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嘿嘿嘿嘿……
是的,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五千年一脉相承,源远流长;中国文化浩瀚无边,你瞧瞧那些小日本鬼子,如果没咱们这些伟大的文化转移传承,恐怕到现在都还在茹毛饮血呢!反正就是国文好,国文妙,国文国文呱呱叫!我心里边滴滴咕咕着,手边也没让它闲着。因为我正在把抽屉里的书啊讲义啦——国、英、数……一本一本往我的蓝背袋里丢。
外加嘴里哼着——“今天不回家”,心情亢奋得直想跳起舞。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我的位置“很不识趣”地发出一大堆“哐啷哐啷”的声音——当大伙都正“屏气凝神”、瞪直了两颗大大的眼珠子望着自己的书本时。
只是,大伙可能都已经练就成一身超人的耐力了,即使我唐突嚣张至此,他们还是一副装死的没知觉。
偏偏我手脚一忙乱,不幸的事便接踵而来了。一会儿,铅笔盒连盒带笔地整个滚落到地下,一会儿,抽屉里的饮料罐子又整个摔了出来。而正当我已经窘得差不多要钻到地里头去的时候,好死不死,淑凡碰巧上完厕所回来,顺口“嘿!嘿!”地冲着我干笑了两声……
唉!如果我的反应再快那么零点一秒,我就该“意识到”大事不妙,得小心淑凡的下一个动作了!
当然,这些我最后都反应过来了——在我那高十六度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室,全班再也受不了的同时,翻了一百多双白眼朝我望了来之后。
好惨!
“淑凡!你下次再搔我痒,我就……”我气得连声音都在颤抖,还一脸狰狞地作势要掐她的脖子。
可是,这女人竟然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完全无视于我“可怜兮兮”的“威胁”。
她摸清了我的底细,也算准了我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黄鼠狼,才不把我的威胁放在心上。
真是令人沮丧,我竟然一点也没遗传到我老爸的威风劲。
淑凡没理会我,反而一眼就瞥到我那张全班收拾得最干净的桌子,立刻把话扯到十万八千里远。
“怎么?又要‘逃难’啦?”那种不屑到了极点的眼神,就好像在说:“老兄!你真的没救啦!”
我一听,立刻鼓着腮帮子生气地反驳着:“不是‘逃难’!是跷课。是不屑上课,不想上课,是资质优异不必上课,而不是‘逃难’!懂不懂吗?”
“还不是逃难!?看看你弄得满地‘哐啷哐啷’响,一副极狼狈的模样,就是那种大难临头的衰像!”
“淑凡!”这样下去又要斗个没完没了了,我真是不满她老这样损我,正要制止她说下去,不料,却猛见班导不知啥时已经回来了,像一尊观音像般按兵不动地杵在自己的座位上,两眼像侦测器一样,正抓贼似地瞪着我和淑凡看。
我这一急,赶紧随手就从淑凡的桌上抓一本书过来,正襟危坐。
而那不知死活的淑凡,却愈骂愈有趣,简直差点没把我的“逃难行动”发表成一篇论文。
“我说你呀!也该好好检讨了。放着一堂几百块的课不上,到处去鬼混。就算你老爸是王永庆,也禁不起你这样败。干嘛?少对我挤眉弄眼,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呀!你
“班导回来了啦!”我两眼直直地盯着那上面不知写了什么东西的讲义,总算发了善心的警告她,虽然心里老大不愿意,可是,她这样对着我滔滔不绝地大发议论,我可怕遭了池鱼之殃。
否则,这个该死的女人,谁要理她,该教她给QQ猫电一电才过瘤。
“死家伙!怎么不早……”她立即脸色大变,迅速地把头摆正,又“刷”地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本不知是什么科的讲义。
死家伙?我气不过地狠狠回瞪她一眼。我就说了,这种不知感恩的女人,实在被电死了都不值得为她皱一下眉头。
“都是你啦!”我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着她抱怨:“如果你没进来搔我的痒,如果你没巴着我胡扯瞎扯浪费时间,我早就跑掉了。你看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完了完了,躲不掉了!”我万般无奈地说着,心里浮现出一个金碧辉煌的画面,心已凉了半截。
“大不了上国文课吗!”淑凡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人饥己饥”、“人溺己溺”的精神,实在教人气结。“你可以涂涂鸭啦!小睡片刻啦!还是要跟我玩宾果,我……”她很幸灾乐祸地提供一大堆没营养的建议。
还敢说我?看看她自己这种上课态度,我保证她考到大学联考废除的那一天也考不到任何学校。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淑凡!”我急得头都发昏了,“反正我一定得溜掉,听着,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你快给我想想办法,不然,我就立刻大叫出来,说赵淑凡爱……”
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一掌把我的嘴捂住了,可见这女人还是没有脸皮厚到刀枪不入的地步。我如法炮制,也跟着“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以报她害我在全班面前出糗的“大恩”。
她吃硬不吃软的,总算有那么一点点正视我的问题。“干嘛?被追杀啊?”
“我是在被追杀啊!”我赌气地对淑凡说,脑海里浮现出徐世辉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
“不会吧?”淑凡不肯相信,当下就认定我是在唬人。“你可别告诉我你碰上一个杀手,然后发生一个很凄美浪漫的爱情故事,我可听够了你那些不健康的幻想了。”
我是碰上了一个杀手,可是,我却认为一点都不美,更不浪漫,倒是凄惨得很彻底。
他就是我老爸的得意助手——徐世辉。喔!多俗的名字!连漫画画书里的什么“吴玥”啊!“尚轩”啊!都比他的“徐世辉”三个字要强多了。光是看了这么俗得不可一世的名字,怎么还浪漫得起来?
不过,在老爸的面前,我是不敢太挑剔他的名字的。因为,“徐世辉”三个字正是他老人家的“精心杰作”。
老爸说,我们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就只会打屁,在一堆不实用的东西上大炒卖弄,又自以为了不起。我说,名字是顶重要的,还说孔老先生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所以……
他却厉声地告诉我:“杀手不必太多话,怕什么言不顺?”然后又说“徐世辉三个字有什么不好?既响亮好听,又好记,看看,‘世代辉煌’!就是不亮也要光。在江湖上行走,什么都要讲究气势,话一出口,就要得到压倒性的胜利才是高招。”说完,还晓以大义地问我,如果听到有个杀手叫“尚轩”的,是不是就会有一种文弱书生,“西方必败”的印象?
而我竟然还煞有其事地认真点头,乖得像吐舌头的哈巴狗似的。原因无他——那时我大学刚落榜,自然“气势”衰竭了。虽然老爸疼我,但我老觉得理不直、气不壮,只好连仅剩的一点气,也硬是给吞下去了。
老爸虽然在江湖上闯荡出不小的名气,金钱和权势都算齐备了,却一直坚持把我往书里推。
不不不,他是个“知识无用论”者。他之所以会千方百计地想让我随便至少考上一间大学,是因为他认为读书才能当大官,当大官才能“照应”他的“事业”(诸如赌场之类的啦!)。奈何我一直不成材,高中也是勉强攀上一个倒数的志愿,总算“千辛万苦”才弄得毕了业,却掉进补习班这个大火坑里活受罪。
这都要“归功’于徐世辉的“美言”了,他坚持我必须读书,否则,在老爸他们这个“大染缸”里,我一定会变坏的。
所以,那时老爸就像中了蛊似的举双手赞成,也不管我“苦守”在一旁,一张扭曲的脸。
我也不是这么痛恨读书的。事实上,我也常看看小说之类的东西,许多古典传奇我都略知一二。老师在黑板上抄的诗词,我大都背过。我只是痛恨,那么唯美浪漫、至情至性的东西,竟然硬被拆得连骨头也不剩。什么动词副词形容词,什么借代借喻顶真摹写,简直是在糟蹋古人那空灵雅致的思想。拆到最后,也忘了那诗词究竟在传达什么讯息,只知道那些鬼魅般的字,带着什么可怕的重点性质,考试会不会考?怎么考才是重点所在?
自然每个学生都对他们所读的东西很有意见,每个人都可以滔滔地吐出一堆“书本无用”经出来。不同的是,我对于其他科目就比较麻木了。
正确地说,是我很少去翻其他的课本。所以,我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反正主义是自古以来就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至于数学则被批判成不合实用啦!历史地理就是不合时代潮流,至于英文,我可不愁,因为米瑟夫可以教我。
米瑟夫是老爸的专属翻译员,从澳洲来的,标准的英国佬。他的身高大概有一百九十公分,轮廓清晰分明,是个帅男孩,二十五岁。和徐世辉一样,都是来路不明的人——他们都是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的孤儿。
“范心宇!”是班导,正发出对我来说有如鬼哭神号的声音,吓出我一头冷汗。
霎时,我和淑凡对照着面,不知所措。
“范心宇!”班导见我像木头一样呆着没反应,又不耐烦地喊了第二声。
犹如青天霹雳。
唉!好死歹死都已难逃一死,反正我今天就认输认栽了,课溜不成,晚宴溜不成,被班导“刮”掉一层皮;还有,两个小时之后,要见到徐世辉,忍受他一个晚上!我今天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一想到徐世辉,我的头皮就发麻。
再看一眼班导那脸凶像,我真觉得我妈把我的生辰八字给生错了。否则,就是西洋的十三号星期五偏巧让我强烈地感应到——不幸。
就这么走着想着,我已经站在班导面前了。
她扶了扶眼镜,抬起头来看我,那一头乌溜溜的,比我还“标准”的学生头自然地往后溜,那个样子很像史努比里的薄荷糖贝蒂。
薄荷糖贝蒂?哈!
我忍着不敢笑,身体却忍不住地微微颤抖。是的,我也知道“憋”着笑是一件不太健康的事,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吗?我发誓,有朝一日脱离她的极权统治时,我非得仰天大笑三声不可。
隔了几秒钟,她才一脸冰霜地对我说:“你爸爸刚才来了电话,说家里有事,要你立刻回家。”
班导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头上已经升起一环希望的光圈了。不过,虽然如此,我还是得小心的不让这环光圈亮得引起班导的注意。面对班导的第一守则就是不可以露出很大、很嚣张的笑容给她看,否则,她就会认为你是不专心,没有读书的心情。那么,什么才是读书该有的样子呢?
我偷瞄了一下教室里那一双双空茫的眼神,是那样没错了。
“喔!”我努力作出一副“哀矜勿喜”的样子,好让她相信——真是遗憾,我不能上这堂课了,我真是害怕,少上了这堂课,我联考的国文分数大概就连低标也到不了了。
喔!范心宇,你真是虚伪。
“那……”她把“那”字拖长了,充份表示出情非得已的样子。“你就回去吧!没事的话就读书,别浪费时间,知道吗?”
“喔!”我又喔了一声,才发现,面对她我真是无话可说的。你以为真的能把这种人当辅导老师谈吗?
读书读书,我在心里霸气地回答她:读到像你活到二十八岁还呆得留个“薄荷糖贝蒂”头吗?
我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淑凡正用一种“期待发生什么事情”的眼光询问我。(她坚持我冤枉她了,天地良心啊!)我便暗地里向她打了个“V”字形的手势。姑娘我可要“正大光明”地逃离去了。
回到位置上,我一手拎起了早八百年就整理好的背包,甩上肩就走,好不潇洒。这副嚣张劲儿,就连我自己也忍不住为之着迷。
走出教室,我一格一格地跳下楼梯,像飘浮的云,像飞翔的鸟,好不快活。我简直忘了,我为什么可以光明正大地飞出这个鸟笼了。
直到跳到最后一格,我这颗钝脑袋瓜才被我重重地拍了一下,想起了……老爸不是才搭早班的飞机去拉斯维加斯的吗?而且,是我亲眼把他“送”上飞机的。又不是太空梭,不会这么快就到美国了吗?还是飞机又“习惯性”地出了什么楼子,折回来了?如果都不是,那么,这个“幽灵老爸”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我愈想愈不对劲,愈想心就愈毛,脚步也不自觉放慢了。
这实在非同小可,要是有人正在补习班大门口“守株待兔”的话。天啊!我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起来。老爸!你又弄出个什么仇家来了?我真是上错天堂投错胎,跟定了你这个黑道老爸,就注定要在枪林弹雨下过日子了,如果不是我这么乐天知命,我真会郁卒死了。
从小,打从我上幼稚国第一天自我介绍开始,我就深深地感受到老爸的“魅力”不可挡。当我一站上讲台,老师们的眼神就流露出一阵心慌意乱的样子。
不不不,老爸年轻时虽然风流惆悦,但还不至于是“万人迷”啦!都是他太小题大作了,说他的宝贝女儿第一天“上学”(幼稚园哪叫“上学”,根本可以改成“游乐园”嘛!)非得场面盛大,弄得众所皆知不可;谁想得到,他竟把几辆大宾士开到幼稚园去,连放了三串鞭炮,这已经够吓人了,他“老”人家竟然还把所有的保镖全找来,在教室窗口外站成一排,吓得老师们个个噤若寒蝉,每个都僵成木乃伊似的。
从此以后,我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了。课嘛!不高兴就不去上(想起我“逃课”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十三年前哩!);打扫工作,不必做;吃点心时,可以喝掉十大碗绿豆汤也不会让老师皱一下眉头;至于游戏器材嘛!通常我站上去了,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上来“共玩”,因为老师深怕我回家会说成“有人抢我的玩具”……
小时候倒是乐得被捧在手心,像女王似的。可是,等到我大到想要徐世辉之外的玩伴时,我就寂寞了。因为,我是范建成的女儿,知道的人莫不退避三舍,就算我再怎么温柔和善也没有用。所以,一进补习班,认识了淑凡,我就绝口不提我老爸的事,每当她问起,我就胡乱丢给她一个答案——开药房的。不过,有时也会出差错,例如,开药房的下次会变成卖猪肉的,卖猪肉的下次又变成奸商……说得天花乱坠,淑凡竟也深信不疑,深信我老爸经常失业,深信我们家“非常穷困”。虽然我也知道这样欺骗朋友是活该遭天打雷劈的,可是啊可是,她到底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会没什么朋友也不全然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过,老爸还是难辞其启咎。十岁的时候,我被他的仇家盯上,然后绑架了我。我被丢在一个黑暗的车厢里,惊慌而害怕。我踹着、捶着、哭着、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以为,我进地狱去了,再也出不来了。
当第一道光射进车厢里时,据说我已经奄奄一息了。迷蒙的双眼,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人影,但又不甚清楚。
当徐世辉把我从车厢里“捞”出来的时候,老爸还在跟仇家做殊死战。后来究竟是怎么解决的,没有人告诉我,老爸说,我管不着。
我是管不着,我也不能管了。因为,由于惊吓过度,我有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除了徐世辉和老爸之外,我看见任何人总是缩成一团。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好了些,只是不太说话,其他都算正常吧!
因为不开口、不随便找人搭讪,甚至连别人的问候也不搭理,所以,当然不会有什么朋友的。
淑凡倒是特别,毫不在乎吃我的闭门羹,总是嘻嘻哈哈,一副不被俗事所扰的样子,她活泼开朗的个性深深吸引着我。原来,人生也可以这么过的。
好了,现在我该怎么办?是走出去,还是不走出去?我心里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应该……不会吧?老爸已经不是当年半生不熟的黑道人物了,他现在可是凭自己,难道头上那环光圈已经黯淡无光啦?
我实在是高兴得太早,弄得自己进退两难。而这都要怪徐世辉,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因为可以提早溜之大吉而乐昏了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但是,我总不能站在这里两个钟头,再顺利地被徐世辉逮到吧?这一来,我“逃难”的这一番苦心不都全白费了吗?不——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把脸贴在铁栅上东望望,西瞧瞧,确定连小猫小狗都睡觉去了,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把铁栅打开,蹑手蹑脚地踏出一小步……
说时迟那时快,我这一小步刚踏出去,脖子就被揪住了——一个人——就是那个等兔子的农夫捉住了我。
我的三魂七魄在那一刻全吓飞了,还没弄清楚状况,就使力地又捶又打又踢又咬……
这个“不要命的人”起码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他的手臂很结实,力道强劲,显然具有职业水准;他的食指特别灵活,像是玩枪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深长的刀疤……
正当我几乎要肯定自己的疑惑时,我的耳边传来一阵得意的笑声。
那么爽朗,那么放荡不羁,那么……欠扁!
我恐慌的心情立刻做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我毫不犹豫地在他笑声出现的同时,狠狠地“啃”他一口。
他忙松手,连吭也不吭一声。换成是别人,被咬得血都渗出来了,还能这样处变不惊吗?我不得不佩服他——真不愧是范建成最得意的左右手。
这下子,换成我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头“被犬欺”的平阳虎敢怒不敢言,又带着无辜的眼神朝我望。
“你真是狠,心宇。”徐世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伤口,又不可置信地对我说。
“活该!”我向他扮了个鬼脸。谁教他让我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医生交代过不可以的。他简直置我的死生于度外了,我非得跟老爸说不可,这家伙恐怕会危及我的生命安全。
老爸?我回头一想,竟觉得好笑。我竟会奢望老爸会把这个“嫌犯”教训一顿,真是作梦作得荒唐。如果告诉他,他准又会嘻嘻哈哈地取笑一阵——小俩口要和平相处嘛!对不对?阿辉很好啦!
想到这里,我的眉头已经忍不住皱成一堆了。到底我和徐世辉,谁是他生的?
一看见他,我的光圈也没了,天空一片黯淡,周遭一团漆黑……
“徐世辉,是你打电话给‘QQ猫’说家里有事,要我回家的吗?”我得理不饶人地质问他。
“是的。”他微笑着。他还在为他得天独厚的小聪明得意着吗?还是在取笑我被他逮到时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你知道我们这节是‘很重要’的课吗?”当我违心地说到“很重要”时,我自己也不太相信,十分心虚。
国文课?少来了,谁希罕它。
可是,我还是得一脸“沉重”地表示,我十分“可惜”没有上到这一堂课。
“我要告诉爸爸,你妨碍我的上课时间。”这句话才是重点所在。“要我不说也可以……”这时,我那奸奸的面孔就“忍不住”摆出来了。
“好吧!”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了然于心了。好家伙,不愧是看着我长大的。“你想要什么?”他轻松地问。
“我……”我还没说出来,就被他的但书打断了。
他说:“不过,我可先说清楚,别再去弄个其貌不扬的女人来,要我去充当人家的男朋友。还有,我也不要跟你去爱河畔看人家亲热……”
“徐世辉!”他是不是准备要当街把我丢脸的事全说穿了?“什么其貌不扬的女人?你懂什么女人?内涵你懂不懂?气质你懂不懂?要不是见你成天打打杀杀,竟然还不知好歹,随便给人按上‘其貌不扬’的罪名。阴德不积,连口德也不留!”
我唏哩哗啦地把他臭骂一顿,听得他一头雾水,“我……我……我只是……”
“我?我什么?告诉你,我今天不想去参加那个什么狗屁酒会,这就是我想要的,听清楚了。”话一说完,我掉头就走,连等他答复也不等,管他答不答应。
“这可不行,我的大小姐!”他那“坚持”的职业病又来了,一把从后方提着我的衣领,像捉小鸡那样。就在大庭广众下,丢死人了!
“徐世辉!”我拼命地想往前,奈何脚步不断地后退。“让我走!让我走!我不要去。我才十九岁,我不要一天到晚和那些皮笑肉不笑的黄鼠狼打交道。我要去找自己的,自己的……”
自己的什么呢?
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天空、自己的世界。我不要老活在“范建成的女儿”这个阴影里,去参加一堆对我这个年纪而言毫无意义的活动。
我急得眼泪在眼里打转,可是,这时徐世辉“杀手”的冷酷又跑出来作乱了。
“对不起,这可由不得你。”他轻而易举的就把我“提”到宾士车旁,一把不留情地把我“丢进”后座里。然后自己开了前门,用一种极优雅的姿态坐上驾驶室。
“徐世辉!我老爸宠你宠得无法无天了,你竟敢这样对我?如果我老爸回台湾了,我非告诉他有我就不能有你,我会让他叫你滚蛋的,你……”
“礼服在你的身后,”他一点也不管我又叫又跳的,径自下达他的“指令”。“你可以拉上帘子,在车上换,或者你也可以当我是瞎子看不到……总之,我们今天是主人,不能迟到,更不能失礼,懂吗?”
我真想狠狠地敲他一记——如果他此时不是正在开车,而我又“很不巧”在车上的话。
我愤怒地把分隔前后座的帘子重重的拉上,一点也不想看他。
正当我已经把所有的衣服褪下,抓起晚礼服要穿时,却看不出来到底该往哪里穿进去?一层层的纱,数不清的缎带,真是把我整惨了,怎么穿都不是。
这时,他老兄竟然又冒出声音来了。“心宇!看见那朵最大的蝴蝶结没?那旁边是不是有一圈滚边?那个才是头该钻出来的地方,另外那两个小蝴蝶结旁的滚边是袖口,知道吗?”
我听得满脸涨红,忍不住看了帘子一眼。厚厚的两层黑色绒布,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却似乎对我在后座的行动了若指掌。
此外,我更讶异于他的细心——他早料定我不会穿这件晚礼服的。
好不容易找出了大大小小蝴蝶结中最大的那一朵,正要把头套进去时,他老兄又天外飞来一个声音。
“心宇穿那件衣服,不能穿那个……嗯……你知道吧!就是……”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
“徐世辉!你当我是白痴呀!”我有点恼羞成怒了,忍不住骂出口。语毕,只觉得脸颊烧得发烫了。
好不容易七手八脚地把礼服套上了,我边拉开帘子,边抱怨着:“好像囚衣,用来囚禁女人的。真讨厌!人家动弹不得了啦!这衣服去哪弄来的?胸口那么低。徐世辉,一定是你这个大色鬼干的好事!”
他似乎老当我的话是耳边风,一副很陶醉地看着后视镜啧啧称道:“好看!嗯!真好看!”
好看?好看吗?我忍不住也看了看后视镜中的自己,除了那头被风吹乱的蓬草(徐世辉是这样说的),还真的是满好看的。左胸前的蓝色蝴蝶结自然地里落下,V字型的领口滚着银色的边,一圈圈地滚下来,左右肩都是蝴蝶结缀成的。
“不错吧!”
我陶醉地点点头,这是我穿过的晚礼服中,最美丽的一件。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骄傲地说。
“为什么?”我好奇的问。他又没问过我喜欢哪一类的晚礼服,怎么就那么笃定?
“因为我也喜欢。”他呓语般地道。
“胡扯!”我故作生气地别开头,不想把话题继续下去。
徐世辉在老爸的心目中是一等一的好青年(当然,就社会而言,他是一等一的大败类,是靠枪杆子过活,没有未来的人。)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被老爸带出道的,他倒是很信誓旦旦地说他抱过我,而且只要他抱着我,我就不哭了。他说我哭起来,只有“惊天动地”四个字可以形容。
在旁人的眼里,他是一尊怒不可犯的战神,可以不怒而威,教人不寒而栗,可是我就是不怕他,一方面是仗着老爸的恶势力,一方面也是他对我一再忍让的结果。
所以,我曾经让这个杀手去拍摄别人亲热的照片,害他被发现而遭情侣追杀,事后他还很生气自己干嘛要逃,就算是他错了,他也不必逃的——这是杀手的原则。
不过,他又何尝不是仗着“钦定女婿”、“真命天子”的身份来压我,他还以为皇帝老子说了就算?
他忘了这是二十世纪的社会,此“孝子”已非昔日“彼孝子”。皇帝说了,公主说不算,就是不算的。除非公主“亲定”,否则,死都不可能笨笨地跑去和番的。
“喂!徐世辉。”我忽然想起要问他的年龄。“你几岁了?”
“二十七。”他简单地回答,连“岁”字都省了。
“你准备‘杀’到几时呢?”我又问。
“不知道。”他说。老爸说,杀手是不能预约自己的未来的。
“我介绍个女朋友给你,保证绝不会其貌不扬,不满意包退。”我挑衅地告诉他。
他连回答也不肯了,只是摇头。
“真的真的,”奈何我的热情不减,不放弃地煽风点火。“别这样嘛!难道你想杀到杀不动了,再去当和尚吗?”
“这倒是一个好建议。”他竟然这样回答我。真是一句话打断了我想当媒人的那股劲。
“你真该跟米瑟夫学一学的,大木头。”我想起了米瑟夫那个大情圣,浪漫而多情,是个标准的温柔情人,所以啊!不管是黑眼珠子,还是蓝眼珠子的女孩子都喜欢他,有时连我都心动。只是,我的“心动”老是持续不久,米瑟夫也知道,说我只是小孩子,反反覆覆是很正常的。
天秤座的米瑟夫就是如此地魁力十足,才不像徐世辉,已经得了职业病,冷漠成习惯。
徐世辉又不搭腔了,想跟他打打屁也挺困难的。不过,我可没放弃自言自语。
他总没把耳朵关上不听吧?
“我可不可以进去半个小时就好?”我决定和他打个商量,谈个交易。
“不可以!”这下子他又不是哑巴了,拒绝之快,完全不留一点余地。
“那我提早半个小时走。”虽然不甘愿,我还是嘟起嘴表示出我的让步。
“不行。”他说:“我们今天是主人,不能乱来。”
“徐世辉,我可是先跟你讲理的!”我恼怒着说:“你一点也不妥协,我就自己跑了,我跑掉了,你要自己负责。”
“那你试试看跑不跑得掉?嗯?”他得意地说。
我对他扮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