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聪,让人把那州知府底细打听打听,他若只是说说便算,上门依然好生接待,若真敢勒索,就把他儿子孙子通通抓来,他“买”了几块盐田,就让他拿加倍的盐田来赎。”
“是。”
“桃花,传话给关三小姐,我要成亲了,让她来把食欲不振的关小翠带走,免得她又使什么笨招坏我心情。”
第6章(1)
很快的,到了出嫁的日子。
学武之人没那样多规矩,乔喜娘让大哥乔光背上大红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车帘外丢了姑娘时候用的步摇一支,碗筷一副,象征从此告别乔家,喜婆一声“吉时到”,新娘马车跟着嫁妆列,从乔家大门慢慢离开,直到大红队伍看不见,乔华丰跟柳氏再把乔喜娘房中惯用的茶具摔碎,对乔家来说,婚礼便算结束。
至于乔喜娘,婚礼正要开始。
从钰州乔家镖局到馨州云山,大概要走上十天,进了馨州后,积雪变深,车行更慢,加上天气冷,喜婆跟负责迎亲打点的茉枝原本怕乔喜娘抱怨,却没想到新娘马车一路行来半声不吭,心里倒有些放心,第十二日,终于到达云山山脚下的庄子,喜婆跟庄子内的饶大娘连忙招呼一行人梳洗休息,又过四天,终于好日子到了。
乔喜娘一早被挖起来,梳妆打扮,又拈香对着钰州方向拜了拜,权充祭祖,吉时一到,喜婆喜娘扶着她上了轿子,一路吹吹打打上山。
颠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停下来,又被扶入房间,喜婆在她手上放了个苹果后,这便出去。
房间静悄悄的,乔喜娘忍不住长吐一口气,饿,渴,累。
她知道门外有人,但那都不是她的人,小翠跟香儿现在应该在耳房,明早过后她们才能过来。
远嫁真是酷刑,若是从家中出嫁,她上轿子前还能在衣服里藏块点心,但因为是在云山的庄子出嫁,给她穿衣服的都不是自己人,她只能演巴巴看桌子上的八宝点心,却无法伸手拿个两块放进衣服。
不知道还要多久……
听见推门声音,乔喜娘又把有点驼背的身体撑了起来。
“奴婢桃花见过少夫人。”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少爷让奴婢过来给少夫人重新梳头。”
重新梳头就是她可以把那铜盆重的凤冠拿下来一会了,开心。
凤冠跟喜帕很快取了下来,乔喜娘被扶到百花镜台前,一个老嬷嬷拿起梳子,沾了花油,开始整理她其实很整齐的头发。
梳好头,那叫桃花的丫头一个眼神,跟在旁边的小丫头立刻捧起一直挽在手上的食盒,“少夫人要到明早才能吃食,先用些点心吧。”
乔喜娘虽然肚子很饿,但还是颇犹豫,“这,不合规矩吧。”
“少夫人放心,奴婢不敢做这主,是少爷交代的,你们都下去吧。”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梳头嬷嬷跟旁边两个二等丫头说的。
茉枝站着,服侍她吃了点心跟茶,又带她去了一趟净房,接着重新给她点好胭脂,戴上凤冠,喜帕,扶到床边,“奴婢就在门外,少夫人若还有其它需要,喊一声便行。”
依然是呆坐,乔喜娘却觉得好多了,比起刚刚的垂死边缘,现在完全是体能满点状态。
捧着苹果,天大概是黑了,因为中间丫头进来点起烛火,从喜帕下头可以看到烛光取代了日光,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再度传来喧哗声,乔喜娘知道怀应时来了,发呆了一整个下午,终于开始紧张起来。
天哪,她的夫君就要进来了,出乔家门时,还没那样切实的感受,可此刻,喧哗声,烛火,隐隐约约的恭喜,都在提醒她,以后不再是乔家姑娘,而是怀家少夫人。
开门声,脚步声。
喜帕被掀起,一张俊脸出现,“娘子好等。”
虽然不是官家大户,但基本礼俗还是要顾,因此新婚之夜隔天一大清早,乔喜娘再想睡还是想办法从暖被中爬了起来,梳妆更衣,预备去给关莲芯奉媳妇茶。
夫妻俩打扮完毕,丫头把两人的披风捧过来,乔喜娘对着正预备展开披风的丫头道:“给我。”
伺候丈夫是妻子的本分,大事做不来,但这点小事,还是应该自己经手。
看着给自己系披风的娘子,怀应时显得颇满意——他不要求妻子能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但至少妻子的本分应该尽。
她帮自己系好,再让丫头服侍她,很好,既有妻子自觉,也有主母的派头。
两人并肩往外而行。
云山虽高,也积了两寸高的雪,但并没有风,加上下人已经把清风院到关莲芯赏星阁中的积雪稍微清过,走起路来并不难。
怀应时一边走一边跟她说:“母亲住的地方大概要走一炷香时间,她派人来找,你再过去,平日不用天天请安,餐食都是各吃各的,由大厨房负责,你若有想吃的东西,提前交代下去准备即可。”
乔喜娘点点头——婆家不用伺候,这是柳氏原本不想结这门亲却突然见风转舵的原因之一,坏婆婆难伺候,好婆婆……再好的婆婆也是婆婆,得规矩,得尊敬,得警惕,然后会很累。
母亲已经是好婆婆了,但陆氏在母亲面前永远只敢立正,只要母亲出现,陆氏会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好像椅子突然长出针那种程度,但陆氏也说,自己的婆婆人很好,但陆氏也说过,四个女儿,四个婆婆,只有柳氏把媳妇当人看,可把媳妇当人看都让媳妇这样紧张,何况不把媳妇当人看的。
“母亲可有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
“我母亲挺好相处,你若想讨她喜欢,快点怀上孩子便行。”
快点怀上孩子——乔喜娘想起洞房花烛夜,忍不住脸一红,照这样子下去,应该很快会有吧。
怀应时心情本来就满好,看她脸红,心情更好,“娘子喜欢孩子吧?”
这,这怎么回答啊,丫头婆子就在后面跟着呢……
但问话不回答又有点那什么来着,于是,乔喜娘很小幅度的点了一下头。
怀应时看得大乐,这样就害羞,真可爱——瞬间又想,他这次应该是娶对妻子了吧,喜欢才害羞,侯芳菲对他永远落落大方,当时他还觉得这样很好,夫妻有事直说,不用猜,可后来才发现,原来这样很不好,那是朋友或者手足之间应该有的态度,而不是夫妻之间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我这里说是云山,但其实是六座山头结成的山群,共有四五十座院子,大院二三十人,小院可能只有一两人,我们清风院,是最高的地方,其它各散落,基本上只要地是空着,想住的话就能盖了。”
两人一边走,怀应时一边给她介绍云山上的事物。
其实也没什么好介绍,云山之所以被视为邪教,自然就是视礼教传统于无物,没有族谱,也没有名表,常来认识脸便是亲戚,如果脸生,就算能讲到同一个祖上,也不能算亲戚。
云山一直在武林上独树一格,主要就是因为会赚钱,爱赚钱,能赚钱,这跟武林“视金钱如粪土”的教条大相径庭,当大家都收弟子赚钱时,还没什么,但当怀智叶开始开垦盐田,而且还开垦成功,日进斗金时,就有人开始看怀家不顺眼了——学武之人应该清心寡欲,怎能绫罗绸缎的如此奢靡,于是有人苦劝怀智叶应该回归正道,但怀智叶才不甩,绫罗绸缎怎么了,餐餐吃肉怎么了,过得比官家还官家怎么了,你们不能因为自己穷,就不准别人有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