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香凝站在门前,天上飘着细雪,今日是除夕,是吃年夜饭的日子。
在她身后的圆桌上,准备了一桌美馔,十几盘精心烹调的菜色,色香味俱全,全是那男人爱吃的,还有陈年美酒佳酿。
明知他来的希望不大,可是她还是要试一试。
毕竟,她是他的嫡妻,不是吗?
他就算平日不来,这样的日子也该来,就算做做样子也好。
桌上的美馔早已不再冒出腾腾热气,炖好的汤盅也已浮起一层冷油,她依然站在门前,望着那景物萧索的院子,冷冷清清的,雪地上连个脚印也没有。
天很冷,屋里放了四个炭盆,也温暖不了她的心,因为她的心也在下雪。
“夫人,菜冷了,要不再去热一下?”婢女茶儿小心地问。
沐香凝唇边勾着没有笑意的弧度,声音中有着自嘲。“都热了好几次了,还热什么?没用的,他不会来的。”
崔嬷嬷上前,劝道:“夫人,别站在门口了,进屋吧,会着凉的。”
“不,我想站着,如果我的心可以冷掉,那也很好,可是它还会痛,还有感觉,嬷嬷,我好难受,想把这块地方挖掉,挖掉就不疼了。”
崔嬷嬷听了,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哑声道:“夫人,想开点,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
此刻将军大概不知在哪个小妾的屋里,沐香凝也不想去打听,听了也只是自取其辱,徒增心碎。
茶儿端来一杯姜茶。“夫人,喝杯热姜茶,暖暖身子吧。”
沐香凝看着茶儿手中冒着热气的姜茶,失神问道:“茶儿,这茶喝了,也暖不了我的心,我想要孟婆汤,喝了就能忘却前世今生的孟婆汤。”
“夫人,别乱说!”崔嬷嬷忙道,伸手抱住夫人,想要暖和她的身子。
孟婆汤是人死了才有机会喝的,夫人这话无异就是求死,让人听了心惊,亦心碎。
茶儿在一旁,也默默地流下了泪水。
夫人有多爱将军,她和崔嬷嬷全看在眼中,她们是和夫人一起陪嫁过来的,那个从前开朗直率的小姐哪里去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古灵精怪的小姐多么令她们怀念呀。
爱可以是救赎,也可以是一把夺命刃,瞧瞧着了情魔的夫人,被摧残成什么样了?
她们宁可夫人还是那个率性而为,野得像男人一样的小姐,也好过现在这般憔悴凄苦。
“茶儿、崔嬷嬷,我为了他,不惜以身犯险,为他取得一份重要的消息,我想亲口告诉他,想看到他脸上的感动,但他就是连一面都不肯见我……”
“夫人,你在说什么?”茶儿没听清楚,因为夫人是呓语着的。
突然,沐香凝推开崔嬷嬷,往雪地上奔去。
“夫人——会打湿的,别这样呀,茶儿,快!去拿伞和手炉!”
崔嬷嬷赶忙追去,雪飘在身上,浸湿了衣,会风寒的,夫人如今身子弱,不比从前呀。
沐香凝似没听到她们叫唤,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如同着了魔。天寒地冻得好,最好让她的心冻得没有感觉了,没感觉就不会痛了。
爱一个人,却求不得,太痛苦了,她不想这样,她想解脱啊。
泪水已在她脸上结霜,她麻痹得感觉不到刺骨的寒风,真心乞求老天爷可怜可怜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请让她忘了他吧,把那个男人从她心里摘除,如此一来,她便自由了。
“夫人,回吧!”崔嬷嬷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夫人彷佛魂魄就要飘走似的,让人莫名惊恐。
沐香凝却没听到似的,不理会崔嬷嬷的拉扯。
此时,彷佛老天回应她的心愿似的,忽而刮来一阵狂风,袭卷着她,让她一个不稳,身子失衡跌去,头碰着一块硬物,撞昏了她。
“夫人——夫人——”
沐香凝意识逐渐模糊,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睡不醒多好,这样的解脱便是救赎,她愿意的。
崔嬷嬷和茶儿的呼唤声渐渐离她远去,终究陷入一片黑暗中。
沐香凝睁眼醒来,她的目光有些迷茫,但那只是一开始,转瞬间便恢复明亮,那种明亮是带着伶俐的。
望着上头,陌生的床顶、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房中气味,六识敏锐的她,立刻全身戒备,但她并未惊慌。
这是什么地方?
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房中无人,她俐落地爬起来,坐在床榻上,一双美眸警戒地四处溜转,不放过任何小细节,当然,也没忘记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
有,伤在头部。
她摸着额头,上头包了一块纱布,有点疼,但不碍事,她试着回想一切,却发现记不得了。
下了床榻,来到铜镜前,看到镜子里反射出的自己,沐香凝不禁秀眉一皱。
搞什么?镜子里的女人是她?
怎么会是这副鬼样子?她的脸瘦了好多,气色好差,苍白的容颜彷佛病了很久,瞧着就是弱不禁风,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当她皱眉时,镜子的人也紧皱眉头,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都快认不得自己了,可怜巴巴的,不知是哪里来的怨妇,瞧着就很讨打,连她都受不了这个鬼样子。
难道中毒了?!
她心中大惊,立即运行内力,发现气血脉络顺畅,身子并无事,没有中毒的迹象呀?
沐香凝满心狐疑,不过后头的声响,立即让她收回心思,倏地转身朝来人看去。
门口站了三个人,一男两女,她的视线一开始就锁定那男人,不是因为那男人生得俊,而是长期以来的训练,让她习惯了先去注意最危险可疑的地方。
这个陌生的男人正冷冷盯着她。
厌恶——是她在对方脸上找到的第一个神情。
这男人很讨厌她,而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惹过这人?
她虽心中狐疑,不过男人身后的崔嬷嬷和茶儿,她却是认得的,一个是她的贴身婢女,一个是她的奶娘。
“夫人,您终于醒了!”
茶儿赶紧将药搁在茶几上,和崔嬷嬷两人赶忙走过来,一左一右扶着她,崔嬷嬷还轻轻摸着她缠着纱布的额头。
“夫人还疼吗?”
沐香凝来回看着她们,感到诧异。“嬷嬷、茶儿,你们怎么叫我夫人?”
两人听了皆是一惊,担忧更甚。“夫人,您怎么了?该不会这一摔,让您把所有事给摔忘了?”
“你们才忘了呢,我一个还没出阁的大小姐,怎么叫我夫人呢?”
这一问,茶儿和崔嬷嬷神色一变,立即紧张地将夫人拉开几步去一旁说悄悄话。
“夫人,您在胡说什么?您早嫁人了,奴婢们当然尊称您一声夫人呀。”茶儿低声道。
沐香凝又怔住了,不过镇定向来是她的优点,她好笑地问:“我嫁人了?”
“是呀。”茶儿点头。
“那嫁给谁?”
“夫人怎么了?人就在那儿呀。”崔嬷嬷偷偷用眼珠子朝另一头示意。
沐香凝顺着崔嬷嬷的眼神看去,正是那个冷眼瞪她的男人,这话让她大皱眉头。
“你们别开玩笑了,我什么时候嫁人了?”
这话说得崔嬷嬷和茶儿倒抽一口凉气,同时也引来那男人不屑的冷嘲。
那男人的哼笑令沐香凝也眯起了危险的目光。“笑什么笑?就你这副德行,鬼才会嫁给你!”
这话让男人一怔,随即双目射出煞气,崔嬷嬷和茶儿更是吓得连忙跪下。
“将军息怒,夫人大概是摔昏了头,才会语无伦次。”崔嬷嬷忙赔罪。
一旁的茶儿则目光精亮地打量沐香凝的神色,突然问道:“夫人,您不认得将军了?”
“当然不认得,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又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