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虽然不显,可是心里的急迫还是隐约表现在眼里,他没开口问,只眼神一个个瞧过去,那些婆子就接二连三地低下头不和他对望。
要是能够挑一个好一些的主家,谁又愿意去跟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主家过活?也别说大伙儿没良心,就是家里困难才卖身出来赚银两的,这时候银两才是要紧的,要说良心,那还不如等饿死算了。
场面一下子变得安静又尴尬,王牙侩也不是狠心人,要不早跟胡牙侩一样第一回儿就把人给赶出去了,哪还能让他在这儿挑拣,只是这买卖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这摆明要过苦日子的活计谁愿意去做?又不是傻了。
她心里正咕哝着,谁知道下一刻就瞧见一个傻子笑咪咪的站到旬家大郎的面前毛遂自荐。
“郎君,确定不考虑一下我吗?”杜鹃瞧着所有人都将这男人当作洪水猛兽的样子,忍不住一乐,娇滴滴地又问了一句。
她就不信,面对她这样自个儿送上门的人,又是娇滴滴的大美人,他还能够说一个不字。
可这世上大约就是一物克一物,旬贲虎淡淡扫了一眼她自信的笑容,随即转头看向王牙侩。“今日是我叨扰了,这野猪我还是留下,就当是我今日为难了王牙侩的礼。”
杜鹃咬着牙,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莽汉居然再次忽视她。
她是哪里不好了?这男人居然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旬贲虎转头就要离开,可脚步还没迈出去,杜鹃便双手叉着腰拦在他面前,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娇斥道:“给我站住!你今儿个不给我说明白为什么不挑我,你就别想走!”
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就算撒泼也一样别有风情的小娘子,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她,他沉声道:“我买人或者是请人回去是要干活的,你长成这副模样,能够干什么活计?我是正经要找人的,这位娘子如果只是要寻乐子的话,找别人去吧。”
他只是不爱说话,不代表他没有眼色,看不出她一开始就存了要逗弄他的心思。现下他肩上的担子重,一家子的生计都压在他身上,他无心也无力去应付她的玩笑。
杜鹃如果能够被这几句话给打退,那也枉费她这些年闯出来的名声了,她淡淡一笑,眼里满是自信的挑衅,“呵,你没见过我干活,又怎么知道我什么活都不会了?”
“难道你会?”旬贲虎满是怀疑的眼神落在她露出来的大片白皙娇嫩的肌肤上。
杜鹃自信的哼哼两声,自吹自擂了起来,“可不是,端茶倒水,烧菜做汤水,我哪样不成?”不过就是些家务事,她虽然已经许多年不做了,不过这点小事,哪里能够难得倒她?
都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有她这样一个绝色美人纡尊降贵的倒贴到他这莽汉的身上,他总不会又傻得拒绝她了吧?
但旬贲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连回答也懒,直接抬腿就往门口去。
他实在不信她能做到那些。
杜鹃自信从容的表情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男人没有半点犹豫地离开,她气得发晕,多少的冷静瞬间都抛到天边去了,半点颜面也不顾地拎着裙子,啪啪地踩着木屐,剽悍的拐到他的面前拦住他。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他皱着眉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左踏一步想走,却没想到她也跟着往右踏一步,就刚刚好堵在他前头,摆明就是要拦着他,让他非得要说出个一二三才肯让他走。
旬贲虎伸出手,直接扯了她的袍子往上一拎,像是拎小鸡一样将她往旁边一放,然后继续往外走去,但下一瞬衣袖处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声,他右手顿时觉得一片凉,他脚步一顿,低头一看,袖子从缝线处被撕扯了一半下来。
杜鹃也愣住了,不敢相信这衣裳居然这么不禁拉扯,她又不是什么力士,只是想扯住他的衣裳让他把话给说清楚而已,怎么就……
她望向他,发现他转过身正望着自己,她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心虚,“我……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的衣裳这么脆,拉扯一下就跟纸一样被撕坏了,我……”
旬贲虎看着她,她手上还捏着他的半截袖子,那张小脸上竟有几分惶恐……他看了看没有一个肯跟他走的粗使婆子,再看了看眼前执拗的想要跟他走的小娘子。
她年纪大约也就和他妹子相仿,可同样是卖身出去,他的妹子如今还能够让他接回来,但像她这般好模样,只怕最后的去处不会多好了。
也不知道是一时的同情,还是一时冲动,他脱口问道:“我一头猪能够换走她吗?”
他想,就算她真的不能干粗活也不打紧,反正他现在缺的只是一个能够照料家里人的人,如果她愿意又能干活那自是最好不过,假如不成,不过就是他多跑一趟,把人再送回来而已。
杜鹃没想到刚刚自己又是勾引又是抛媚眼的,他都对她不屑一顾,偏偏她不小心撕了他的袖子之后,他就突然想要把她带回去了,她自认为对男人想些什么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一个,她突然有些弄不明白了。
王牙侩也是满脸懵样,难不成她真的是老了,所以看不明白现在年轻郎君和小娘子们的花招?
可是旬家大郎说要用一头猪换一个人,这……要是那粗使婆子换也就换了,就当她发了一次善心,可他要换的是只是暂住在她这儿的一尊大佛,这去或留,哪里是她一个人能够做主。
她敷衍着道:“这一头野猪我也得算算多少斤两,毕竟杜姑娘的身价总不能跟这些粗使婆子同样价钱,你说是不?”
旬贲虎看杜鹃的模样也知晓她身价不低,所以一头猪能不能抵得了这一个小娘子的身价银子,他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只是他板着脸惯了,也没表现出心绪,闷声道:“请王牙侩报个数,若是不行,我也不强求。”
如今冷静下来,带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小娘子回去,实在是自找麻烦,他心里也是有几分悔意了。
可杜鹃却不依了。她在回过神来后,本来是想高傲的拒绝他把她买回去,谁知一抬头正要说话,就又听见他打退堂鼓的话语,心里就又让一股气给堵上了。
怎么,她就这般让他瞧不上眼?要是超出了那头野猪的价值,他就打算随意放弃了?
送往迎来的日子过得多了,杜鹃向来警惕自己行事说话不能太冲动,偏偏不知道为什么,遇上他之后,以往的那些冷静自持全都破功,只憋着一口气,非要让他将她给领回去不可,以至于她没发现王牙侩死命朝自己使眼色,咬牙道:“行!怎么不行!一头野猪够了,郎君!”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中硬挤出来的,忿忿不平又无可奈何,总觉得自个儿好像哪里吃亏了,却又觉得能够狠狠的缠上他,给他点教训,就值得了。
王牙侩错愕极了,开始想著或许是今儿个起得太早,脑子不清楚,才会听岔了话,杜姑娘应该是说不够,推拒了,等等就会叫她替她准备香茶点心,或是使了银两要裁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