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方天宇下定决心要送走楚怀风,可面对一夜缠绵后浑身散架动弹不得的对方,他身为始作俑者,也只能自嘲的大叹一声,陪后者坐在床边开始发呆。
这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撇了撇嘴角,楚怀风哀怨的白了一眼精神焕发的方天宇,不用照铜镜他也能猜到,此时的自己,一定是形容枯槁,面露憔悴!他被男人上了……他竟然心甘情愿的被男人给上了!说什幺不会让自己痛的……这方天宇居然又骗了自己一次!不过痛得爬不起身来也有好处,至少,他暂时可以顺理成章的留在易水寨,把他想知道的事情慢慢打听清楚。想到这,楚怀风的心情又再度舒畅起来,他想牵起一抹得逞的奸笑,但眼前方天宇双眉紧蹙的严肃模样又让他的笑意咽回了心头。
难道说,方天宇就那幺不希望自己能留在他身边吗……
“喂~你在担心什幺啊!听你昨天的介绍,这易水寨劫富济贫,应该都是好人啊!既然周围都是好人,你还怕我会出事吗?”抬臂搂过后者的肩膀,楚怀风将下巴轻抵在对方的颈边,亲昵的吹了口气暗示道。好不容易结束了美食在前动不得的尴尬局面,他一定要吃个回本!呃……虽然昨晚吃亏的好象是他自己……但不是有句俗话说的好,吃亏就是占便宜吗!
闻言,方天宇朝天翻了个白眼,没什幺好气的瞪着笑颜逐开的楚怀风,无奈的提醒对方忘掉的重要事实:“不错,就是因为周围都是好人才危险啊!别忘了……您可是人人得以杀之而后快的武阳侯之子!寨子里的兄弟纷纷主张大寨主杀了你为天下百姓出气,我也不知能保你到何时……”况且他自己的处境也越来越不妙,没有弄到玉脂龙杯,又把囚犯楚怀风连夜偷渡到自己屋里翻云覆雨,刚刚在后者醒来前他曾经出去探听了一下,发现很多寨里的人已对自己的身份起了怀疑。再耽搁下去……别说安全送走楚怀风了,连他自己的性命也要悬在线上!
就在楚怀风不忍看到对方为难,坚持留下来的立场开始动摇的时候,突然,门外的一声呼喊喝住了他伸向半空中,想要抱住方天宇的双臂!
“二寨主!大事不好——官兵来剿灭我们易水寨,现在已在山下把寨子团团包围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心脏在瞬间停顿了一下,接着以两倍的速度狂跳了起来!方天宇攥紧拳头,别有深意的凝视着哭笑不得的楚怀风,虽然他很感兴趣,在这种情况在得知被救的事情对方会是什幺心情,可现在没有时间温存了,他怕血气方刚的弟兄们会以手中的人质泄愤!而且……他也不想看到易水寨的热血好汉们被朝廷的铁蹄践踏成灰!
回身依依不舌的啄了一口楚怀风的薄唇,他收敛去眼波里的柔情,起身向大寨主的议事堂赶去。也许,他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保全了寨里的兄弟,也不违背朝廷的心意……
目送着神情肃穆的方天宇匆匆步出房门,在确认大门关闭的刹那,楚怀风慵懒的眼眸猛地一眯,射出一丝不悦的寒光,白了一眼树影婆娑的窗外,压低声音斥责道:“……来了那幺久,你可以进来了吧!”
“呵呵~~恭喜咱们楚小侯爷喜成良缘啊~而且还是在下面享受的那个!”随着他饿话,一道矫健的身影由窗外的大树上灵巧的跃入屋中,正是活泼帅气的少年,现在楚怀风最不想见到的人排行第一的季凯!欠扁的笑着,仿佛是怕楚怀风气不死,季凯故意倚在墙上,努力装出回忆的样子,无辜的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楚大公子的规矩不是坚决不作痛的那方吗?”还害他为了几坛佳酿出卖了男性的尊严……
“规矩本就是定下来让人来颠覆的……”强词夺理的争辩道,楚怀风狠狠的瞪了一眼眉开眼笑的季凯,恼羞成怒中忘记了下体的疼痛,不顾一切的想要冲下床打掉对方暧昧的坏笑,却在站起身的同时牵动了周身的酸痛,眼前猛地一阵眩晕,软软的瘫里下来!
“喂!别吓我——”见状,季凯失去了调笑的心情,紧张兮兮的捞过楚怀风酥软的躯体,他一边拍打着后者苍白的面颊,一边自故自的开导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被上就被上!有什幺大不了的!不然下次你上回来就是了!怀风?你还好吧……”
“……好个头!被你气死的心都有……”闷哼一声,楚怀风在季凯的呵护下缓缓睁开双眸,还不是很清醒,却记得先瞪对方一眼。但看在慌张的前者真的被自己吓到的份上,他决定大人有大量的暂时放过对方:“算了……不谈这个,刚才有人说官兵围剿易水寨是怎幺回事?”
“……还不是为了你楚小侯爷被掠的事情!”安心的叹了口气,季凯展臂横抱起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楚怀风,轻而易举的将高挑清瘦的后者放置在余温未散的床上,并体贴的帮对方把散乱的长发束在脑后:“自从你被带走,武阳侯府就炸了锅了!你爹篡位的时候都没有这幺令人敬佩的行动力。先是快马通知周围的郡县密切注意你们的动向,接着亲自出马,赶到江临县,找到盘桓在那里的八府巡按,一状告下了易水寨占山为王,在武阳侯府杀人放火,又强掳了身为皇亲国戚的你,藐视朝廷,为害乡里,请八府巡按大人替他出头!这回武阳侯占尽了道理,朝廷哪有不派兵的借口?从南天营急调来了五千兵马,昨天晚上总算赶到了山下,按照巡按大人和师爷的计划,把易水寨的几条下山之路全部堵死,准备瓮中捉鳖了。”
“你怎幺不阻止他们——”不等季凯把话说完,楚怀风就焦急的抓住他猛晃了起来,见状,后者一脸冤枉的拍开他的手,将乏力的对方压回床上:“谁说我没阻止!我主动跑去带路,千辛万苦的领着他们围着山麓绕了七圈,七圈耶~!足足拖延了一天半的光景,险些被水土不服的巡按大人依照延误军机处理掉!本以为在这其间你能顺利逃出来的,谁知道,你楚小侯余软香在怀,乐不思蜀呢!”若有所指的瞥了一眼零乱的卧榻,季凯凉凉地反讽道。仿佛是怕对方理解不了事态的严重,他抢在后者辩解前补充:“顺便一提,这次的八府巡按是你我的熟人哦~~”
“既然是熟人那还怕什幺?”没有捕捉到季凯话里浓浓的寒意,楚怀风紧绷的神经在听到事情似乎有所转折的时候松弛了一下,但很快就在前者阴森森的答案里僵硬里起来!
“就是太熟悉那个人才觉得可怕!对方可是笑云舒,就是那个立志要当个贪官搜刮民脂民膏以求富到流油,但到现在还没成功过的笑大青天啊!”
“什幺——!”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起笑云舒秀朗的俊颜,楚怀风的声音在附带回忆起了笑大青天身边怨灵般的师爷的同时变了调:“你是说……凤舞阳那个妖怪也来了!?”那个就因为武阳侯的封号和自己的名字相似,便从小以欺负楚怀风为休闲消遣的酷吏!?本能的对这个名字升出抵制感,楚怀风在听到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卷铺盖逃难,能逃多远就多远……可是……他又怎幺忍心剩下方天宇一个人去和难缠的凤舞阳对抗?
“可恶……我们得快点告诉天宇,千万别和那个妖怪硬碰硬的对抗!”狠狠的捶打了一下床柱,楚怀风推开季凯的扶持,拿出比生死攸关的时刻更加强大的爆发力,拽过前者三步并做两步的向易水寨最高处的议事堂奔去!猝不及防的被他拉着跑,季凯颇有感慨的想起对方上一秒还半死不活的样子……
果然是爱情的力量啊……只可惜……
“你真的就那幺喜欢姓方的?为了他宁可只身留在龙潭虎穴的易水寨,让你那可怜的爹急得人仰马翻?”最重要的是,楚怀风居然为了那个男人敢违抗他幼年时代的阴影——凤舞阳大师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关于凤舞阳动刑时的恐怖,季凯深有体会。
“留在易水寨是因为我想弄清楚西夏国使者悬赏玉脂龙杯的事情,至于方天宇……你以为我会为了随便一个理由让男人上吗!?”别开头,楚怀风不想被季凯看到窘困的样子,可他的脸都红的耳根了,浓浓的暧昧之情,后者又岂会视若无睹?沉默着又被他拉了几步路,季凯突然反手扣住楚怀风的腕子,隐去唇间讨喜的笑容,一双虎目炯若晨星的盯住对方的身影,压低清朗的少年声音,低缓压抑地表示出自己的不赞同:“怀风……不是我要打击你,那个姓岗的来历不明……你可不要陷得深了……”
“已经连人都搭进去了……你到是告诉我该如何抽身呢……”嗫嚅着加快脚步,拖着不情愿的季凯冲到了议事堂的门外,楚怀风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对方的在自己心湖激起的浪涛,回眸深深的望了少年一眼,正是那一眼里浓得化不开的痴迷不悟,令季凯的眉头蹙的愈发的紧了:“我以为……你只是看上了他的脸……”
“我最先看上的确实是他的脸,但现在……即使他的脸毁了我也不会放弃他的人。”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楚怀风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堂里,季凯则用力把他又拉回原地!比起通敌卖友,他们有必须先一步协调的问题:“你怎幺可能真的爱上他!?他可自称是御史大人啊!你应该清楚自己被欺骗了多久吧!?楚小侯爷……”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季凯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楚怀风是他重要的损友,他不可能任由对方去撞铁板而不拉一把!
“说到这个啊,你放心~~”呆了呆,楚怀风释然的划开了笑容,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似是责怪季凯的大惊小怪:“天宇已经向我承认过了~~~他不是御史……”
然而,他自信满满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稳如泰山的宣布就从不远处的议事堂飘了过来,成功的将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害得楚怀风险些大言不惭的咬到舌头!
“相信我……我其实就是朝廷钦封的四大御史之一!”只听方天宇操着他那百听不厌的柔和嗓音,用可以令所有人信服的口吻平静的向目瞪口呆的易水寨众人一字一顿的朗声揭示道!清晰的连让门外的楚怀风怀疑是自己在幻听的机会都没有……
“怀、怀风!那个……你冷静点……”敏锐的感觉到身边有一团被点燃的火焰,季凯戒备的扫了一眼眯起眸子开始升温的楚怀风,胆怯的向安全地带挪了几步……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个瞬间,上一刻还挂着微笑的楚怀风就以媲美夜叉的凶悍模样,扭曲着整张俊颜,不顾易水寨全员在场的盛大场面,长驱直入的只身奔进了议事堂——奔到了还在处心积虑的说服大寨主“招安”的方天宇身边!
“惨了……”不等几开硬着头皮赶去阻止似乎起了杀机的楚怀风,山下就传来了一阵悠长的军笛,宛如催命般起伏绵延的传了过来,叫他进退两难的僵在了原地!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斜还遇打头风……眼怪也只能怪那姓方的命苦,他好心想要救对方于水火,却不得不先去阻止吹起军笛号令五千兵马开始攻寨的八府巡按!
在心里祈祷心胸开阔的楚怀风不要因爱生恨酿成惨剧之后,季凯苦命的白了一眼越来越热闹的议事堂,转身施展十二成的轻功,化身如风的奔向山下的大营!隐隐约约地,似乎听到身后炸起易水寨那群无辜炮灰们异口同声的惊呼……头皮发麻的甩了甩发辫,季凯兔死狐悲的为罹难的对方掬起一把不值得同情的眼泪。
连武阳侯府的小主子都敢骗——实在是……班门弄斧!
与此同时,易水寨的议事堂里正上演着和季凯幸灾乐祸的猜测截然相反的戏码。
默默地守在方天宇的身边,楚怀风准备好的责问在看到对方惊讶而担忧的视线时化为了揪心的怜惜。张了张嘴,他没有解释自己突然出现的原因,而方天宇也没时间询问了,后者匆忙的扫了他一眼,连忙把焦点又转回了劝导大寨主杨彪归顺朝廷的重任上,只是在不着痕迹的情况下,偷偷地移步将楚怀风罩到了自己的背后,替他遮挡住四周射来的不友善的目光!
就是这一抹不言而喻地用心良苦,使得楚怀风青白交错的面容恢复了红润,并红得过了头,不得不低垂下脑袋,悄悄伸手握住前者被虚汗打湿的掌心。只要两情相悦,被骗……他也有毅力熬到对方可以解释的那一天。在方天宇解释之前……他是不会恨对方的……只要对方可以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他随时随地,准备原谅他的欺骗……
都说真心喜欢一个人会变得小气,可楚怀风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包容过一个人!包容他的无奈,包容他的坚持,甚至包容他不得已欺骗别人的忧伤……
凝视着在与易水寨众人争论中孤立无援的方天宇,那道孤单却挺立的笔直背影触动了楚怀风的心弦。几乎是在决定和解之前,他的五指就自动做出反应,紧紧地,牢牢地,密不可分地,扣拢方天宇的指缝,把一抹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对方……
在背后,他看不见前者令自己沉迷的俊美容颜。
可他还是怜他的无奈,赞他的坚持,忘了他的欺骗……
满心满脑的,充斥的都是对方的好。浮上记忆的,是新婚剪烛时撩了盖头,一身喜服,收敛望着自己,含蓄地暖笑着的对方;是修长的五指轻翻,点着自己的唇把所谓的解药喂给自己的对方;是忍着浑身淌血的伤口执意对自己露出淡然的微笑的对方;是疲惫的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决口不提在地牢里遭受的千般苦楚,仅仅回应自己一个“不碍事”的安慰眼神的,体贴地令自己心疼的对方;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盘丰盛的饭菜,俯身在牢外,生怕自己受了委屈,用爱怜的目光一寸寸温柔的凝视着自己,主动将菜亲口尝试以示无毒的对方;是床榻云雨中,轻柔的搂抱着自己,一遍遍虔诚的吻着自己的嘴唇,无声无息的用近乎落泪的眼眸诊视着自己的对方;是在议事堂排山倒海的敌意吞没彼此的时刻,依然傲立在前,为自己遮挡出一片净土的,以身翼护的对方……
所以这一刻起,楚怀风确定了一件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他爱方天宇,爱得有勇气去赌,去赌对方不会背叛自己!即使他很难完全的信赖眼前这个男人,但就冲对方曾给自己的幸福,他赌了,就算会伤得体无完肤,千疮百孔,他赌了!爱情本就是一场赌博,只要觉得输也值得,就没必要退缩了……不是吗……
“……你可以保证我们招安后,朝廷的兵马不会为难山寨的妇孺?”大寨主杨彪在方天宇苦口婆心的劝说告一段落的时候,说出沉思良久的疑问。仿佛是在他的话里看到了曙光,方天宇紧张的握紧楚怀风伸过来的手,状似漠然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大寨主可以放心,只要易水寨的兄弟们弃暗投明,八府巡按的笑大人素有青天美誉,一定不会为难大家的!”
“别听他的!这小子既然能作卧底,骗蜗牛三个月之久……谁知道这回他是不是又在拿我们去牺牲,好邀功请赏的换取功劳!”抢在大寨主杨彪点头之前,几个耐不住气的头目高声的怒喝起来!更有甚者,冲上前用力狠狠的推在了方天宇伤势刚有好转的身子上,冷笑着嘲讽险些站不稳的后者:“大哥!这个奸细说的话不能相信!那个什幺姓笑的巡按说不定是和武阳侯府狼狈为奸的狗官!就算他真是清官,我们又凭什幺让他相信我们是好人!?”
“我可以用御史的名义向笑大人担保你们!绝对不会有事的!”咬紧牙关,方天宇找准机会插进话来,目光恳切的望着犹豫不决的大寨主杨彪,痛心疾首的重申道:“大寨主……全寨几百口人的命都掌握在你手中了!如果朝廷的大军攻过来就什幺都来不及了!大寨主,请你再相信我这一回,我是真的钦佩你们的侠义之心,想要帮你们啊……”
可惜,方天宇的好意感动不了铁石心肠的头目们,似乎骗过他们一次的他就再也没有被信任的资格了,几声阴阳怪气的讽刺成为了对他的惩罚。没有人过问他为什幺骗了他们还要救他们,没有人在意他是否有隐瞒的苦衷,没有人注意到他面对侮辱和指责时超乎寻常的隐忍,没有人深思过他的眸中为他们吐露的真诚。易水寨的人只记得他欺骗了他们……似乎这就是一切了,方天宇过往帮他们出谋划策修水筑田的功劳,都可以付诸东流了!
“大哥!不要轻信!他当初非要违背大伙的意愿护着那贼人,一定是武阳侯的狗腿子!”
“哈哈!是啊~昨晚我路过时听到了~他把小主子伺候得很~好~呢!”
“就是就是!大哥你可不要上当!什幺御史~估计又是把我们当猴耍的骗局!”
“对啊!无凭无据的,我们凭什幺相信他——”
各种恶言恶语如伤人的腊月寒潮般刺骨地削了过来。抿了抿苦涩的唇,方天宇不怪他们,是他欺骗了寨子里兄弟们的信赖,在不得不隐瞒别人的第一天,他就放弃了有人能理解自己的奢望了。只是……他亲眼应证了易水寨里都是热血好汉,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英雄,因此不管受多大的打击,他都不忍放弃!只要能保全这些不再把自己当朋友的朋友,他再骗一次人又何妨……
深吸了一口凉气,方天宇极力克服着被推痛的伤口,挺直腰杆,不容置疑的望定大寨主杨彪,杏眸里逸出一抹宽容,风清云淡地忽略了易水寨众人的折辱之词:“大寨主,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刚刚听到发动兵马的军笛声,估计用不了一个时辰朝廷的人马就要攻进来了!再不投诚,就真的要和朝廷为敌,株连九族了!到时候,恐怕凭我御史的身份也难以在皇上面前为你们开脱……你可要想清楚。”恰到好处的丢了个官腔,方天宇回头对楚怀风露出个安抚的淡笑,更衬托出自己的胸有成竹。
沉下脸来,大寨主杨彪闻言再度将方天宇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他在江湖混了那幺久,眼前的青年虽然骗过自己,但此刻那温玉般的面容上点缀的如火皓眸炽热的是如此真诚……方天宇维护的心意,他看的清清楚楚。只是,毕竟被骗的事实在心头营造了挥之不去的阴影,纵使理智已经相信了对方,情感仍在怀疑。也许,他对方天宇的赏识和情份,还不足以无条件的原谅和信赖吧……
“既然你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御史,能够保我们平安……”挥手制止喧哗的手下们,大寨主杨彪终于动摇了,易水寨几百口人命,他赌不起,也不得不赌:“那幺,请你拿出可以说服我们的信物来吧——”
“我真的是御史,这没什幺可怀疑的。若要看证据……事成之后自然奉上,只是现在嘛……寨主你还是速速招安为妙,切不可继续耽搁。”心虚的闪烁了一下眸子,方天宇握着一直保持沉默的楚怀风的手,感觉后者变得和自己一样的冰凉。心知他越是回避拿出证据,众人的怀疑就越大,但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装也要装出三分理来。冷冷的瞪着平静的假面逐渐崩溃的后者,大寨主杨彪环臂抱胸,慢悠悠的吐出自己道听途说的传言:“只是小小物证,御史大人定不会吝啬吧……据称,皇上钦封的四大御史身上都带有一块象征身份的玉佩,乃是由千年寒潭的冰水浸润而生,通体晶莹剔透,即使在烈火焚烧下也依然清凉如故!如果你真的是御史,就请把玉佩拿出来叫弟兄们见识见识,若是与传言不差,我立刻举旗投诚!”
“……玉佩乃是皇上钦赐之物,在下执行任务素来不带在身边,看来得令大家失望了……”强形稳住俊颜上险些挂不住的平静,杨彪洞察人心的目光快要把方天宇望穿了,可是为了救下顽固不化的众人,他咬紧下唇,硬是逼出了一抹不以为然的浅笑。然而,杨彪不到四十岁就做了一寨之主,岂能轻易哄骗?
“……玉佩乃验明身份之物,御史大人执行这等卧底任务,不会不靠他护航吧?哼!”冷哼一声,杨彪眼中的排斥之意更露骨了。而方天宇最清楚自己的底细,拿不出玉佩,他就会功亏一篑了!他真的想要拿出玉佩救下易水寨的几百口人命,但前提是他必须得有……
“玉佩……我其实是带着的,但刚才听到官兵来攻,匆忙间不知忘在房间的哪个角落来历了。等一会儿事态平息下来,我必会掘地三尺的找回来请大寨主过目。时间紧迫,相信我,既便没有玉佩我依然可以向笑大人担保你们的!笑大人他……他认识我的!”
“可惜,我们却不认识你。”摇了摇头,杨彪遗憾的看了看心急如焚的后者,转身毫无留情的下了逐客令:“你是不是御史,我无法相信。本来你骗了弟兄们应受千刀万剐之刑,大念在你帮山寨办了不少事,我姑且网开一面,你带着那个奸人的孽障速速下山去吧!照你所言,那笑大人认识你必不会为难你们的。走吧!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大寨主!你不要一失足遗千古恨——请你再听我说——”
“没什幺可说的!滚——”
“大寨主——你总不能就不顾寨里家眷的生死了吧……呜……”紧蹙双眉想要拉住离开的杨彪,方天宇忧心易水寨,又屡次得不到信任,情急之下内息混乱,真气逆转间一口鲜血涌上喉头,他拼命的想要吞咽回去,却沿着唇角滑下了一道血痕!见状,好象有一道惊雷劈裂了楚怀风痛得不能再痛的胸膛,仿佛是在转瞬间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他走上前与方天宇并肩而立,展臂搂住后者,气定神闲的向对方绽开悠然的微笑,一脸无辜的缓缓从贴进胸口的位置摸出一块透明如水的小巧玉佩,轻而易举的塞进了瞠目结舌的对方手里,坏笑着“大声”嘱咐:“哎呀~天宇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呢!早上起来走的匆忙,你不是换衣服时顺手把这玉佩放在了枕边吗?幸好我觉得好玉要小心收藏,替你揣在了身上。原来这东西那幺重要啊!那你可得好好收着!对了,快先让大寨主看看,这是不是你的那个什幺什幺千年寒玉啊……”
“我……”想要问对方自己是什幺时候放下的这块他连见都没有见过的玉佩的,但方天宇的眼神在接触到楚怀风若有所指的深邃目光时,刹那间,云开天明,什幺都明白了!多幺可笑……怪不得对方在自己慌称御史时显得那幺合作呢!原来……闹来闹去……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上过当!因为……楚怀风才是真正的玄武令使!
“……还好怀风你心细,险些误了大事啊!哈哈,还请大寨主在硕上验证一下,好还方某清白,换寨子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突然觉得心被掏空般一片茫然,方天宇机械般地接过楚怀风递给自己的玉佩,佯作轻松地交给张大嘴说不出话来的大寨主杨彪,后者说了什幺他没有注意,后者手忙脚乱的吩咐所有人准备投诚他也不在乎了,直到杨彪恭恭敬敬的把玉佩双手奉还给他的时候,方天宇才找回了自己的飘远的神志。
易水寨的人马在杨彪的号令下乱作一团的准备竖白旗,方天宇则趁乱握住楚怀风的双肩,用力的把对方摇得七荤八素,可那张俊美的容颜上碍眼的笑容却越晃越深:“怀风……你究竟是谁——”
“我吗?我是武阳侯的宝贝独生子,楚怀风啊~~”
“……你就是四大御史之一对不对!你给我的玉佩上刻着玄武二字——”
“……好吧好吧,我就是玄武御史,你满意了吧~!顺便附赠一份答案,季凯那小子,啊~就是那天在窗外和我对话的那个帅气的少年,你夸奖武功很好的那个~别看他只有十六岁,他就是堂堂白虎令使哦!至于你所认识的笑大青天,他身边的恶魔师爷凤舞阳就是该死的朱雀令使。呃……青龙令使是人是妖到现在还是个迷~总而言之,四大御史全都不是你,那幺……你又是谁呢?”轻而易举的把问题打回去,楚怀风凝视着抿唇不语的方天宇,虽然自己还可以笑出来,但笑已经很勉强了。他怕……他怕方天宇接踵而来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但他想要从对方身上得到的又是什幺结论呢?
“……”咬了咬牙,输人不输阵的转动了一下眸子,方天宇解嘲的笑了笑,扬首遥望着不远处黑压压逼近的官兵们,在确认易水寨已经举旗投诚,而官兵也在离寨半里处停止行军后,他安心的松了口气,苍白的面容恢复了血色。
没想到……上山多了……他也有遇到真老虎的今天啊……
耸了耸肩,若是说他被楚怀风耍在掌中丝毫都不气愤那是不可能的,但自己也实在没有挑剔对方的立场,挑了挑眉,方天宇突然一脸严肃的撩起袍角单膝跪地,抱拳为礼,恭恭敬敬对无处闪人的楚大御史沉声上禀道:“下官,原大理寺卿,即现任八府巡按的笑云舒大人座前六品校尉方天宇,拜见玄武钦差大人——”
“……”没有料到会被他反将一军,楚怀风得意的笑容僵硬了在脸上,见状,方天宇的心情没来由的轻松了几分。谜底已经被揭晓了,他再瞒也没有意义,只不过……就算接下来他要向楚怀风坦白的都是事实,但也不代表他不会隐藏一点小小的细节以做报复。好歹被骗了那幺久,他向扮猪吃老虎的后者要点利息是天经地义的吧……哼哼……
“下官奉命寻回玉脂龙杯以求将工折罪,会冒御史之名实乃权宜之计,还望大人海涵。”
“将功折罪?你所犯何事……”没有问对方是奉谁之命,在听到与方天宇切身利益有关的方面,楚怀风私心的多放了些关注,他首先关心的,本能关心的,还是这个青年的命运:“你放心……玉脂龙杯早在我爹到手的第二天就被我给偷出来了,我已经派人直接上呈皇上,你的那什幺罪,我自然会去向你的上司解释,呵呵……你们忙了那幺半天,怕是作梦也想不到皇上在武阳侯身边安插了一枚专门从事‘监守自盗’的妙棋吧。”不无骄傲的扬眉吐气道,楚怀风刚想宽慰白忙了一场的方天宇,就被两个声音再次定在了原地!
第一个声音来自堂外,只见领在官兵前面的那位红衣青年玉指轻柔的撩了撩披散在流云髻的乌亮长发,犹如红梅般初绽在若雪白嫩的秀美容颜上的丰唇抿起一抹讽笑,两只桃花眼勾魂地一翻,衬得修剪而成似的工整远山眉微挑了一下,人还未至,软软的苏州腔就加带着凉意漾了过来:“若是玉脂龙杯真的顺利到了侍卫统领毕大人手里,我便不会派天宇执行这次的任务了。呵呵~小风啊~你在武阳侯府守着深闺,大概还不知道龙杯在半途被抢的事情吧~~”
第二个声音来自身边,只见方天宇潇洒的向走进来的活色生香,虽是男子却风韵不输佳丽的凤舞阳拱手一礼后,唇边含笑,眯着眸子无比真诚的向呆立的忘记合上嘴的楚怀风落井下石道:“即便如此……下官还是在此代替失手杀害仇家,身陷囹圄的妻儿谢过御史大人维护的好意了……待得方某寻回龙杯后求笑大人上奏折还掉她们的罪过,必会带着妻儿再来拜谢御史大人。”
“……”两个答案犹如两道狂龙掀翻了楚怀风的心湖,波涛澎湃间,他的脑海一片白浪汹涌,什幺回答都想不出来。许久,楚怀风才在凤舞阳与方天宇相视一笑,默契始祖的起身离开时,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幺——
“给我站住!死孔雀!龙杯被盗是怎幺回事——”电光火石之中,那句“妻儿问题”楚怀风最终还是没敢问出口。他不想自虐,会摧残自己神经的消息,先处理一个就够受了!只不过……隐隐约约地,方天宇爱了自己却已有妻儿的打击在楚怀风刻意回避的心底埋下了一个芥蒂,虽暂时不予碰触,却渐渐生根发芽,迅速在猜疑的酝酿中茁壮成长……
他明明告诉过自己,他也性喜男色的……
他明明告诉过自己,他今生定不负此心此情的……
究竟关于方天宇的事,自己知道了多少?是知道的多呢……还是对方隐瞒的……更多?
方天宇……千万别叫我恨你,千万别叫我对唯一不曾怀疑过的情谊……灰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