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一辆马车远道而来。
就见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中等身材男子从马车上下来,依他身上的衣饰打扮,可以看出豪奢之气。
“快上去敲门!”
随行的奴才连忙步上石阶,用力敲着瞿府大门。
“来了!来了!”门房一面跑一面吆喝,当他拉开大门,一眼就认出来客是少夫人的二哥,表情马上冷淡下来。“原来是舅老爷!”
阮兆铭轻哼一声,不跟下人一般见识,径自越过门房就往里头走。
“舅老爷请留步……”门房可不能让他随便乱闯。
他迭声地嚷着:“你们少夫人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要是小妹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和瞿家的关系也就断了。“我现在就要见她……”
“少夫人没事……舅老爷请留步……”门房最讨厌这些财大气粗的阮家人,一点规矩也不懂。
两名人高马大的守卫面无表情地拦住阮兆铭,不让他再往前走。
“让开!”阮兆铭斥道。
管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一旁,拱起双手,语调听来不卑不亢,无论来人是谁,都谨守主子所下的命令,能成为当朝首辅官宅内的管事,也不是泛泛之辈。
“舅老爷别慌,少夫人只不过受了点小伤,已经没事了,小的这就命人带舅老爷过去,万一惊扰到我家老爷和老夫人,那么少夫人的处境也会很为难。”话虽这么说,管事心里很清楚阮家人在乎的不是出嫁的女儿,而是瞿府这座靠山,千万不能得罪了。
“方才是、是我太心急了,快命人带路吧。”阮兆铭才想到是自己有求于人,马上收敛起嚣张的气焰,要是让亲家老爷不高兴,也别想妹婿会再出手帮忙,那可就严重了。
“舅老爷这边请!”说着,管事便朝名奴才使了个眼色。
奴才躬了下身,领着阮兆铭往少夫人居住的院落走去。
而在府邸的另一头。
当湘裙听到青儿前来禀报,说娘家二哥前来探视,委实愣了一下,因为真让璇玉猜中,他的舅舅来了。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她看着黏了自己一个上午,才刚练完毛笔字,正困得躺在床上午睡的儿子,还是想不透。
青儿见主子还在发呆,不得不唤一声:“少夫人?”
“我这就过去,不过……”湘裙有些迟疑,因为她完全不记得娘家的亲人。“只有等见了面再说。”
她顺手拂了下落在颊畔的发丝,深吸了口气,这才去见“二哥”。
当湘裙来到内厅,马上好奇地打量着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希望能勾起一些有关过去的记忆。
“小妹,你没事吧?”阮兆铭放下茶杯,上前几步,上下审视一番,想确认她是否完好无缺。“听说你出了意外,爹娘和大哥他们可是担心得不得了……”
湘裙端详着二哥的面容,体型不胖也不瘦、长相普通,全靠上好的锦缎所制作的圆领襕衫和腰间镶着翠玉的革带来衬托出几分富贵模样,瞧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很好,只是受了点小伤,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他松了一大口气。“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那可怎么办?咱们阮家全靠小妹一个,千万不能有事。”
她又看着阮兆铭半晌,再确认一次。“你真是我二哥?”
“你、你说什么?”阮兆铭大惊失色地问。
“因为那天发生的意外,醒来之后我完全忘记以前的事,也不认得你……”湘裙有些过意不去地解释。“那么除了二哥之外,我还有大哥,爹娘也都还健在,可以多跟我说些关于他们的事吗?”
阮兆铭嘴巴一开一合,像离了水的鱼似的。“你、你真的什么都忘了?”
“是。”她很抱歉地回道。
他一把扣住小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湘裙秀丽的眉心都皱了。“怎么会想不起来呢?有没有请大夫来看过?”
“好痛……”湘裙低呼一声,本能地用另一只手用力推开对方。
没料到小妹会有这个反抗的举动,阮兆铭不由得脚步踉跄,差点就往后摔倒。“你……你竟然推我?”
就连湘裙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抓痛我了……”
青儿立刻挡在主子身前。“舅老爷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这儿可是瞿府,不是你们阮家……”
“让开!我在跟你们家少夫人说话……”阮兆铭不理会她,恶狠狠地瞪着湘裙。“小妹,你真的连我这个二哥,还有爹娘和大哥都忘记了?”
湘裙轻叹了口气,然后颔首。“我连相公和璇玉都不认得了。”
“那么你也还没跟妹婿提起要拜托他帮忙的事?”他惊愕地问。
“要拜托相公什么事?”她一头雾水。
“你真的还没跟他提?”阮兆铭怒吼一声。“我不是要你回到婆家之后就马上跟妹婿提的吗?你什么时候不出意外,偏偏挑这个节骨眼?”
直到这一刻,湘裙才警觉到二哥对待自己的态度有多蛮横无礼,以前都是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的吗?他们兄妹感情难道不好?
“你先冷静一点……”她试图缓和气氛。
阮兆铭完全听不进去。“你忘了也无妨,我重新教你怎么跟妹婿开口,只要乖乖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好……”
闻言,湘裙秀容一凛,难不成身边的人都以为自己好欺负,要她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二哥,在弄清楚整件事之前,请原谅我恕难照办。”就因为不记得了,她才不能随便答应。
“你说什么?”阮兆铭大吼一声。“你胆子变大了,难不成要爹娘亲自来拜托你才行?你现在享福了,就不管娘家死活了……”
湘裙心中顿时又一阵愤怒,原来娘家的亲人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以为她在婆家过好日子,根本不曾关心她的处境有多尴尬。
“你和我真的是亲兄妹吗?”如果连“二哥”都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湘裙不敢想象其他亲人的态度。
他马上换了一张嘴脸。“这是当然了,我知道小妹现在忘了以前的事,可是就算都忘了,咱们到底还是亲兄妹,帮自己的二哥也是应该的。”
“好,要怎么个帮法?”她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在胸口内翻滚的怒火,落坐之后便开口问道。
听小妹这么说,以为她肯帮忙了,阮兆铭也赶紧坐下来。
“咱们阮家做的那些香药、犀角和象牙买卖,可是相当辛苦,也赚不了多少银子,结果还要让朝廷的市舶司“抽解”,按比例抽分之后,什么赚头也没有了,唉!所以每年都要拜托妹婿,只要他肯开口,让市舶司免征收舶税就好了。”他把自己说得很可怜,想要博取同情。
“香药、犀角和象牙的买卖?”湘裙这才知晓娘家是生意人,因为婆家的事都还没解决,所以有关娘家的情况自然来不及问。
阮兆铭一脸笑呵呵地说:“只要你跟妹婿开口,明年照样免征舶税,最好是以后都不需要,如此一来,也可以让爹娘继续过着富贵日子。”
“相公有这么大的权力?”
“那是当然,他可是当朝首辅,连皇上都听他的话,区区一点小事,只要他开口就可以解决了……”有这个妹婿真是太好了。
看着据说是她二哥的男人,居然会这般自私,当这种人的妹妹真是可怜,湘裙用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兄长。
“他要是不肯,你就每天哭给他听,哭到心烦,自然就答应了……”阮兆铭还在面授机宜,就怕她把事情搞砸了。“要不然就快点再帮他生个儿子,以后你说什么他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