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就用不着三天的时间,隔天夜里,龙庄所处的地方突然燃起一片火海,熊熊大火将漆黑的夜空照得一片光亮,连十里外的杭州城都可以看见那火光。
大火连续烧了两天两夜后,将原本固若金汤的龙庄烧成一片灰烬,仅留下一堵又一堵焦黑的城墙与壁面,让人揣测其曾经拥有的雄伟壮观。
两天两夜的时间,蝶儿仅看见笼罩在熊熊大火中的龙庄的第一眼时,便因惊恐与震惊过度而顿时昏厥过去,在一个时辰后醒过来,她便一直睁着那双又圆又大又漆黑的双眼,面无表情的望向龙庄的方向,看着那片冲天火光,既不言不语,也不吃不睡,直到火熄灭为止。
在兄长的陪同下,蝶儿来到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龙庄前,她面无血色、摇摇晃晃的朝着焦黑仍在冒着余烟的龙庄走去,却被邵仁武和邵仁英同时出手拦了下来。
“里面还很热。”邵仁武眉头紧蹙,一脸担忧的紧盯着她说。
“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回客栈吃点东西好不好?吃完后,五哥再陪你来好不好?”邵仁英好声好气的对她劝道,同样一脸担忧。
蝶儿像是没听见般,伸出无力的双手将他们俩扳开,笔直的继续朝那片焦黑废墟走去。
兄弟俩担心极了,怕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又担心她的心疾,但却也知道以她的个性,阻止她也没用,于是只好由着她,然后再亦步亦趋的紧跟着。
祝融后的龙庄触目惊心,放眼望去全是焦黑与灰烬,除了壁面和城墙,几乎全被烧得精光,什么也没用留下,就算想找丧生火窟的尸体也找不着。
这场大火起因可疑,没有人认为它是一场意外,但重点不在于此,重点在于回到龙庄后的冷青龙到哪儿去了?是已经遭受横祸,尸毁于此场大火之中,还是受制于龙庄,和他们一起退离危险?问题是,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龙飞是如何办到的?竟可全身而退。
这两天在担心小妹之余,兄弟俩都不断地在思考这些问题,却找不到答案。
“别找了,小妹,你到底在找什么?这里什么也没用,五哥看他不是个短命之人,不会在这堆灰烬里的。”邵仁英忍不住开口,见妹妹不顾弄黑双手,不知在找什么。
“我要确定。”
第一次小妹对他们说的话有反应,虽然比较像她在喃喃自语,但是邵仁英还是紧接着问:“你要确定什么?在找什么?告诉五哥,五哥找人帮你一起找,人多找起来比较快找到不是吗?”
蝶儿缓慢地转头看他,黑黑的瞳孔茫然无光的看着他,就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或是在消化他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张了张嘴,开口低喃出一个答案——
“金福寿。”
“金福寿?”邵仁英呆了下,搞不懂这“金福寿”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邵仁武却迅速地想起它原本是小妹的护身符,后来好像送给了冷青龙做为定情之物。
“它是小妹小时候随身携带的护身符,这般大小,”他伸手比了下大小,对五弟说。“玉石上一面刻着福字,一面刻着寿字,记得吗?”
邵仁英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的叫道:“我记起来了。”
“你去叫大家帮忙找,务必要把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翻找过。”邵仁武对他下令。
邵仁英睁大双眼,顿时间明白了小妹要确定什么,以及四哥又为什么特地强调“每一寸土地”都要翻找过,因为只要每寸都翻过,却仍找不到那个应该带在冷青龙身上的“金福寿”的话,就代表他仍平安无事,至少并未葬身此处。
他点点头,迅速地转身找人帮忙去。
龙庄的占地并不小,但在重金打赏的前提下,参与找寻的人无不卯足全力细细地翻找每一寸土地。
上百人整整耗费了三天的时间,结果是一无所获。
精神连续紧绷多日的蝶儿在得知结果后,因突然放松而虚软昏厥,之后整整大病了一个月,身子才慢慢地好转。
但是说也奇怪,围绕在她身边的家人却没有一个人为此露出笑容,脸上神情反而日渐阴郁。蝶儿没办法不注意到如此奇怪的事。
“五哥,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某一天,趁只有五哥一人陪在她身边时,她开口问,因为家中最不会撒谎的人就是五哥了。
“什么?没有呀。”邵仁英僵笑了一下,急忙摇头。
“五哥,你不会说谎。”
邵仁英倏然浑身僵硬。
“告诉我,五哥,你们是不是其实有找到……找到……”她说不出最后那字,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脸色不由自主的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找到什么?‘金福寿’?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就像你说的五哥不会说谎,你看五哥现在的样子像在说谎吗?”邵仁英迅速地说,生怕病情好不容易有起色的她又病倒。
蝶儿认真的凝视他担忧却清明的双眼半晌,终于慢慢地松了一口气,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如果不是这事,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事,五哥?”她再问。
“这……”邵仁英的目光倏然飘移了起来。
“五哥。”
“这事你不要问五哥,等明日爹和三叔他们到了之后,自然会告诉你。”
因为蝶儿生病的关系,他们一直都还待在杭州城,至今未起程回邵家堡。
“爹和堡主伯伯要来这儿?”她闻言,惊愕地瞠眼叫问。
“不只爹他们,娘她们也来了,所以才会花费较长的时间,否则早该到了。”
“娘她们也来了?”蝶儿既惊又恼。“五哥,你们到底是怎么告诉爹娘和堡主伯伯、伯母他们的?我的身子又没事,休息几天就行了,你为何要惊动我爹娘和堡主伯伯他们,害大家为我忧心忡忡又劳师动众的,你们要害我更不孝吗?”
邵仁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如果不想大家为你担忧,你当初就不应该私自离家出走。”
“一事归一事,你不要转移话题!”她怒眼瞪他。
邵仁英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反正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对了啦,他这个任性的小妹。
“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她愤怒地质问,停顿了一下忽又改口,“算了,堡主伯伯他们都快到了,现在再说这也无济于事。你先告诉我什么事必须等我爹和堡主伯伯他们来说?”
“再等一天就行了。”意思就是他还是不会说。
“那你先给我一点暗示,是不是关于他的事?”
“你不要问我,我不会告诉你。”
“五哥!”她恼怒的提高音量,正想用娇蛮胡闹与任性来逼迫五哥投降时,怎知房门忽然被推开,说明日会到的人已经提前抵达。
“蝶儿!”娘和伯母同时疾步走到床边,脸上尽是担忧的神情。
半年不见,他们四个人全都瘦了一圈,也老了许多,蝶儿见了,不由得眼眶泛红了起来,自责不已。
“对不起,爹、娘、伯母、堡主伯伯,蝶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她低下头,哑声说。
“你这个坏孩子,知道会让大家担心,却还这么胡来!”娘轻斥,抚着她的发的手却是温柔而心疼的。
“这段时间你在外头的日子有没有吃好、睡好?瞧你原本就不长肉,现在竟然又瘦了一圈。”古香凝温柔的凝望着她说,不断轻抚着她的手,每一下也都是心疼与不舍。
“对不起。”她再次对这些疼爱她的人低声道歉。
“没事吧?现在身子有没有好些了?”邵啸天开口问。
“已经没事了。”她迅速回答,忍不住又道了声歉,“对不起,堡主伯伯,让您担心了。您怎么也来了?”
邵啸天神情复杂的看着亲生女儿,心痛异常。这个让宁心以命抵命换来的女儿,这个一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一直叫他这个亲生父亲为堡主伯伯的女儿。“蝶儿……”他哑然唤道,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同样的事情,为什么事隔十八年,又再一次发生在他所爱的人身上呢?
“堡主伯伯?”从未见过像座山般傲然顶立的堡主伯伯露出如此痛苦挣扎的神情,蝶儿有些惊到了。
不忍夫君再受痛苦煎熬,古香凝决定揽下这个绝情又残忍的工作。
“蝶儿。”她缓声的开口,目光温柔却坚定不移地凝望着她。“大夫说你有了身孕,但是这个孩子你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