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想起季石磊,不许他的一言一行动摇自己——就算她是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她也一定会幸福的,她会笑着过日子,不哭,不怨。
若是他期待看到她在婚姻里受挫,那他就错了,她不需要一个夫唱妇随的婚姻,只要夫家愿意在财力上支持她就好,只要“云锦纺织”能够再现昔日风华,她无怨无悔。
“看着吧,我会幸福的。”她轻声许诺自己,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婚礼的钟声响起,伴娘挽起她飘逸的婚纱,喜孜孜地送她走上红毯的另一端。
那里,她未来的丈夫正守候着,等着牵起她的手,为她戴上相守一生的戒指。
艾织心蓦地深呼吸。
绝不可以退,她无路可退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别的新娘此刻或许正晕红着脸,胸口融着甜蜜,她却是冷着一颗心,仿佛即将提剑上战场。
某种意义来说,她也的确是要上战场,为家族事业而战。
她来到新郎面前,隔着头纱,她看不清张世展的表情,却很清楚,他脸上毫无笑意。
不似一般新郎总是腼腆又期待地笑着,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这样的婚姻,真的会幸福吗?
她也愣住了,凝聚全身的勇气,压抑着想逃离的冲动。
神父为他们证婚,那一句句不离不弃的婚姻誓词,听来好讽刺——
“张世展,你愿意娶艾织心为妻,并誓言不论富贵或贫穷,健康或疾病,你都会忠实地陪伴在她身边吗?”
“……”
沉默如同最深沉的潮水,在礼堂内蔓延。
“张世展,你愿意许诺吗?”神父又问一次。
依然无语。
宾客们开始骚动了,窃窃私语,艾织心木然听着周遭不绝于耳的嗡嗡声。
终于,张世展开口了,却是最令人尴尬的道歉。
“对不起,织心,我真的做不到!”
语落,他转身就走,途中还跟某个宾客匆匆交头接耳几句,而那人竟是季石磊。
结婚当天遭新郎遗弃在礼堂,已经够难堪了,更难堪的是,这一幕还被自己最在意的男人看在眼里。
宾客们议论纷纷,朝她投来好奇又同情的视线,张家父母也觉面上无光,一时不知所措。
艾织心强忍住鼻酸,不想哭,却也无法坦然地笑,她知道自己该宣布婚礼取消,对出席婚礼的宾客道歉。
但她做不到,没那么坚强……
“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别太倔强。”
她惶然扬眸,迎向季石磊冷俊的脸孔,明知他是来嘲笑自己,却只能假装不在乎。“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好戏。”他淡淡勾唇,话锋如剑。
她咬牙,心头无声地流血。
他紧盯她两秒,似是看透她深埋的痛楚,神色一黯。
“各位请稍安勿躁!”他转向宾客,清锐地发话。“十分钟后,婚礼将继续进行。”
继续进行?
宾客们闻言,面面相觑,艾织心亦是一凛。
她懊恼地瞪他。“你在说什么啊?新郎都逃婚了,还怎么进行啊?”
“这有什么难的?”他似笑非笑地挑眉。“换个新郎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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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新郎?
“这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休息室内,艾织心与季石磊对峙,她是满腔怀疑,他则是冷静淡漠,四目交接,空气中彷佛窜过电流,嗤嗤作响。
“世展离开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她厉声质问。
“他的情人今天早上割腕自杀,送进医院了。”他慢条斯理地解释。“他是为了赶去看她。”
“那女的……自杀?”艾织心不敢相信,身子突如其来地虚软,坐倒在沙发上。“她没事吧?”
“你还有空关心人家有没有事?”
“你——”她恨恨地瞪他,当然不会傻到听不出他话里的奚落。“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该不会跟你有关吧?你去跟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吗?”
他不吭声,嘴角噙着教人心寒的笑意。
她恼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因此害死一条人命?那女人到底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说到后来,她已有些歇斯底里,想到自己这桩商业联姻可能葬送一条痴心的生命,她自责不已。
“你放心,她没事,她闹自杀是假的,只是想藉此试探张世展,看他到底有多在乎。”
“是假的?”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也立刻领悟,这出闹剧肯定是眼前这男人的杰作。“是你教她这么做的?”
“不错。”他坦然承认。
她倏地咬牙,胸口怒焰翻扬。“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要这样破坏我的婚礼?”
“我并不希望破坏你的婚礼。”他竟还厚颜无耻地如此声明。
她气极,有股冲动想痛扁这男人一顿,如果她手上有把剑,她一定毫不客气地砍向他。
“你凭什么这样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激愤的言语忽地化为一股酸楚,密密麻麻地浸染胸臆。
他知道她费了多少时日,才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婚姻吗?
他知道为了替她物色乘龙快婿,她父亲费了多少心思,甚至不惜拉下颜面,去恳求老朋友帮忙吗?
他知道她父亲临死前,还再三对她道歉,不能许她恋爱结婚的自由吗?
织心,是爸爸对不起你,我知道要你担起这样的责任,是委屈你了,可是“云锦”需要你,你弟弟也太小,需要你照顾——世展是好孩子,他不会亏待你的,你要怪,就怪爸爸吧!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用……
他知不知道,身为人女,在父亲临终时,听的却是他一声声对自己的道歉,那感觉有多苦、有多痛?
但他却轻率地毁了这一切!
“你根本不明白,你什么也不懂……”她哽咽地指控他,不想哭,泪雾却迷蒙了眼。
他奇怪地凝视她,她看不出那幽黑的眼潭里,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你不必这么难过,你的婚礼并没有被破坏,它还是会照常举行,而且你的新郎候补就在这里。”
新郎候补?他到底在说什么?
艾织心茫然,努力澄清混沌的脑海,许久,她才恍然大悟。“你、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没错,我就是你今天的新郎。”他冷淡地宣布。
她惊骇地倒抽口气。“你——疯了!”
“我很确定我的脑子没出问题。”他面无表情,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她。“这是我们的婚前协议书,你可以先参考一下。”
她迟疑地接过文件。
“这上面除了载明我们夫妻的财产各自分开以外,还有,你必须聘请我当管理顾问,改造‘云锦纺织’,在三年内达成正盈余,每年EPS至少四块以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可思议。“你干么要这样做?”
“你之所以要嫁进张家,不就是为了保住家族事业吗?我只是提供你另一种方法而已。”
“谁告诉你我是为了公司才跟世展结婚的?”她震惊地反驳。“我是为了……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你爱他吗?”他漠然质问。
她哑然。
“你不用瞒我了,我问过张世展,他表示得很清楚,这只是一桩利益联姻,你们之间,谁也不爱谁。”
“那又怎样?”她倔气地别过眸。“就算我不爱他,也不代表我必须嫁给你。”
“我知道,因为你也不爱我,对吗?”他尽量轻描淡写地问。
可她咬着唇,不说一句话的模样却仍是重伤了他。
“不管你爱也好,不爱也好,总之你现在需要有人帮忙你挽救家族事业,不是吗?”
她的确需要,但——
“我不想嫁给你。”
他瞳光倏地灭暗。“你说什么?”
“我不想嫁给你。”她幽幽地重复。
她说“不想”,不是“不能”,是“不想”——这意味着什么?她宁愿嫁给张世展,嫁给其他任何富家子弟,就是不愿嫁给他!
季石磊僵立原地,绷紧的肌肉一束束地突起,恨意在血流里脉动着。他恨艾织心,恨她的无情,更恨自己太多情。
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如最狂野的暴风雨,在室内肆卷。“你给我听好,如果今天没有婚礼,明天‘云锦纺织’面临财务危机的新闻就会见报,你最好祈祷,银行在发现你们在东南亚的投资一败涂地后,不会急着抽银根。”
“你这是……什么意思?”艾织心慌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东南亚的投资?”
季石磊冷哼,锐利的眸刀毫不留情地雕琢她苍白的脸蛋。“也许你不相信,不过这几年我在业界建立了不少人脉,这点小事,我还不至于查不出来。”他顿了顿,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股权转让同意书,除了你跟你弟弟,‘云锦’其他几个大股东都已经答应将部分股权卖给我跟我的投资人了。”
“你是说你买了我们公司的股票?”她嗓音发颤。“你买了多少?”
“不多,只有百分之四十而已。”他微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她骇然震住。
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够他在董事会占据将近一半的席次了,万一连其他大股东都挺他,她这个代理董事长的宝座怕是不保。
“这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你哪来这么多钱?”
为何她总是能轻易激怒他?
季石磊眉心纠结。“没错,我只是个小小的管理顾问,财产是没多少,不过我认识一些很有钱的投资人。”
“可我们只是一间连年亏损的传统企业啊!投资人怎么可能有兴趣?”
“他们不是对‘云锦纺织’有兴趣,是对我有兴趣。”他冷淡地解释。“他们相信我有能力改造这间公司。”
也就是说,他们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愿意挹注资金到一家看似前途黯淡的夕阳公司。艾织心怅惘地寻思,唇间似噙着某种又酸又甜的滋味。
“你果然成功了。”她早料到凭他的才智与毅力,终有一天一定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我是有一点小成就。”他自嘲地撇唇。
“如果当初你没离开台湾,现在说不定只能把前途葬送在我们家的公司。”她叹息般地低语。
他眯起眼。“你这是怨我当初没留在台湾吗?”
她摇头,迎视他的瞳眸清透如水晶。“我的意思是,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他做了正确的选择?季石磊胸口拧痛。不知怎地,他宁愿她到现在还恨他当初的离开,至少表示她还有一点点在乎他,在乎这份初恋。
可她却如此落落大方地赞同他的选择……
“我走了,才方便你跟另一个男人谈恋爱,是吧?”他语气讥诮。“大小姐总是要人疼、要人宠的,没有我,你还是可以找别人。”
她一窒,言语在唇畔吞吐,好片刻,才高傲地扬起下颔。“没错,我就是值得人疼、值得人宠,不行吗?”
挑衅的眼神与他相接,他气到脸色铁青。
她继续用那种娇狂的语锋刺他。“话又说回来,季石磊,你到底为什么非娶我不可?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在迷恋我吧?”
迷恋?说他迷恋她?
季石磊微微晕眩,血液因狂怒而沸腾,胸口却凝霜。“像你这种刁蛮的千金大小姐,有哪里值得我迷恋的?”他冷哼,从西装口袋取出一枚银戒,镶着颗心形碎钻,戒身呈8字形交缠。“还记得这个吗?”
艾织心认出那正是当年两人私订终身时他送的戒指。他说,这银戒织着一颗心,象征两人心心相印的爱情,也象征他的一颗心,由她掌管。
“你……到现在还留着?”她不敢相信。
“很意外吗?”他面无表情。“不过不要以为我还爱你,我是因为恨你,才保留这枚戒指。”
他恨她?
她惊骇地望他。“你到底想怎样?”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眼眸如北极冰海,冻伤她。
她震颤无语。
“你就当我是为了报恩吧!因为艾伯伯收留过我,供过我念书吃住,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云锦纺织’断送在你手里,所以……”他无声地笑,忽地一把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银戒扣上她手指。
“艾织心,我要你履行十年前欠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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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会直接逼我姊跟你结婚。”
艾璇风定定凝望站在落地窗边的男人,窗扉半敞,夜风戏弄着纱帘,他斜倚着墙,月光暧昧地抚过他的脸,落向他手上的那杯酒,与金色液体相映成辉。
这个姊夫,看来心事重重啊!
“新婚之夜,你居然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该不会是我姊为婚礼的事不高兴,不让你进房吧?”艾璇风刻意以戏谑的口吻缓和沉重的气氛。
季石磊淡淡勾唇。“她的确很不高兴,任何女人被迫临时在婚礼上换新郎,都不会开心的。”
“那你还这么做?”艾璇风落定他面前,大摇其头。“你答应帮忙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想出更高明的办法,而不是直接逼我姊跟你结婚。”
季石磊又是一个嘲讽的微笑,他摇摇酒杯。“我敢跟你打赌,就算今天取消婚礼,你姊还是会想办法把自己卖给别的有钱公子哥。”
“所以你的意思是,与其看她又随便乱嫁,干脆自己先下手为强?”
“没错。”
艾璇风嗤笑,双手一撑,没规没矩地坐上沙发椅背,晶亮的星眸直瞅着今日刚刚“赚到”的姊夫。
说也奇怪,虽然他跟这个姊夫很不熟,却对他很有好感,难道真是因为他小时候曾抱过自己?
“姊夫……呃,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季石磊剑眉一扬,彷佛意外他何时变得如此礼貌。
艾璇风耸耸肩,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很彬彬有礼的。“你以后真的会帮我们重振家业吧?”
“我答应过你了,下是吗?”
那日,当艾璇风拿着杂志冲进办公室质问姊姊时,季石磊也随后现身阻止,之后两人在附近的咖啡馆,有了一次Men'stalk
艾璇风坦言自己调查过季石磊的底细,知道他在美国一家知名的管理顾问公司工作,表现出色,在业界评价很好,许多大老板都很欣赏他。
“我看到网上有很多关于你的报导,都很称赞你。”
“那些英文报导你都看得懂?”季石磊颇意外。“挺厉害的嘛!”
“厉害的是你。”
艾璇风并未因他的赞许感到得意,严肃地切入正题,说自己曾打电话给几年前移民澳洲的奶妈,确定他以前是否真的寄住在艾家,是否真和姊姊谈过恋爱。
“奶妈说,你们两个是私下偷偷交往的,瞒着不让大家知道,可是她看得出来。”
“是吗?”季石磊苦笑。他一直以为他们掩饰得很好,原来谁都骗不过。
“季大哥,你还关心我姊姊吗?你不希望我姊姊嫁给张世展,是不是因为还有一点点爱她?”艾璇风问得坦率。
季石磊却无法同样坦率地回应。“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如果我姊姊有困难,你颐不愿意帮她?”
经由艾璇风的告知,季石磊才明白原来艾织心并不是为爱下嫁张世展,是为了挽救家族事业。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安排了这一切,为“云锦纺织”寻找新的投资人,又拟了那样一份婚前协议——
“姊夫,你们当初到底为什么分手?”艾璇风好奇地追问。
季石磊僵住,好片刻,才涩涩扬嗓。“这个应该问你姊姊吧?据说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爱上别的男人?”艾璇风愕然。“难道是方大哥?”
“方大哥?”季石磊神智一凛。那是谁?
“没什么,我乱猜的,应该不是他。”艾璇风急忙否定自己的推论。
但疑惑的种子已在季石磊心田萌芽,他猜想着那个姓方的男人,究竟是谁?跟自己的新婚妻子是什么样的关系?
“姊夫,你以后应该会好好对待我姊姊吧?”艾璇风朗声问,嘴上挂着痞痞的笑,却掩不住心下的忐忑不安。
父亲刚刚去世,又迎来一个陌生姊夫,他其实很彷徨吧?不确定姊姊会不会因此更受伤害,虽然外表看似是个玩世不恭的少年,但其实是个关心姊姊的好弟弟。
季石磊微微一笑,安慰地握了握少年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虐待你姊的。”
可也不会对她太好。他在心里阴郁地补充。
他不会对她好,不会宠她,也绝不会容许她像从前那样在他面前耍小姐脾气。
他会……好好地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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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么?”
泡了个长长的热水澡,洗净一身疲惫,艾织心随意裹上浴袍步出浴室,迎向她的竟是她从天外飞来的新婚夫婿。
他闲闲地半躺在沙发上,正对着浴室门扉的方向,她怀疑他透过那扇毛玻璃,观赏她若隐若现的倩影。
他看到了什么?看的时候,心里又想些什么?
她倏地乱了心神,思绪纷纷,不觉伸手抓拢半敞的衣襟。“我们不是说好了分房睡吗?你来我的房间做什么?”
面对她气急败坏的质问,他显得好整以暇。“我不能来找我的老婆聊聊天吗?”
有什么好聊的?“现在已经很晚了!”
“你已经困了吗?”他潇洒地跃起身,走向她。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怎么?”他笑了,笑容竟渲染着几分邪。“怕我吃了你吗?”
颊畔的血色,因他意带双关的挑衅肆意蔓延。她懊恼地咬唇。他什么时候学会这样逗一个女人了?
他以前不会这么说话的,他是那么正经八百的一颗石头……
仿佛看透她的窘迫,他笑得更放肆了。“你放心吧,我今天吃得够多了,现在已经没什么胃口。”
她该为此感到高兴吗?她不悦地瞪他。当着她的面说自己没胃口,岂不正是揶揄她的女性魅力不足?
她忿恼地在床沿坐下,拿毛巾擦拭湿发。
他静静地盯着她。
“你看什么?”她蹙眉,停下动作,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他的眼神似乎燃着火,教她肌肤滚烫,几乎跟着烧起来。
他倏地闭眸,再张眼时,火焰已灭,只余几点星星闪光。
他落定她面前,也不征求她同意,迳自抢过她手上的毛巾,替她拭干湿发。他的动作很仔细、很温柔,她心弦一紧,珍藏的回忆忽然在脑海浮现……
“以前你最讨厌洗头发了,你说自己的头发太多太长,要弄干很麻烦,所以总是要我帮你——你还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从前的她,是多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娇宠啊!
“你记得你十七岁那年吗?”低哑的嗓音持续在她耳畔搔痒。“明明已经够大了,却还是耍赖着不想吹头发,一定要我帮你吹,你还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心韵狂乱。“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没答腔,大手掌住她纤腰,举高她,她顿时如飞鸟,从床上翩然偎进他宽广的胸怀,他低头,用两道谜样的眼神,囚住她。
“记不记得我那时候吻了你?像这样,还有这样……”方唇轻轻地啄吻她,一次又一次,挑逗她感官的极限。
她全身虚软,叹息般地呢喃。“石头……”
“不是说过,不会再这样喊我了吗?”
修长的手指调皮地挑弄她发丝,像爱抚,更像折磨。“你现在还会不吹干头发,就上床睡觉吗?”
她几乎无法出声。“……有时候会。”
他淡淡扬唇,忽地松开她,抓来吹风机,懒洋洋地递到她手上。“现在,把头发吹干。”
她愕然望他,傻傻地坠入那深不见底的眸海。
“以后,我不会再帮你了。”他似笑非笑的,每个字句都像坚硬的石子,精准地击痛她。“头发要自己吹干,公司也要自己救,我可以指点你怎么重整家业,但真正动手去做的人是你自己,懂吗?”
“你的意思是……”
“不许依赖我,也不准对我撒娇,你不是以前那个大小姐了,我也不做你的骑士——简单一句话,我不会让你好过。”
艾织心颤栗地屏息。
她猜得没错,他之所以强迫她跟他结婚,并非为了报恩,而是藉此惩罚她、报复她……
“我从没想过依赖任何人!”她倔强地反驳。“我说过,我不需要谁来保护。”
“真的不需要吗?”他冷笑。“那你为什么要嫁给张世展?难道不是希望张家的资金能帮你救公司吗?”
她一窒。“我——”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依赖任何人?不需要人保护?除了用婚姻换取夫家的援助,你没有其他办法能救这家公司吗?”
“……”
“你根本没想过,因为这个办法最方便,最不费事,所以你就这么做了。”冷锐的话锋,毫不留情地砍向她。“艾织心,你表面上是长了几岁,可本质上还是从前那个大小姐。”
她本质上还是大小姐?
艾织心惊骇不已。这十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原来在他眼里,她仍是从前那个任性的女孩。
好痛!她抚按着心口,徒劳地想压下那一阵阵的抽凛。
果然,还是只有他能令她如此痛楚,他一个责备的眼神,就足以让她否定自己所有的努力。
她做得还不够,成长得还不够,他瞧不起她……
她高傲地扬起下颔。“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她会向他证明,她,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