之后又忍不住疲倦地轻轻打了个呵欠。这一连串显出些许慵懒与狡慧的动作快得如一阵风般,转眼间他的神色已经平静如常。
不过,先一步到了岸上的白玉堂还是在瞬间捕捉到了这一切。脑中一动,他看了展昭,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原本常听人说,‘人各有命,富贵在天’,白爷爷却从来不信这个邪;如今看来,可也不得不信上三分。有的人,便是天生劳碌命!”
“那么,今日便是‘劳碌’白兄了,展某谢过。”展昭闻言,冲白玉堂抱了抱拳。心中总想不与他计较,但每每接到了“挑战”,却总像被勾起了血液中深藏的那股好胜的冲动一般,开口时便已本能地回敬了他的暗嘲。
“你若真有本事破了这案再谢我也不迟。今日就此别过吧,白爷爷可要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唉……所谓‘宦海沉浮’,我就在这岸上准备几坛好酒,看你这三脚猫能漂上多久,何时被那些脏水污浪卷了,一沉到底喂王八!”
话音落时,白玉堂人已冲上了半空,白影一掠,消失无踪,惟有笑声犹在耳际回荡。
“喂王八?我入了公门,可不是为了这个。”
展昭喃喃自语道,摇摇头笑笑。白玉堂人都已经走了,也只有把他的嘲弄当作耳边风。
宦海沉浮,或许没错。时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时而又是路转峰回、风光一时,这其中的苦辣酸甜怕是只有走过一遭的人才自心知。跟在包大人身边才只一年,却已几经风雨,亲眼看到维护这片青天如何不易。
若说劳碌,他并不认为自己是真正劳碌的那个人;因此,如今的他,既是用剑的人,也是一柄剑。
与从前相比,或许他需要掩起锋芒、留在鞘中的时间要多上几倍,不过一旦出鞘,便会刺破长空,直击敌人的要害。如同他需要巨阙,包大人也需要一个有足够的实力的人来作这柄剑。他,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侠之大者,而非一介凡人。
次日清晨,并无早朝,仁宗却一道口谕下到开封府衙,召包拯入宫至福宁殿觐见。
福宁殿乃是皇帝的寝殿,展昭跟随包拯来到宫中时,仁宗端坐在龙案之后,手持朱笔,批阅奏章。
待守在门口的内侍太监传禀之后,听仁宗道了声“包卿,展护卫,进来吧。”,二人方才入内,一掀官袍,跪拜施礼,口呼“万岁”。
“此时不在朝堂之上,不必多礼了,赐坐。”仁宗说罢,便又低下头去专注于手中的奏折,并未急于说明单独召包拯前来的用意。
谢过座后,宫女上了茶,包拯稳坐在一旁,展昭则端立在他身后。
等仁宗将手中那份奏章批阅完毕,才见他放下了手中朱笔,了头,道:“包卿,展护卫,年节已过了二十几日,相国寺一案查得如何了?”
“回禀皇上,真凶尚未查出,不过展护卫倒是查出了一些端倪线索。”包拯起身答道。
“包卿坐下说话便是。”仁宗点了点头,神色十分平静,眼神中却透出几分细微的波澜。
包拯与展昭皆将此看在眼中,果不其然,仁宗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便将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遣了出去,待周围再无他人,才道:“包卿,皇叔进京了,你可知道此事?”
“这——王爷进京,未设仪仗,亦无人通知,微臣并不知晓。”包拯答道,心中虽有些疑惑,却未表现出来。
“此事不怪包卿,因为朕原本也是不知,只是前两日不知何人投了一封匿名书信到朕宫中,看笔迹不似朝中大臣,信封及内里均无落款,除了皇叔进京之外,再无其他内容。”仁宗说著,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等包拯起身接了,仔细看过一遍后,又道:“此信古怪,不知其所说是真是假。京城人多繁杂,若是皇叔当真进了京又未带侍卫仪仗,朕著实放心不下。”
“请皇上放心,若是王爷当真前来,微臣定会好生保护王爷的安全。”包拯听到此,已经明了了仁宗的用意,便不动声色地顺势答道。
“好,此事交给包卿朕便放心了。近来京城之中不甚太平,朕身处宫中,难以深入民间,一切便要劳烦包卿与展护卫了。”这短短几句话,仁宗却用了两日深思熟虑,此前并未与任何人提起。因为此事若是办好,便可悄无声息地将一切化解于无形之中;若是办不好,必定要掀起一番风雨变故。他想来想去,除了包拯,再无更适当的人选可以委此重任。
“微臣领旨,此番必定不负圣意。”
包拯的神情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肃穆,他重又站起身来,走到仁宗案前,跪下身去,深深一拜。
就在这时,展昭已经感到了此事定然是事关重大,皇上似乎是将什么千斤重任交在了包大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