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世子也被人抬了过来,靠坐在软榻上。乐平县主坐在一旁伺候,她身旁立着十六岁的柳洁和十四岁的柳泉。
凤娘敬了茶,口称:“大伯父、大伯母”。
柳世子和乐平县主都没有为难,一个给了红封,一个精心准备了多彩碧玺珠链当见面礼,珠链下悬着一块巧雕“蝠禄蝉连”的玉坠,喻意吉祥又十分特别。
柳震有些意外,扬着嘴角轻笑,大伯母随时不忘给三婶添堵呢。
凤娘脸上是得宜的笑容,恭敬地奉上鞋祙。柳三太太的目光闪过阴冷的光芒。
等凤娘给柳三爷和柳三太太敬茶时,除了原先准备的红封,柳三太太从精心梳就的牡丹髻上拔下一支点翠嵌宝梅花簪添上,心疼得想咬乐平县主一口。
敬完长辈,换弟弟、妹妹给兄嫂行礼,微妙的是,大房的柳洁和柳泉直接喊“大哥、大嫂”,三房子女则有口皆呼“大堂哥、大堂嫂”,连刚会说话的小孙子都喊“堂伯母”,当着忠毅伯的面,亲疏立见。
但三房的儿孙这么喊也没错,柳震和凤娘都笑眯眯地应下,每人给了一个红封,里面是十两的银票。
柳沐是柳家第一个考中秀才的子弟,满心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自许日后当个进士老爷,改换门楣,得知柳震的岳父和舅兄皆是堂堂两榜进士,羡慕、嫉妒有之,以为堂嫂也是文采斐然的才女,见面礼不是笔墨纸砚也该是古本书册,谁想竟是不花心思的银票,只觉得简直俗不可耐。
年纪小的柳汐和柳泛倒很喜欢,他们的月例只有二两银子,娘真小气。
柳震目光一扫,不解地问,“三叔,还有两位妹妹,怎么不见人影?”
第六章迎来大婚认亲人(2)
柳三爷生平最得意的便是三兄弟里他的子女最多,年轻时妻子盯得紧,没有庶出子女,人近中年才得两名庶女,一个六岁,一个七岁。
柳三太太素来最厌烦庶出的,若姨娘生的是能分得财产的庶子,肯定活不过三岁。庶女养大了能联姻给儿子铺路,勉强养着,但也别想出头露乖,整日被拘在屋子里跟姨娘学针线,四季衣裳都要姨娘与庶女自己做来穿,让几名姨娘没有闲工夫勾引男人。柳三太太不拿“贤名”当饭吃,不认为让姨娘和庶女整天做针线算苛待,所以也没有封锁消息的必要。
只要当着新媳妇的面,柳三太太不免要刻意解释一番,“小孩子贪玩,吹了风得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新人不吉祥,在屋子里休息呢。”
柳震开心地笑了,“贪玩?也是,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是贪玩的年纪,可不能整日拘在屋子里学做针线,又不是小户人家,小心坏了眼睛。”他记事很早,没忘记三叔、三婶多么希望他夭折,因此他一有机会就会刺他们几句。
柳三爷脸色一僵,觉得三太太做得不道地,家里又不缺那几个钱。
柳三太太不高兴被一个晚辈挤对了,皮笑肉不笑她诣“这庶出的可不能跟嫡出的比,呵呵,我不是在说你啊,铁山,你是男子,可以凭本事闯一番前程,但庶女行吗?姑娘养大了只有嫁人这条路,趁着年纪小,多学学女红和厨艺,有一技傍身,嫁到哪家都不会遭婆婆嫌弃,你说是不是?”
柳三爷听了脸色这才好看起来,连连点头,当家主母果然想得远啊!
柳震笑道:“三婶真是慈母心肠啊,令我刮目相看,二妹的亲事尚未着落,就担心三妹、四妹的未来。”
柳汐年已十四,说到亲事不免有点羞涩。
这话正好踩到柳三太太的痛脚,柳汐是嫡女不假,论尊贵却比不过柳洁,加上伯府已分家,亲事便有点高不成低不就。
柳三太太怒视柳震,讥诮道:“忠毅伯府家大业大,嫡出的亲事容易凑合,庶出嘛……呵呵,你有捐官的五品职在身,不也拖到二十二岁?我们沐哥儿可是十五岁就成亲了呢,我这不是防患未然嘛!庶子尚且不好说亲,庶女再不好好调教,总不好给人当妾吧?到时候丢脸的可是咱们全家。”
忠毅伯冷然抿唇,按捺住脾气,提醒自己别插手,让孙子磨练磨练,自行解决,只在心里暗骂道这三媳妇拿铁山没办法,一张臭嘴只会拿“庶出的”出气,一点长辈的样子也没有,难怪会把孩子养歪。
凤娘微微挑眉,眯起一双明媚秋水,娇声道:“父兄若争气,庶女也能嫁高门呢!我家二姊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不擅女红,十指不沾阳春水,跟着我大姊姊一起学习琴棋书画,凭着一身才气,结交几位贵女,更与杨探花的妹妹结为手帕交,杨探花也因为爱慕我二姊的才气,由杨夫人请官媒上门求娶,共结连理。庶出又如何?父兄争气,家里请名师指点,照样嫁得贵婿。”
柳震一愣,他的凤姑娘是在为他出头吗?
在他心目中,她就是天仙佳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昨日洞房之夜,他心跳如鼓,忐忑不安,想着是直接扑倒好呢,还是渐入佳境好呢,谁知小娘子却对他说——
“妾身和夫君一样是个有弱点、有脾气、会肚子饿的平凡人。”
他那颗因为想攀折稀世牡丹而紧张不已的心,瞬间放松下来。
她的雪肤滑腻,身子柔若无骨,攀附着他,彷佛全心全意信赖他,掀起一室旖旎春光。
肌肤与肌肤相贴的感觉温暖而美好,耳鬓厮磨,教他心生动摇,不饮也醉。
一夜恩爱,她已然进驻他的心,成了他心尖上的人。
今朝认亲,他忍不住又想刺一刺三叔、三婶,不意外的,三婶又是拿庶出的身分刺激他,他才不会上当呢,没想到他的凤娇娘小居然替他出头了。
他双眼熠熠地瞅着娇妻,笑意横生,点头道:“武信侯府的家风好啊,庶女嫁得如意郎君,谁不夸大长公主慈爱、嫡母大度。”
柳三太太心里有些气,顾不得他们是新娘第二日,冷笑道:“说得好,三婶我便翘首以待,看看你们日后如何善待庶女,把庶女嫁进高门!”
这话完全在赌气似的,不只忠毅伯皱紧眉头,连柳三爷都白了她一眼。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也不瞧瞧今天是什么日子,早点把两个小的一起带过来,铁山会挑毛病吗?就算是庶女,也是爷的种,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柳三爷不明白的是,过年的花费大,今年不比往年,再也不能走公帐,一分一毫都要从掌家的主母手里掏银子,过冬要制新衣、要人情往来,柳震娶亲要送大礼,柳三太太为了体面,给一家老小做了两身春衫在婚宴中亮相,但为了省几个钱,她想着反正小妾没资格坐席,便连同庶女的新衣一起省了,所以庶女这才不方便来认亲。
套句柳三太太常对女儿说的话——蚊子再小也是肉,能省一分是一分,省下的全是私房。
“三婶这话真难听,我只是奇怪三妹、四妹为何没过来认亲,怎么便扯到我有庶女?”柳震可不想伤妻子的心,眸光一冷,但面色不变,声音一样顺和,“我自己受够了庶出的罪,从小至大少说被人冷嘲热讽百八十次,我怎么忍心让我的骨肉也受罪?所以我不会有庶出子女,我有一位娘子足矣。”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静王派的纨裤子弟敢发下的狂语吗?
人人心头都是一震,齐齐往凤娘身上行注目礼,猜想着新娘子该是何等的心花怒放。凤娘不负众望,唇角上扬的弧度满是甜蜜,一双凤眸氤氲如雾,衬得欺霜赛雪的容颜更美,清华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