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哥离开后,宫华立刻指挥起车里两人。
“苓秋,你把头发打散、找件衣裳塞在肚子里扮孕妇,紫屏,你口齿利落,一有人靠近咱们马车,你就慌乱大喊:娘快生了,知道不?”
她们不晓得宫华想做什么,却依然照他所言去做。
宫华一溜烟跑到车子外头,此时雨量减缓,他虽然全身被打湿,但还能够忍受得住。
不多久,门板敲两下,帘子掀开,宫华朝里头望去,一条薄被已经盖在苓秋身上,她头发散乱、腹间隆起,一看便知是个孕妇。
紫屏从行李里找出日常用的脂粉,扑上苓秋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更像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紫屏还没消停,手上继续忙碌着,用茶水喷甩在她脸上,让她更添狼狈。
宫华见状想笑,却也明白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刻,他板起面孔,对紫屏说:“待会儿你是姊姊、苓秋是娘,你们好好配合我,知道不?”
紫屏和苓秋紧张地一点头,放下车帘,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颗心提到半空中。
前面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被赶到路旁,立刻有人跳上车打劫。
车阵缓缓动了,停停走走,有人见到前方光景,立刻把银子交出去,换得一家子平安,顺利通过,也有人因为银子给得不够多,车子甚至被推倒,马车里的人一一被拽下来搜身。
不多久,她们听见宫华急促的声音。
“这位大哥,请让我们过去吧,我娘快生了,她年纪大,我怕有危险……”说着说着,他哽咽起来,俨然是个孝子的模样。
应着宫华的话,紫屏对苓秋使眼色,苓秋虚弱地发出几声叫喊,紫屏猛地拍击车厢,跟着哭喊,“弟弟,娘快不行了呀……”
车外,宫华红着双眼,又揉又擦的,雨水湿透全身,那狼狈模样便是恶人见了也心怜。“大哥,我娘……”
“要快?行呐,把银子留下来,立刻让你们通过。”此时又来两名匪人挡在马车前头,其中一个硬是不肯放行。
“我们哪来的银子呀,大哥,我姊姊在王大富家里为婢,知道我娘快生了,姊姊厚颜向夫人恳求,夫人心慈,恐我娘一尸两命,方借我们这辆马车逃命,如今、如今……”他说不下去,举袖掩面。
他口气诚恳,匪人见宫华年纪轻,心想,有钱人家定不会让这样一个孩子当车夫,况且他看起来的确不大像是会驾车的样子,心下更是信了两三分,他朝着同伴点点头。
“娘……”车里突然爆出一声大哭,紫屏尖叫,“娘、娘,你醒醒啊,我们就快到了,娘……娘……”
那声嘶力竭的喊叫,让那名匪人不疑有他,他偏偏身子,放马车通行。
宫华频频道谢,拉起缰绳,不甚熟练地驾起马车通过。
这时一名拦车匪贼却在马车经过时顺手掀起帘子,好死不死竟让他认出紫屏,这哪里是王大富家的婢女,她服侍的是新任县太爷宫节呐。
匪人怒吼一声,“咱们被骗了,这车子里坐的是县太爷的家人。大家快来,替好兄弟林立报仇。”
林立正是那个弑兄却以侄子性命要挟嫂嫂认罪的贼人。
话一出,几名与林立有交情的匪徒围上来,齐齐举刀,将马车团团围住。
心沉下来,一口凉气逼在胸口,宫华紧握的双拳发抖,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贼人竟然认得紫屏。
眼见紫屏、苓秋被人从马车上粗鲁拽下,他后悔了,该把银子交出去的,但现在后悔已是来不及,狂怒在心底窜烧着,他痛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任人宰割。
“你们眼底没有律法吗?既知我是县太爷家人,还敢动手?!”
一个满脸胡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的莽汉跳出来,指着宫华说:“县太爷了不起、官府了不起?哈!这几年地方水旱饥荒,朝廷不闻不问,还一味地征徭役、盖行宫、重赋税,哪里体恤过民情民意?
“去年邑县瘟疫横行,多少人毙命于田野路边,试问官府为百姓做了什么?如今百姓苟活一日,只求三餐温饱、粗布裹身都属难得,试问锦衣玉袍、日日珍馔佳肴的权贵大官,又为百姓做了什么?”
宫华紧紧盯住眼前莽汉,不……他不是普通莽汉,一般百姓决计讲不出这样一番话语,他若非受人唆使,便是身分不俗。
一个匪人不耐烦纠髯大汉多说废话,提起苓秋,手便往她脸上轻抚,淫笑道:“这小娘儿们,还真是细皮嫩肉呐。”说着脸就要凑过去。
苓秋紧闭双眼,泪水滑过脸颊,可她却硬着气,半声不吭。
紫屏见她这样又急又怒,低头狠狠咬了下抓住自己那人的手臂,对方吃痛,一把甩开她。
她快步奔到苓秋身边,低头又要咬人,可这回匪徒有了防备,一巴掌打上她的脸,瞬间她半边脸便高高肿起。
宫华几乎要咬碎一口牙,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日给他的耻辱,倘若他留得性命,来日定当全数奉还!
他推开钳制住自己的匪徒,挺身往前一站。
“不要为难她们,她们和你们一样都是贫户子女、自小苦大的,卖身为奴亦是身不由己,我叫宫华,是县太爷的亲生儿子,想要报仇,冲着我来,别去欺凌小姑娘。”
“这小子倒是怜香惜玉,只可惜不知能不能活过今日,再同这两个丫头温存甜蜜。”虬髯大汉蔑笑两声,回视宫华。
“好大的口气,一个黄口小儿,也敢这样同大爷说话?!”另一个匪徒亦嘲讽道。
宫华冷冷一笑,双手负在身后,明明是个身量尚未长足的少年,可那肃然神态、炯炯有神的双目,竟让人感受到王者气息。
他的身板瘦弱,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不怒自威的脸庞却坚毅沉稳、英气逼人,让人无法忽视。
“你说,我敢不敢?”他向盗匪的利刃向前靠一步。
匪徒被他的神情惊吓,下意识开口,“管他敢不敢,杀了再说!”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人纷纷举起手中刀刃,眼看刀起刀落,宫节的小命就要没了,他硬是睁开双眼,不允许自己闭眼示弱。
被拽到泥地上的紫屏和苓秋呼喊着救命,她们是弱女子,自然都怕死,可那人是她们的少爷啊,心一横,她们踉踉跄跄朝匪人冲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十几乘快马自前方奔来,为首者高举弓弦,羽箭破雨而至……
第八章风雨故人来(1)
咻咻咻,几支快箭飞来,围攻宫华的男子纷纷中箭,有人背部插着羽箭,有人手臂、大腿中箭,接踵而至的哀号声后,几个匪徒一一倒卧在泥泞中。
一旁还在搜括钱财的其他贼匪见势不对,东西丢了,扭头就跑。
马背上,慕容郬举手为令,兵分二路,一部分人追着逃跑的贼人而去,一部分快马奔驰来到宫华面前。
没见过慕容鄱的宫华心生怀疑,这是蜀王的人马吗?怎地来得这么快,张二哥的脚程不可能这么迅疾,难道是之前赶到蜀王别院的百姓报的讯?
宫华走到紫屏、苓秋身边,一手一人将她们扶起。
“少爷。”
她们顾不得满身狼狈,紧紧抓住宫华的手臂再不肯放,低唤一句便哽咽不成声,少爷竟为她们挺身维护,她们不过是用银子买来的小小家奴呐,她们这种身分的人,别说护卫了,便是做错事、让主人乱棒打死,也不会有人管的,可少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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