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柜台下方拿出先前客人退还的书籍,起身将它们依种类分别归位。
漫画归漫画,小说归小说,她将一些热门书籍归位后,再搬来高脚椅踩上去,一手拿书、一手扶着临近身侧的书架,准备把书排列整齐。
离开严鑫后,她拎着简单的行李,在火车站买了一张到基隆的车票,毅然决然地上了车。
她之所以没往远一点的中南部走,是因为自己曾经跟严鑫提过,她躲债时都在中南部打零工维生,为了避免严鑫寻找到她,所以便选择落脚在基隆。
极幸运的,她当天就找到工作,在这家不显眼的租书店担任店员。
这里的老板娘陈妈妈约莫五十来岁,先生前几年因病过世,目前和独子共同生活。
陈妈妈人很好,知道她一个人到基隆讨生活,不但给她工作做,还将家里的空房间让给她住,对待她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最重要的是,陈妈妈给的待遇并不差,扣掉花费不多的生活费,她还能攒点钱寄还给严鑫,是以生活过得很踏实。
“猪头张韵如,你爬那么高干么?”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进店里,一见她爬得老高,便上前抢下她来不及放完的书籍,没好气地命令道:“下来。”
“欸,剩没几本,我放一下就好了啦!”她扁扁嘴,想把手上的工作做完。
“放你个大头啦!没见过像你这么不怕死的‘小腹婆’。”男子没好气地瞪着她微隆的小腹,神情显得有丝紧绷。“我来放啦!”
“嘘~~小声一点,别打扰到客人看书。”
张韵如暗叹一口,动作还算俐落地从高脚椅上爬下,将手中的书重重放到男子摊开的掌心上。“谢啦,小老板!”
这名男子是老板娘陈妈妈的独生子陈维宁,他在附近的国小当体育老师,闲来无事就会到母亲开的租书店“看头看尾”,个性挺不错的,热心又爱帮助人。
像她最近就很常受他帮助、照顾,因为她来到基隆后,身体发生了点“小状况”。
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突发状况让她整个人乱了手脚,完全不晓得该拿这突如其来的小生命怎么办,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严鑫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但在经过数日的沉淀后,她很快便有了决定。
虽然她跟严鑫分手了,但孩子是无辜的,她会努力将孩子扶养长大。
至于严鑫……既然他不知道有这个孩子,那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毕竟现在的她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联,有的,就仅存那剩下的三百万债务。
第8章(2)
所幸她孕吐得不算严重,陈妈妈也不介意,继续留她在租书店帮忙,可对陈维宁这个大男人来说就有点吃力了。
他从来没有跟大肚子的女人相处过,虽然学校里也有女老师大腹便便,但毕竟与教体育的他没有太多交集。
张韵如和他及母亲住在一起,天天见面,三不五时还会“表演”危险动作,常吓得他冷汗直流,感觉孕妇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脆弱,可偏偏租书店的书架又做得特高,所以他尽可能将放回书籍的工作往自己身上揽,就怕她发生意外。
可恶的是,张韵如是个不太安分的孕妇,生性不喜欢麻烦别人,总是在他去上班或不注意的时候爬上爬下,履劝不听,让他很头痛。
“小你个大头啦!难道没人告诉你,男人很忌讳‘小’这个字吗?”
陈维宁翻翻白眼,俐落地站上高脚椅,长手长脚的他很快就把书归位,然后从高脚椅上跳下来。
“是你想太多了好不好?”
韵如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她来到基隆三、四个月了,肚子越来越大,近来开始有发痒的现象,她看书上写说是因为肌肉撑开所造成的现象。“你还要到学校上课吗?”
她喜欢目前的生活,虽然还是常在午夜梦回时忆起那个不信任自己的男人而泪湿枕被,但她相信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
“没课了,学校里也没什么事,干么?”就因学校没事,他才回来帮忙。
“我想去邮局一趟,你帮我顾店好不好?”
她得到邮局去领钱给严鑫,虽然每个月只给五千元,但每给一笔,感觉肩上的负担就少了些,心里也比较踏实。
不过,因为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基隆,所以韵如每个月都会请一个小弟帮她将钱送去严氏大楼的柜台,麻烦转交。
这个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当陈妈妈或陈维宁在店里的时候,她可以开个小差跑跑邮局、买买零食饮料什么的,自由得很。
“要不要我载你去?”瞪着她的肚子,陈维宁又开始不安了。
“不用啦!又不是很远,而且陈妈妈去市场了,不能让店里唱空城计。”她婉拒陈维宁的好意。
“好吧,那你小心点。”陈维宁交代了声后,旋身将书架上的书重新排列、整理。
张韵如从柜台抽屉里拿出钱包,答允了声后便走出租书店,急乎乎地往邮局方向走去,没注意到有两名少女跟她擦肩而过。
其中一名少女看到她的侧脸时,惊讶得狠抽了口气并张大小嘴,然后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身旁的同学察觉她的异样,好奇地询问了几句,少女摇摇头,盯着张韵如逐渐走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
长孙媳失踪,严家主事郑素伶自是大大震怒,连带牵扯出刘淑娟当年的愚行,气得她差点没心脏病复发。
而当刘淑娟知道,张韵如这么多年来都没说出当年被她逼迫离开一事,心生愧疚,天天拉着严振东出门找媳妇,搞得严振东班也没得上,索性载着老婆到各地游走,看能不能一个“不小心”,就把媳妇给“捡”回来。
至于严鑫,除了聘请数家征信社寻人外,还动用关系,调出她在税务单位的资料——只要韵如有工作,税务单位就应该有她的税籍资料。
但,不仅征信社没有消息,连税务单位都没有她的资料,包括魏至浩和出版社也都没能与她联系上,她就像在人间蒸发般,怎么找都找不到。
可是没道理啊!如果她没在工作,总务室怎么会每个月都收到由她署名,指定交给他的五千元现金袋?
她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不晓得躲到哪里逍遥自在去了,绝对不会知道,从她离开后,严家出现那么大的被动震荡!
严鑫颀长的身躯站在玻璃帷幕前,一双漂亮的黑眸瞬也不瞬地望着底下的车水马龙。
行尸走肉四个字,大多数人只在书本或字典里看过,但严鑫却真实地感受到了,灵魂和身体好像被彻底剥离般,痛苦不己。
扣除长辈们的反应不说,他的生活,看似和张韵如离去前没太大变化,但其实只有自己知道,所有的动作只是因为习惯而做的,他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遍寻不着她,已令他心力交瘁。
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指尖碰触的不再是她温暖的娇躯,而是冷冷的床畔,都让他感到分外清冷而孤独。
家里不再有她游走于每个角落的娇俏身影,不再有她体贴地为自己备妥上班服,甚至,连心都是空的。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经常莫名的心浮气躁、怅然若失,以往的冷静、淡然,似乎在她离开之后跟着烟消云散,这种状态十年前似乎也曾发生过,但这回的情况显然比十年前更为严重。
不经意想起她的机率越来越频繁,那双软软的手、长而细的柔软黑发、丰腴软嫩的身影,还有那常挂在唇边的浅浅笑意,一再浮现在他疲累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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