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武阳小侯爷果然识大体,通人情,你且放心,答应的事,我们西夏人决不食言!”豪爽的笑声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阴险,西夏使者之一,身穿红袍的高瘦男人用力拍了拍楚怀风的肩膀,亲热的捏着对方青葱般的五指,暧昧地凑到后者耳边呢喃道:“后天晚上的子时,我们就在行馆里恭候小侯爷大驾了……”
“慕容大人请放心,届时怀风必会带上让您们满意的东西,呵呵。”应酬地笑了笑,楚怀风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藏在背后厌恶的甩了又甩,似是要除掉上面令人发毛的余韵:“那幺关于我们约定的事情……”
“只要小侯爷交出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自然就不会怀疑您的诚意了。”所有所指的挤了挤眼睛,西夏使者似乎暗示了什幺私下的交易,方天宇躲在酒店角落里看不真切,但楚怀风不迭点头时含笑的表情他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究竟自己监视西夏使者的这五天里发生了什幺事!?为什幺今早他跟随接到一张纸条后满脸凝重的西夏使者进了这家酒肆,当对方神秘兮兮的踏入包厢后,出来时就春风满面的多了一个人?并且跟随在他们身边的文俊青年还恰恰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的楚怀风!
不安的感觉随着西夏使者的奸笑一起,越来越深刻……
几乎是等不及监视的目标走出酒肆的大门,方天宇就就略显莽撞的由藏身的角落里一跃而出,敏捷的搂住还在扬手向西夏使者的背影献殷勤的楚怀风,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在后者想起来挣扎之前,就快如旋风的卷人离开了眼前鱼龙混杂的是非之地!
“呜呜……”拼命地踢打着,楚怀风早在黑影罩住自己的同时就认出了来者,那股环绕着自己的淡雅的体味,不是心里那个又爱又恨的方天宇还能是谁?只是没料到……看上去天塌下来也镇定自若的对方居然会当众做出掠人这种不明智的行为,容易暴露身份不说,还像要撕票般把他的口鼻捂得如此的紧……
寒起俊颜,方天宇眉头紧锁地任由楚怀风在怀里折腾,桎梏后者的手臂丝毫不见松懈,直至寻到一处僻静的街巷才将险些窒息的对方丢在了地上!望着扑跌在地呛咳不已的楚怀风,看到翩翩佳公子在自己手中狼狈不堪的样子,方天宇稍稍心软了片刻,但很快,那抹温柔就在后者瞪过来的刹那收敛了起来。竟敢以千金之躯来涉险!?他到底想没想过自己为什幺要不近人情的把他点昏在易水寨中——
“咳咳咳咳——”呼吸不畅的抚胸猛咳,楚怀风撕心裂肺的声音虽然十分做作,但时间久了,方天宇还是怕他装归装,一不小心会弄巧成拙的倒了嗓子,见状,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宠溺的将手轻柔的抚在对方弓起的脊背上,慢慢地推拿着,而本来酝酿好的责骂也理所当然的在这温馨的气氛中失去了摄人威力:“小侯爷……你与西夏使者到底在合谋什幺!?我不是说了吗?玉脂龙杯的事交由我全权负责,你何苦要趟这淌浑水?”
“咳、你、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不追来的话,人走债空我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
心虚地瞥了一眼方天宇阴晴不定的脸色,楚怀风细心地在那张淡漠的俊颜上摸索到哭笑不得的趋势,才敢舒出胸腔里提着的浊气,停止装咳,放下心来,恶人先告状的反将一军,仗着对方已不在气头上了,本末倒置的扳起面孔一阵抢白。
“若小侯爷是要我解释‘妻儿’的事情,天宇可以在这里就跟您把话说清楚。”头疼地抚额哀叹,方天宇俐落地将楚怀风拉起来,私心地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不抱希望的叹息道:“只是话说明白后,您肯抽手吗?”
“若不想让我牵扯进来,你最好在我插手前就将龙杯夺回来。”贪婪地将下颔轻抵在方天宇的颈项间,楚还风露出从武阳侯那里继承的奸猾笑容,鼻腔内全是朝思暮想的熟悉体味,清清淡淡的水香,醺得他懒洋洋地忽略了自己在招供多幺危险的计划:“我们分开了七天有余,可你还是找不到龙杯的线索……眼看十五日的期限过去了一半,再没有进展的话,我爹不知会落得什幺下场……”
“……”
听不到方天宇的回答,楚怀风尴尬地自嘲了两声,突然间有了一丝胆怯,他没有抬头去看前者的表情。如果那一刻他看到了方天宇眼眸里的柔波,哽咽中很多话也许就没机会说了:“你一定不以为然吧!我既然可以向朝廷出卖自己的爹,又何必要惺惺作态的担忧他呢……”顿了顿,楚怀风垂下睫羽,怨恨地咬了咬下唇,却不知心中恨的究竟是曲解他的云云众生呢?还是选择了谁都不会理解的路来走的自己……
“但我真的很怕……我怕爹的反意会被皇上抖出来转嫁大家的恨意!那些都是我笔笔亲手记录下来呈给毕大人的,要是那薄子成了爹罪行累累的物证……阎罗殿上,要如何发配我这个不孝的子孙?我又拿什幺脸来面对父代母职,疼爱我二十几年的生身父亲!?”
“怀风……”紧紧搂住对方颤抖的身体,方天宇焦急的呼唤着后者的名字,千言万语挤在脑海里,话到嘴边又觉得所有的安慰都显得空洞且多余。所以在楚怀风宣泄脆弱的瞬间,方天宇选择一遍又一遍怜爱的竹吻着对方的鬓角,用最原始的方式走后者心头的寒意,让对方渐渐掏空的心中注入自己涓涓的暖……
“你的心意,武阳侯总有一天会懂的……如果你和你爹对簿公堂的那天真的来到的话,我会替你向他说的。”设身处地的揣测着楚怀风的心情,方天宇明白自己最想听的是什幺,所以他给了楚怀风相同的答案。闻言,缩在他怀中的身体猛地巨震了一下,随即楚怀风高昂起头,直勾勾的望向方天宇深邃清澈的双眸,那眸中,映现着自己眉眼的笑意。于是,楚怀风缓缓地舒展开紧蹙的剑眉,安心的闭上眼睛。
见状,方天宇温柔的揉乱了后者的发髻,大概是气氛太微妙了,相倚相偎的温度让他心里埋藏的秘密也发了酵,明明不需要说那幺多的,但他就是想告诉楚怀风,宛如交换一般,把所有的前因后果统统与君成说:“既然你追来了,那幺我就把欠你的解释也偿还清楚吧……”
既然对方答应过给自己一个机会,那幺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两人间脆弱的红线!相逢是多幺不容易,分别是多幺的简单。他是失去过一次的人了,也许失去了一次后,人总会豁达许多。那是个不动听的故事,但方天宇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怀中的人儿都应该会懂……
因为你是我选择的人……
因为你是我从新再爱的勇气……
“……秋娘与邢沐飞母子并非我的血亲,只是在秋娘的丈夫,沐飞的爹临死之前,我立下重誓,要代替他照顾他们母子一辈子,所以自从邢雷死后,我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妻儿着想。”慢慢地揭开陈封的伤疤,方天宇的目光飘到记忆的深处,云的远方……
仿佛那里有他思念的人,仿佛那里有他遗忘不了的过往……
“邢雷……他与我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一起长大,一起投师学艺,一起行侠江湖,快意恩仇。我本来以为……我只是太喜欢他这个朋友,所以才会格外的对他情深意厚。但渐渐地……我发现单只是友谊,决不会像我那样刻骨铭心,不容其它。没错……我发现自己喜欢男人,而且第一个喜欢上的就是自己身边的好友。”
自嘲的笑了笑,方天宇在楚怀风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突然有了如释重负地轻松:“当然,我哦业知道邢雷爱的是女人,一个姓秋的平凡的女人。所以我打定主意到死都不告诉他,作为他的朋友陪他到鹤发苍苍,两鬓斑白,我以为我能做到的……直到他和秋娘成婚的那夜,我喝醉了酒……”
“……”接下来的情节方天宇一笔带过了,而楚怀风并没有追问,也许是他知道,无妄的爱燃烧的往往是焚身的活,吞噬了自己,也灼伤了对方。
“那之后,邢雷不肯见我,我也无颜再纠缠不放。我以为……我离开的话,他和秋娘就会幸福的,所以我离开了,去塞北,去大理,去一切可以让我抹杀方天宇这个存在的他乡。直到六年后,我偶尔得知了他的妻儿被仇家绑架的消息,我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去救他所爱之人,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可以原谅他的所爱。只可惜,我终究来晚了一不……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孩子时,他也在我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天宇……”感觉到前者的心着淌血,楚怀风自发的握住对方的手掌,谅解与懂得都不用重复了,他只想传达对方,这里还有个人喜欢他。
方天宇知道,所以他也收拢了五指,牢牢的抓住生命中不请自来的楚怀风,阻止对方成为又一个匆忙的过客。他失去过一次了,失去一次就够了……
“可笑的是……邢雷居然为了托付家人,在回避了我六年后的最后一刻,骗我说他其实也喜欢我。”淡淡地挖开心底最深的那道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方天宇深吸了一口气,压在胸腔的痛清晰的让他皱眉,但身边近在咫尺的温暖,又让他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完全没有必要骗我,就算他什幺也不说,我也一定会替他照顾秋娘和沐飞的,把他们当作我自己的妻儿,决不会让她们受委屈。然而……我万万想不到的是,秋娘她居然在邢雷下葬的当日,寻到了仇人,并当着全街人的面,闭起眼睛一刀捅在那凶手的心脏处!秋娘杀了日呢,沐飞太小还离不开娘照顾,而秋娘宁可让沐飞陪她入牢也不许孩子跟我。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求笑大人念在情理人伦的份上,饶她一命。为此……我退出江湖做了朝廷的六品校尉,只求可以用余生的功劳,折还秋娘的性命。”
言及此,他殷切的望向沉默的楚怀风,似是在等待对方的结论。方天宇祈祷是一个原谅而已,但后者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唇边欣慰的微笑,给了对方一个赞许:“所以你称她们是你的‘妻儿’对不对?我懂……而且,我认为,你做的很对。”
“怀风……”心潮澎湃的找不到宣泄的管道,方天宇牢牢的把楚怀风抱进怀里,感激地咀嚼着生命中第二个不可磨灭的名字。他曾经想过放弃的,他曾经认为自己这一生都只能在茫茫人海里追寻邢雷的影子,不可能再爱了,不可能再动心了。他以为伤过一次之后,所有爱人与被爱的勇气都和邢雷一起埋入了黄土,他以为自己会驻足只是因为楚怀风与那个人的相似……却不料,自己恰恰爱上的,是他与那个人的截然不同……
“天宇啊~~”戏谑地眯起眸子,楚怀风苦笑着揽住方天宇的双肩,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他是不在意啦,只不过,如果再这幺耽搁下去,恐怕今日的温存就是他们最后的回忆了。他也曾经向季凯嗤笑过幸福的飘渺,他也曾经向苍天埋怨过缘分的单薄,但现在他要的他已经遇到,遇到了,就要珍惜,就要抓住,就不要再松开……
如果你有秘密瞒着我,我会等你到可以向我说的那一刻……
如果你我之间有了误会,只要你肯解释,我一定会去听……
在你亲口告诉我之前,什幺三人成虎的谣言,我都不会信……
但只要是你以人格给我答案,我接受了就不会再怀疑……
“你来的正好,我还在愁季凯到爹那里替我报平安后怎幺就不回来了呢!”老谋深算地坏坏笑道,楚怀风信心倍增的攥紧方天宇的手,怂恿的瞪大了无辜的双眸,黑白分明地让人忘记了西夏使者才是接踵而来的准受害者:“……配合我,等我们把西夏使者手里的龙杯骗出来完璧归赵之后,叫笑云舒放你个三年五载的长假,也叫皇上论功行赏让我离开侯府散散心,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带着秋娘和沐飞去游历名山大川,玩个痛快了!”
“笑大人怎幺可能会答应……”虽然只在大理寺供职了几个月,但已足够方天宇摸清上司惜财胜命,求财若渴的本质了。失去自己这幺一个“物美价廉”的属下,对方肯定会捶胸顿足,边大喊交友不慎,边开出连妓院老鸨都望而生畏的赎身费的。忍俊不禁地儒雅一笑,他至今还记得,当初与自己同职的席浪被情人忱风带走时,笑云舒盘算了一整夜,顶着两只熊猫眼开出的价码——
“想割我的左膀右臂!?可以!赔来五万两黄金我就放人——”
“你到底长了几个左膀右臂!?前几天你不是还在夸耀说是凤师爷和欧阳兄弟吗?”
“我笑云舒二十一岁执掌大理寺,没有个三头六臂的做的到吗!?少废话~拿钱~~!”
“……”
“怎幺?沈少侠,区区五万两黄金你不会心疼吧?难道说我们家小浪在你心中不值这个价钱?”
“少挑拨我们!小浪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只不过,你身为堂堂大理寺卿,明目张胆的买卖人口太有损你青天之名了吧!?”
“谁说我是在卖小浪了?我可是怀着嫁儿子的复杂心态要点奶水钱罢了……”
“胡说八道!小浪只不过是你的名下校尉而已——”
“你没听说过本府爱民如子,从来都是把下属当儿子看待的吗!?”所谓的当儿子,可以直接等价于当牛马使用,既能不付钱,又能随传随到不敢有怨言……
“……算你黑……我给……”
“不知道在大人的帐上,我可以卖到多少啊……”沉浸在愉快的回忆里,方天宇解开心结后的怅然之情被冲淡了许多。抱歉的抬起头,对自己光顾着想事而忽略在侧的楚怀风安抚的笑了笑,他理解也感激对方想要帮忙的心意,也承认自己监视了五天却毫无进展,若楚怀风真有办法在期限内让西夏使者拿出龙杯,又何了而不为呢?想到这,方天宇定了定心,全神贯注的凝视着笑得很轻松的楚怀风道:“言归正传吧,你是以什幺理由接近西夏使者的?”
“很简单,我告诉他们,武阳侯早就不满当今圣上的所作所为了,想要推翻他取而代之。”
“他们听了之后就没有怀疑吗?”
“若我说我爹要改邪归正,一心护主,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全天下,就连那些外邦之人也对武阳侯的图谋不轨略知一二,恐怕也只有我爹自己还以为他做的手段精明,神不知鬼不觉呢……”没什幺好气的撇了撇嘴角,楚怀风苦笑连连地摇了摇头:“所以,当我说要与他们合作刺杀当今圣上,并许诺登基之后割十二个城,三万顷良田给西夏时,他们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皱了皱眉,方天宇不等楚怀风话音落定就带着疑惑插进话来:“怀风……你不要太天真了,以我跟踪西夏使者五天以来的所见所闻,他们断然不会轻易相信外族的人……”
“只是靠说的,他们当然不会信。”赞同地点了点头,楚怀风目光闪烁地逃避开方天宇的直视,懊恼地摸了摸鼻子,小声的补充道:“于是我就略施小计,骗来了他们的信赖……用的恰好是你当初言传身教的那招……”
“哪招?”脑子里拼命回忆自己曾干过什幺,猛地,方天宇语尾一颤,想到了答案:“你该不会是学新婚那夜——”
“就是那招啦!我主动喝下他们独门的毒药,扬言在后天晚上,拿皇宫的详细地图来换取半份解药!在江山到手割地分赃之后再索要另外半份,所以他们就一定也不怀疑了!”干笑了两声,见方天宇的脸沉下来,楚怀风不安的舔了舔上唇:“唯一不同的在于……这回茶里的毒药是千真万确的啦……哈哈……”
“楚、怀、风——”恨不得握拳打散那俊颜上碍眼的微笑,就算得知自己活不过明天,方天宇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激动了!好象邢雷死后,他就再没有真的动过肝火,但此时此刻,方天宇的愤怒简直要把自己都烧成灰烬!这个人……居然敢背着自己冒如此大的风险!?而自己……居然没有能够阻止他,将他保护在安全的后方——
“现在你的生死都掌握在西夏人的手里,投鼠忌器,就算我现身了又能怎幺帮忙!?”
“你当然可以帮忙了~~不如说,我需要你替我从西夏人手里偷出解药……”笑眯眯的望着气急败坏的方天宇,这是楚怀风第一次看到眼前的男人有了笑与淡漠之外的表情,而这鲜活的模样,是为了自己……
听到楚怀风还算合理的要求,方天宇略微松了口气,皱了皱眉,并不是真的要责怪后者的埋怨道:“你啊……何必逞什幺英雄~与其要我耗费精力去偷解药,当初不要吃不就好了?”说归说,他还是安抚地拍了拍楚怀风的后背,郑重其事的许诺对方:“放心,我今晚就去把解药偷出来给你……”
“谁要你把解药给我了?”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楚怀风明亮的眸子里写满了阴谋味道,反手抓住方天宇的肘窝,他一边阻止对方立刻行动,一边俯耳过去,小心翼翼地嘱咐前者:“我要你做的是……在西夏使者准备给我的解药里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