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一系以杨文昌为首,皇上这么一开口,某种程度上是把责任丢给杨文昌了。
杨文昌不见慌乱,慢条斯理的走出,持着笏板行完礼后,才一副沉痛的表情说道:“京城知府钱宜任官三年,却令京城治安败坏,连赵大将军之子都遇袭,足见其才能不足,臣以为皇上可罢官钱宜,另立新官,并勒令追查赵士程遇袭一案,以安天下之民心。”
轻飘飘的几句话,钱宜这个人的仕途也就到头了,杨文昌不愧是心机深沉,砍了自己的左右臂膀,脸色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右相说得有理。”皇上忙不迭地点头,若是牺牲钱宜一个人,可以把赵仲湜的怒气敷衍过去,何乐而不为?“赵大将军以为如何?”
“要撤要办,臣没有意见,只是接任者须有能力,希望能尽早破案。”赵仲湜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可如今皇上和杨文昌直接拔了钱宜的官,虽知钱宜是莫名其妙成了代罪羔羊,他也不能步步进逼,否则就过分了,当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皇上一听,又看向杨文昌。“右相,京城知府掌理京城政事,宣布政令教条,导民为善,纠其奸慝,是国中之重,人选须慎重考虑,你心中可有想法?”
“臣心中确有人选。”杨文昌四平八稳的回答,甚至还有余力朝着赵仲湜深沉一笑。“而且这个人,赵大将军应该会欣然接受。”
不待皇上开口,个性冲动的赵仲混就先暗自翻了一记白眼。“右相,不是本将军欣然不欣然,而是这个人选必须符合为官的资格。”
“此人的资格必定符合。”杨文昌意味深长的道。
“而且还要具备做官的德行操守。”
“这是自然。”
“不能有过劣迹,也不能与其现职有利益纠葛的关系!”
“呵呵,赵大将军多虑了,本相既然能提出这个人选,自然会符合所有为官的条件。”
赵仲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但又提不出什么话来质疑,只得讪讪的道:“那你说说看那人是谁。”
皇上也点了点头,“既然大将军没意见,杨相请说。”
杨文昌眸底精光一闪,表面上却是极为诚恳的道:“臣以为,赵大将军之幼子赵士程,可胜任京城知府这个职位。”
赵仲湜一下子没听清楚,只是本能地复诵道:“赵大将军之幼子赵士程是谁……噗!那不是我儿子吗?”他差点当殿摔倒,脸色扭曲的道:“不成不成!德甫他怎么可以……这不成了你的手下了吗?”
京城知府是文官一系的,当然就是杨文昌的手下,要是儿子成了杨文昌的手下,还不任他搓圆捏扁,这要他赵仲湜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杨文昌淡然回道:“赵士程不好吗?依资格论,赵士程担任武当军承宣使已经年,依律刺史以上武官皆可任知府,承宣使为四品官,转任知府绰绰有余。”
他绝口不谈承宣使只是个虚衔一事,自然就是硬要把赵士程顶上知府的位置,否则他的计划要如何接下去呢?
赵仲湜哑口无言,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紧瞅着他。
杨文昌又道:“而且赵士程任承宣使也没出过什么大错。大将军难道不相信自己儿子的德行操守吗?”
这下又拿住赵仲湜的话柄了,他确实无法批评自家儿子的德行,他虽然行事冲动,却还没傻到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说儿子的不好,何况儿子在德行操守方面,还真没有什么不好。
杨文昌心里更得意了,最后又补充道:“赵士程为官从未有过劣迹,承宣使一职也与知府毫无利益纠葛。举才举贤,臣绝不会以为赵士程是武官背景,就抹煞了他的才能。要知道赵士程文才也是一绝,他曾经在花卉大会上让小女知难而退呢!”
表面上他开了个小玩笑,事实上他对女儿挫败一事可是在意得很,因为女儿窃取别人的诗罪证确凿,真正丢脸的是他,何况赵士程拒绝了与女儿的相亲,也让他面子大失,恨得牙痒痒的。
赵仲湜着实万般不肯,只能拚着最后一丝希望,咬牙道:“但犬子没有任过地方官,恐怕突任京官,缺乏经验会……”
“谁当官不是一路做一路学呢?何况此次上任的京官第一件要查的,就是赵士程遭抢的案子,身为正主儿不更能尽心尽力?赵大将军,你要相信自己的儿子,况且本官推荐人才从不看背景,只论才能,赵士
程暧暧内含光,未来难保不一鸣惊人。”
杨文昌的话毫无破绽,赵仲湜即使再不愿,也只能默默接受这样的结果,只是难免忧心忡忡。
小儿子为人耿直,要是到了杨文昌那老狐狸手下,还能不被整死?
“好了,就赵士程吧!”皇上见赵仲湜无语,拍板定案。
一场朝会,赵士程便跳了一级,对旁人而言,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但对赵家而言,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赵士程明明遭劫,但贼人尚未捉到,一转眼居然升了官,成了京城知府,这天大的变化又令京城人士一片哗然,不知情的嫉妒赵士程的好运道,知情的则暗自替赵士程捏一把冷汗。
赵士程在听到消息的当下,沉默了一会儿后,立刻命下人先把消息传了出去。
唐琬这下子被公认是赵家的福星,才刚嫁过去就让丈夫升了官,只是她或许也不知道,她正直的丈夫用做生意的伎俩,把她有些悲剧的传说给洗清了,现在她走在路上,大家看她的目光,大多不再是同情,而是羡慕及欣赏。
知府的衙门配有官舍,新任知府可以选择是否居住在内,再加上一些零星的交接事项,因此赵士程在上任前,便先带着唐琬来到衙门。
一来到知府衙门,大门前已然站了一名老者,他看到赵士程夫妻俩,连忙恭敬的迎上前。“啊!赵大人,您终于来了,小人已经在衙门里等了您三天了。小人姓曹,已经在知府衙门当了十年的师爷,历任三位知府,有事您都可以问小人。”
“曹师爷?你很勤快啊。”赵士程并未告诉其它人今日要前来衙门,足见曹师爷确实一直在这儿等着。
“不敢不敢,小人也只是想保住饭碗,况且勤能补拙嘛。”曹师爷露出一个诚恳的笑。
这个曹师爷倒是老实人,因为师爷这个职务类似私聘的幕僚,通常随着知府卸任而离去,像曹师爷这种三代元老倒是很少见。
不过赵士程对于当知府也是两眼一抹黑,所以有曹师爷这种老人在旁提点,他这个官会好当很多,暂时也没有把人换掉的意思。
“曹师爷多虑了,本官初来乍到,有曹师爷的帮助再好不过。”
“呼……大人这么说,小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让小人带大人参观衙门吧。”曹师爷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慈眉善目。
不过唐琬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不发一语,不了解她的人,一定会被她这副文静优雅的仪态所倾倒。
京城的知府衙门规模宏大,署前有照壁,两侧为公廨,过了仪门后是大堂,前竖戒石坊,大大的“公正严明”四字,令赵士程心头有些沉重,顿时体悟自己接下来的责任有多重大。
大堂内的门额已经有些褪色了,家具也甚为老旧,插在两旁的仪仗更是一副要断不断的样子,看得赵士程脸色半黑。出了大堂到仪门之间两侧是执事房,光看那门的糊纸破破烂烂,就知道里头大概也光鲜不到哪里去。他轻轻推开门板,看到里头的武器轻甲等不是锈蚀就是断裂,脸色已然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