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琢磨、她盘算,她把所有可能全都想过一回,最终,决定相信齐穆韧写这封信,是真心不要爵位的。
她要穆风拿着信求见皇上,可穆风胆小怯懦,打死不愿意进宫。
他甚至劝她,“娘亲,我们这样平平顺顺过日子不好吗?有二弟的功劳,皇帝才会善待咱们家,我和四弟出门,打着靖王府的名义,谁不高看咱们两分。
“倘若王爷的头衔落到儿子身上,他日边关作乱,母亲舍得将儿子送上战场,舍得儿子用命去拼搏这样一份荣耀?”
真是没出息,他骨子里怎么就没有他亲爹的硬气?爵位是老王爷拼搏得来的,留给亲生儿子是天经地义,怎能教一个外人得利?!
穆风死活不肯去觐见皇上,身为母亲的她只好为儿子出头。
“夫人别担心,皇上既然肯接见您,定是心里有了数,说不定那个杂……齐穆韧已经在皇上面前透了讯,这几日,明月楼那边忙着呢,装箱装笼,东西一箱一箱拉出去,摆明了要搬家,他连王府都不要,显然也看不上王爷这个头衔。”孙姨娘说道。
看不上?他看不上的东西穆风却连要都不敢要,果真是她把儿子给养坏了吗?心底有几分沉重,曹夫人回答:“早知道叶茹观对齐穆韧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何至于拖到如今。”
齐穆韧为叶茹观跪在御书房,之后拒绝上朝、与皇帝杠上一事,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杠完了皇帝、对上大皇子,所有人都在暗中猜测,大皇子与叶茹观之死有关联。
“夫人,那已经不重要了,如今这封信在咱们手上,皇帝也同意见您,咱们要想的是未来,而不是过去。”孙姨娘劝道。
“我明白。”曹夫人点头,脸上带起几分笑意。
她是渐入佳境,日子越过越畅心了呀,柳氏一走,她接回中馈,而信笺在手,穆风将接下爵位,多年梦想终于变成事实,她应该心感安慰,这一切,都是冥冥间老王爷在天上庇佑的吗?
曹夫人与孙姨娘进宫,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见到皇帝。她们双双跪在养心殿里,低着头,不敢抬眼乱瞄。
皇帝没让她们起身,只让她们呈上书信,信的内容他读过了,但他更在乎的是:信已经被人动过手脚。
她们再仔细,他也看得出封套被人拆开过的痕迹,笔迹是齐穆韧的没错,但这两个贼婆子竟然敢将齐穆韧要呈上的信拆开,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狠狠地借题发挥。
这封信让他联想到阿观的话。
有没有可能,他们心底对老王爷深感愧疚,尤其在他将世袭爵位传给齐穆韧之后?
因为愧疚,所以不当东宫太子,连靖王爷这个头衔也不想要?
他不说话,望着跪在堂下的曹夫人和孙氏,凌厉目光在她们身上剜过一道又一道,毒妇呵,她们对齐穆韧、齐穆笙做过那么多“好事”,怎还敢觊觎齐穆韧的东西?
那日拜访姜柏谨,姜柏谨将齐穆韧、齐穆笙小时候的艰困处境说了,他才晓得曹夫人心肠竟是如此凶狠。
看在皇兄面子上,当年她用媚药加害自己和姜羽卿一事,他硬吞了,没想到,她对两个孩子下手一样不留情面,若不是姜柏谨的维护,他无法想像齐穆韧、齐穆笙如今会是怎样一副凄凉景况。
好得很,今天是她们自己撞上门来,他就新仇旧恨一起把帐算一算。
“你们说,齐穆韧、齐穆笙不是老王爷的亲生子,可有凭证?”皇帝道。
“当年王爷出门六个月,回府时,姜羽卿已有三个月身孕,这种事还能有假。”曹夫人回答。
以前不敢说,是死无对证,如今齐穆韧有信为凭,她有什么不敢讲的。
“那么当年你趁老王爷不在家,下媚药害姜氏一事,是老王爷没同你计较,还是他始终被蒙在鼓里?”
什么!皇上怎么知道她下药?
曹夫人心头一凛,吓得猛然抬头,对上皇帝的眼睛,不看方罢,这一看,她倏地倒抽一口气,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多年的谜团在此刻解开……
为什么人人都说那对杂种像老王爷?
老王爷和皇上本就是兄弟,虽说他们像老王爷,可他们更像眼前这位啊……清楚了,当年送信进府、喝下那壶迷药茶水的男人是皇帝!
她害的不只是姜羽卿,还有皇帝和老王爷的兄弟情呐。
难怪皇太后对齐穆韧、齐穆笙加倍怜惜,难怪皇帝对两兄弟特别看重,难怪皇帝会越过嫡子将爵位留给齐穆韧,难怪老王爷至死都咬紧牙关,心底再恨,也从不说他们的出身……
她想不通的事,在看见皇帝时,全数清明……
皇帝淡淡一笑,很好,她懂了,清楚当年自己犯下多么愚蠢的罪。
曹夫人颓然瘫倒,皇帝怎能不怨她恨她,怎能还把爵位传给穆风?
此刻她死心了,只想留着一条命回到王府,她发誓,从此吃斋拜佛,再不理会朝堂诸事,但求一生安稳。问题是,皇帝会给她这个机会吗?
“皇、皇上,臣妇有罪!”曹夫人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磕头,重重的一声,敲响地面。
孙姨娘不解曹夫人的举动,却没那个勇气抬眼看皇上,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几乎要撞破胸口跳腾出来。
皇帝冷笑,没错,毒害皇帝、谋害皇嗣,她犯下的罪便是死过千次万次都不为过,留着她一条狗命,是看在皇兄面子上,没想到她的心那么大,还敢到他面前争爵位。
他不说话,任由曹夫人在脚下不停磕头,多年的恨,怎可能因为几个磕头便轻易消除。若不是她,他与哥哥深厚的感情不会被破坏,两人之间起了嫌隙,若不是她,齐穆韧、齐穆笙怎会受苦受难,几次差点儿死于非命,这女人死不足惜!
“够了!你终究是朕的皇兄所看重的女人,便是心底有怨,朕也不能对你怎样。何况这封信,确实是齐穆韧的手笔,看在齐穆韧的面子上,此事,朕允了。只不过朕记得,皇兄好像有两个儿子,是穆风和穆平对吧,朕该将爵位传给哪一个呢?”
他恶意地看向曹夫人和孙姨娘,他等着看孙姨娘自己以嫡庶之别,将齐穆平给删了去。
但孙姨娘咬紧牙关不松口,双手激动得微微发抖,她强忍下满心欢愉,想着:是啊,皇上不重嫡庶、却重能力,否则之前也不会传位给齐穆韧,比起胆小怯懦的穆风,穆平要聪明能干得多。
曹夫人闻言却是心惊胆颤,皇帝不动自己,却让别人来对付她,好狠的心。
“这样吧,王爷必是福泽绵厚之人方担得起,你们就耐心等等,看穆风、穆平这两个兄弟谁的母亲活得久一点,便可断定谁是福厚之人,届时,朕就把爵位传给他。”
全身一阵痉挛,颤栗窜入心头,曹夫人吓得全身缩绷,一道黄汤竟然自两腿间流下,她咬紧牙,却止不住那股几要将自己淹没的惊恐。
见她如此狼狈模样,皇帝心满意足笑道:“王顺,摆驾福宁宫,朕要去同母后谈谈靖王爵位的传承问题。”
第五十六章皇帝心机(1)
一匹通体油亮的黑马,往街道那方急奔而去,马背上的男人英姿伟岸、俊朗逸秀的五官,让伫足的人们暗声赞叹,只不过那张脸上找不到半丝笑容,唯有令人退避三舍的肃厉。
齐文说:“属下已经将何宛心送往大皇子府邸,可大皇子并未见她,大皇子妃收拾了屋子让何宛心和槿香住下,却不知道为什么,当晚她们就被赶出门,隔天一早,她们被发现双双悬梁于府门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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