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条件?”宗室耆老们连忙问,他们都恨不得赶快回家掏钱了。
“第一,从今以后宗室必须自律,若再有今日欺侮百姓之事,或是与当地百姓发生冲突,本官就取消他们的贸易名额。”
“合理合理,我们自会约束家中晚辈。”其中一个长辈苦笑了起来,心里想的则是,他赵士程一来就先拿这些孩子立威,动不动就砍头,谁还敢和他硬碰硬。
“再者,加入贸易生意后,你们赚得盆满钵满可想而知,所以以后宗正司不再负担你们的生活所需,在福州一地的生活用度,你们必须自理……”
这次不待赵士程说完,大家便纷纷抗议——
“这怎么可以?当初朝廷要我们搬到南方蛮夷之地,就说好了这是给我们的补偿。”
唐琬听不下去了,回道:“但也补偿得够了吧,如今福州的繁华不输京城,你们这些宗室在这里作威作福多年,一边靠朝廷养,另一方面又拚命在这块土地上捞金,用的都是百姓纳的钱钱粮,你们好不好意思?”
“妇道人家,关你什么事?”一个宗室不满的回呛。
见有人骂到自家妻子上头,赵士程的脸立刻一沉。“很好,如果你们不愿合作,这些孩子就直接送京吧,省得再浪费本官口水。”
宗室耆老们这才想起来孩子还在人家手里,一时之间倍感为难,不是那么愿意屈服。
唐琬阴恻恻地看着他们。“相公,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说完,她往前一步,轻描淡写地伸出纤手往桌面一拍——
砰!檀木的大圆桌瞬间裂成两半,垮了,吓得那些宗室们后退了好几步。
她优雅的收回手,温柔的把话说完,“孩子们,就让我来处理吧。”
“咳!这似乎是个好主意。”赵士程看向那些宗室,好心地介绍道:“我娘子可是一人杀得外族片甲不留,又逼得杨文昌自尽的唐琬,我看好像还有人不太认识她。”
就算刚才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那群宗室连忙点头如捣蒜,纷纷答应了赵士程的要求,而赵士程也很快的请幕僚拟了一份合同,让他们所有人在上头签了名。
看着这群平时威风八面的宗室子弟,如今一个个如丧家之犬地离开,阳光好像都可爱了起来,空气也更清新了。
赵士程很有默契地与唐琬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会心一笑。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在福州经营了两年多,赵士程不仅解决了财政问题,又不扰民,成为福州百姓口中的好官,声名鹊起,受人推祟,且治安清明,商业繁荣,贸易兴盛,百姓们安居乐业。
而三年不得为官的陆游,此时被朝廷重起重用,欲远赴宁德任主簿。这三年来他待在南方沉潜,想让自己忘了唐琬,但时至起行,他发现自己即使与王氏已有了两个孩子,对唐琬仍旧无法忘怀。
除了那份浓浓的旧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愧疚。不久前,他意外听说唐氏及王氏曾陷害唐琬,将她迷昏后送给杨文昌。为此他发了一顿脾气,欲将两人送往衙门,后来唐氏又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招,加上王氏即将临盆,才硬是压下了他的怒火。
虽然事过境迁,唐琬安然获救,与夫婿赴福州上任,且唐氏与王氏做的龌龊事到现在还没被揭发,足见唐琬及赵家大度,没有追究,然而陆游虽然软弱了些,却是极为刚正,他可以容许母妻在家里任性,却无法接受她们犯了法还心存侥幸。
于是他特地绕道前往福州,带着母亲及妻子,希望能与赵士程及唐琬见一面,亲自向他们道歉,当然,这其中有没有他想会面唐琬的私心,就不得而知了。
“听说这福州民风剽悍,作风粗犷,不比咱们京城都是读书人,还有那些宗室也是嚣张跋扈,赵士程在此当官,这三年应该也不好过吧?”唐氏被逼着来,心中仍有不甘,沿途道听途说,讥讽了几句。
“娘,咱们一行就几个人,顶多只有王强有些武力,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王氏抱着孩子,想到自己如同深入蛮夷之地,心中忐忑不安。
“要不,先让赵士程派人来保护我们吧,免得一进福州,遇到那些刁民就被抢了。”唐氏也踌躇了起来。
“说不定赵士程都自身难保了。”王氏紧皱着眉头。“听说在福州当官的,最后都被宗室把持住,赵士程辈分又不高,肯定被吃得死死的……”
“你们说够了没有?”陆游再也难忍不满,沉声一喝,“我们今日来,是来道歉的,就该诚心诚意,你们酸言酸语,究竟有无悔改之心?”
这几年来,陆游仕途不顺、家室不宁,大多肇因于这两个女人,他也痛定思痛,不再姑息她们,所以这一番训斥说来,竟相当具有一家之主的威严,唐氏与王氏立刻噤声。
其实连他自己都预想着福州必是吵杂脏乱,百姓蛮横,一切乱无章法,想不到一行人一进城,不仅街道整齐清洁,河畔柳树青青,如诗般给人心旷神恰之感,百姓更是人人面带笑容,见到他们这些外来客,还会点头微笑,彷佛很欢迎他们似的。
这里尤其特殊的景象,便是外国人穿梭市井之中,有的金发碧眼,有的皮肤黝黑五官深邃,却与本地民众相处融洽,毫不突兀,街头巷尾卖的货品也是五花八门,很多是京城都看不到的新奇玩意儿。
唐氏的表情有些迷惘。“这福州……好像跟我们想象的差很多啊。”
王氏更是看得眼花撩乱。“若是宁远也能像这样就好了,相公,这里繁华不输京城,诗意却更胜三分呢。”
陆游用力点了点头,呢喃般道:“这赵士程当真好手段,我先前还讥讽过他不会当官……”
赵兴正巧路过,听到陆游这番话,不由得停下脚步,怒哼一声道:“哪里来的外地人竟敢批评我们赵大人?如果赵大人不会当官,那这全天下就没有人会当官了!”
他这句话,引起了旁人的共鸣——
“对啊对啊,赵大人是全天下最好的官。”
“若没有赵大人,福州哪里有今日这番光景!”
陆游一见自己犯了众怒,连忙作揖道:“抱歉,在下不是批评赵大人,而是赵大人的朋友,前来拜访,一时口误罢了。”
“你是赵大人的朋友?”赵兴打量了一下他,又见他们一行人衣着不凡,而他身上确实有股读书人的儒雅之气,点了点头。“我领你去宗正司吧。”
这么容易?陆游一呆,他以为自己得罪了人,还得被刁难一阵呢。
赵兴轻易地看出了他的想法,嗤然一笑。“你放心吧,赵大人教导我们要好客知礼,如今福州的宗室们都像我这般温和有礼的,走吧。”
赵兴究竟是不是温和有礼不知道,但这福州的浓浓人情味,陆游却是见识到了。
一行人来到宗正司,赵士程听到有熟人相访,偕唐琬出来迎客,一见到竟是陆游一家人,立即皱起眉头,把她往身后一拉。
陆游见状,只能苦笑。“赵大人莫怪,陆某这次前来,是带着母妻前来向赵夫人道歉。三年前那桩事,确实是我们不好,赵大人一家大度不加以责怪,但陆某却始终良心不安。”
他一把拉着唐氏及王氏向前,两人认认真真的向唐琬及赵士程行礼道歉,连他的几个孩子都跪在地上,向他们夫妻俩磕了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