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觑她一眼,继续说:“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就让她出院。”
“出院?你在开玩笑?她昨天那种状况,要是出院没人看紧,说不定一转身又跑去跳楼。”这次,叶梓亮打死都不会让她出院。
“她的问题是什么?”
“无可奉告,病人的隐私权。”
“好,我尊重她的隐私权,但我可以告诉你不出两个星期她就会死,如果你坚持把她留在医院,医疗纠纷这件事,你躲不过。”
横他一个大白眼。他以为自己是包青天?要不要配备几个狗头铡、虎头铡,让他判人生?
“我是认真的。”贺钧棠重申。
“为什么?你有透视哏?光见一面,你就迅速扫瞄她全身,发现她的肝脏里有血栓,活不过十四天?再世华陀要不要让你来当?”叶梓亮从头打屁到尾。
贺钧棠犹豫要不要直接告诉她,张幼琳不是精神病,她是遇见索命使者了?
但是那天,他只不过说有个年轻女孩跟在她身后,她的反应就那么女……他不想重蹈覆辙。
见他欲言又止,叶梓亮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啦,我知道你关心我,怕我惹上医疗纠纷,但是人在江湖哪有不沾血?没事,十四天后,我保证她还是活跳跳的一尾活龙,怎样?”
医院到了,她笑着朝他挥挥手,扬起手臂上的包包,再指指脸上的妆容,她说:“今天让医院上下见证美女医生的丰采。”
望着她轻快的背影,贺钧棠失笑。
什么都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吗?明明阿灿的谎言让她感觉被背叛,明明心里苦苦酸酸,还是强装出一张笑脸安抚所有人?这是精神科医生的专业精神,还是像阿灿说的——她就像一盏小到不行的小灯火,却非要抬头挺胸,固执地用自己的光去照亮每个人。
亮亮,她的名字取得真好。
有一点点喜欢她了,有一点点同意阿灿的话——在她身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被吸引。
确实,她是颗大磁石,诺诺被她吸引,而他……也在不知不觉间,向她靠近。
手机响,接起。“贺钧棠。”
“钧棠,是我。”
电话那头是宋采青,正在帮他打监护权官司的多年好友。
“高致星怎么说?”他直接问向主题。
“中午吃个饭吧,这件事有点棘手。”
“他不肯放?”
“他笃定你对芸棠姊的感情,笃定你不会放任诺诺不管,最可恶的是,他的父母亲已经搬离原来的老公寓,就算你想把诺诺送回去,也没有地方可以送。”
“哼,他倒是把什么都算准了。”
“是啊。”他可是个精明商人。
“他现在人呢?”
高致星连手机号码都换掉,宋采青只能靠家用电话、FB联络他,不晓得高致星是在害怕什么。
“我和他提过几次让你们坐下来把话说清楚,但他不愿意出面,他的借口是忙。”
有什么好忙的?他当了一辈子的中介,现在房市情况那么差,早在姊姊生病之前他就开始在吃软饭了,鬼借口。“你有什么建议?”
“你很想和他见面吗?”
“对。”他习惯当面把话说清楚,不习惯像高致星那样躲躲藏藏见不得光。
“那星期四晚上七点钟,和我来一场甜密约会,我会整你完成这件事。”她俏皮地说。
“不行,那天晩上没空。”
“把事情推掉!”
宋采青从没这样强势要求过他,所以他嗅到一丝不对劲,迟疑三秒钟,贺钧棠回答:“有什么重要事吗?”
她笑着说:“相当重要呢,过了那天我就三十岁喽,别忘记我们的约定,地点我会传给你,一定要到。”
她在笑,但手指在桌面上敲敲叩叩,不自觉地泄漏了紧张。不过手机离得有点远,贺钧棠没听见,只是……三十岁?这么快?当年的小妹妹已经长大了。
想起那年的口头约定,他揺头苦笑,她是开玩笑的吧!
张幼琳的状况还是很糟,但她一直闹着要出院,说医院里有鬼,说黑白无常要拘提她到地狱受更。
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这么害怕鬼?
心理师每天都排时间和她咨商,怎么听她都是个有道德、有良心,一直觉得自己霸占别人老公,是错误行为的女人。
可是正常人都会合理化自己的错误,没道理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还是……
姚依依快步走到叶梓亮身边,和她并行。“要去吃饭?”
“对,差不多该准备下午的门诊。”
“叶医生,你有没有注意到张幼琳发作时的声音,和正常时的声音不太一样?”
“有不一样吗?”
“嗯,我和她咨商时,觉得她的音频较低,口气温和,说话有条有理,可是……”
“任何人在情绪激昂的时候都不可能音频低、口气温和,说话有条理。”
“我知道,之前我也觉得合理,但这两天比较密集的接触过后,我真的觉得两者之间不同,如果按照传统民俗的说法,她的情况很像……”
“像什么?”
“被附身。”
哈!叶梓亮失笑,她拍拍姚依依的肩膀,把食指放在嘴唇中央。“嘘,这里是医院,不是宫庙,讲这种话,我们的执照会被摘掉。”
对啊,姚依依莞尔,她也知道不可以,只是这次的状况就是很怪嘛!
“我给她一本佛经,希望对她有用。”
她笑着结束话题。
“一起去吃饭吧。”叶梓亮的人缘不错,跟谁都像哥儿们似的。
“不要,我要去看苏医生……喔,讲到这个,你和苏医生是什么关系?大家都在传你们在谈恋爱?”
哈!叶梓亮挤眉弄眼。“谣言止于智者,他是我十几年前认识的老大哥,他看过我被我妈的棍子打得唉唉叫,也接济过我的少女漫画。”
“十几年?所以不是爱情?”
“我又不搞乱伦那套,他可是我大哥。”
“既然如此……”她用手背拍拍叶梓亮的肩,压低声音说:“身为好友,帮我牵个线,如何?”
呴,速度这么快,一个苏大哥立刻让她们的关系从同事变成好友?男人啊……
永远能够大力影响女人之间的关系。
苏启然拿掉手术帽,走到病患家属面前向他们解释手术过程。
“……我试着修补瓣膜,但是不成功,所以我做了瓣膜置换术,过程还算顺利,不过因为病患的年纪较大,还有心肌梗寒、心脏衰竭的病史,所以要注意术后出现心肌衰竭、低心搏出量等状况……
“我选用的是生物性组织瓣膜,它的优点是发生血栓的机率较低,几乎可以不使用抗凝血药剂,但缺点是耐用性不足,约莫十到十三年就需要再做一次置换术……”
家属点点头,老先生已经八十几岁,苏医生嘴里的缺点根本称不上缺点。
苏启然解释得很详尽,这次的病患家局中,有一位是院里的高阶行政人员,这台刀是他硬插进去的,因为苏启然的名气太响亮,所有人都想找他开刀。
“苏医生,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你。”
杨先生感激地握住他的手。
苏启然微微一笑,说:“这是我该做的。”
“还是谢谢你肯接下来。”
“那……上次请你帮忙的那件事。”
苏启然想请四天假,这点有困难,一来,他才刚到医院不久,二来,他人红名气大,手术早已经排满,三来,四天耶,哪有那么容易,如果他肯和院长的女儿相亲,也许还有可能性,但是……他为难地皱起眉心。
“我提报过,真的有困难,苏医生,要不要先请两天,连着星期六、日算四天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