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我早该猜到了,你的手,完全是惯用枪的手,但是在这之前,连我自己也在为你找理由找借口,来为你开脱。直到蓝月来报警,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我必须来阻止你继续杀下去,即使,你杀了我,我至少不用看着你杀下去。”
“你,就一个人来的吗?”
“就我一个人。”他说:“如果你现在不用枪指着我,或许,我永远也只能猜测你是蝙蝠,而没有证据抓你。”
“那你就是来送死啰。”她凄绝的笑。
“或许。”他也笑,同样凄绝。
“不!”相思挡在两人之间:“妈,你不能杀他!”
“相思,让开!事情,总要有个了结的。”顾嫣然说。对,就是了结。
“不,你们两个,谁也不能了结!”顾相思哭着说:“妈,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杀了他?我从来,都还没有来得及叫他一声爸爸啊!”
“相思,你说什么!”沙阎以为自己听错。
相思转身面对沙阎,泪已经湿透她的脸颊:“爸,你不是一直都在找二十年前的那个女人吗?我和你的血型吻合,那不是巧合,是因为……你是我的亲生父亲。”
她早就知道,等二十年,或许是一种幸福,找到了,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什么?!”沙阎看着眼前用枪指着他的女人。
顾嫣然再次凄绝的笑了笑,缓缓扣动板机,沙阎没有躲闪,他本来,也没有准备躲闪,现在,更加坦然了。
但是,顾嫣然在扣动板机的前一瞬,却撇了下枪口,子弹从沙阎的肩侧擦过,射向窗户。
在沙阎和相思都松了口气时,子弹却转了回来,直射向顾嫣然的心口。
“不!嫣然!”
“妈!不要!”
但一切,已经晚了,蝙蝠要杀的人,从未失手。
沙阎接住了顾嫣然倒下的身子:“为什么!为什么!”
“其实……我生下相思之后……去找过你……”顾嫣然在沙阎怀里,淡笑着说。虽然很淡,却很满足。
“嫣然,我送你去医院!你不要死!”沙阎紧紧抱住她。
“不,不……就让我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死掉……”顾嫣然看着他,缓缓说:“死在你怀里。”
“嫣然!”他急得泪都流了出来,用手紧紧按住她不断流着血的伤口,他感觉得到,怀中人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宝贝……你过来……”顾嫣然向相思伸出手,那手在颤抖。
“妈,不要,妈,妈……”相思抓住顾嫣然的手,她知道顾嫣然选择了死,或许她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
“二十年前,我生下相思之后……去找过你,我告诉你……她叫相思……”顾嫣然一手握着沙阎的一手握着相思的,三人的手最终迭在了一起:“那时候……她才几个月大,好可爱……”
“我记得了,”沙阎回忆着:“那时候,有个古怪的女人来警局报案,说她的女儿被人非礼了,我一看,那女孩才几个月大……”
“那时候……你老说我在捣乱……”她笑。
“那时候,手上的案子多如牛毛,我看你分明就是捣乱。”两人都笑了。
“如果没有我们的女儿……我不会活到现在……”
“嫣然……”
“但是……我一直欠女儿一个爸爸……”
“没有,妈,你没有欠我,你没有欠我什么。”
顾嫣然淡淡的笑着,很淡很淡。
“现在,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平平常常的在一起了……”这是顾嫣然最后说的话,说完这句话,她的手,便落下了。
“嫣然……”
“妈……”
没有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会认为这样在一起是平平常常,顾嫣然在自欺欺人,但她终究平静的结束了她的一生。
警察来的时候,沙阎说了这辈子唯一的一句谎言:“子弹是从窗口射过来的,远距离射击,是杀手所为。”而顾嫣然的枪,自然也藏了起来。
因为他要完成顾嫣然最后一个心愿: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死掉,而不是像一个杀手一样死掉。
事实上,他也没有撒谎,子弹的确是从窗口射过来,的确是远距离射击,也的确,是杀手所谓。他只是没有说,死者,就是那个杀手。
“相思!”
南宫允赫来的时候,警察还在相思家的客厅研究着杀死顾嫣然的杀手是何等厉害,他们猜想,还是蝙蝠所为。
而相思在沙阎怀里,依然泣不成声的喊着妈妈,沙阎也同样哀默的垂着泪,轻慰着女儿。
“相思,怎么……怎么会这样,你妈她……”南宫允赫吃惊的看着这一切,从饭店出来,他没有回家便直接赶来了,他怕相思会不声不响就那样离开他。他做梦也想不到顾嫣然会死得这样突然。
“允赫!”相思扑进他的怀里。
南宫允赫没有再问下去,他当然知道,对相思来说,她失去的是多么重要的人。
顾嫣然的葬礼由沙阎一手操办,灵位上写着“爱妻顾嫣然”。
他的哀伤,似乎不亚于相思,不,当然不亚于相思。他的哀伤不仅是失去挚爱的情人,还有失而复得的痛楚和无法弥补的空洞。
“相思,你知道蝙蝠的一生杀了多少人吗?”沙阎问,看着窗外的月。
相思没有回答,她不知道,因为她认识的是顾嫣然,而并不太了解蝙蝠。
“一百零七人。”他说。
相思走过去,视线也落在跟他同一个地方,问:“包括顾嫣然吗?”
“她……是第一百零八个。”沙阎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本来,我才是那第一百零八个的。”南宫允赫站在他们背后,静静看着他们的背影。
相思回头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爸,那个要杀允赫的人,是不会罢手的。”
“难道你知道是谁?”沙阎问。
“妈说,极可能是乔松。”
“姐夫?”南宫允赫沉吟,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买主要求在他与蓝月的婚礼前动手,现在离婚礼只剩下一个星期。”相思说。
“不会有婚礼,我说过不会有婚礼!”南宫允赫说:“相思,我不会娶蓝月的。”
这些天以来,他一直陪着相思,而与南宫家那两个古董,也闹翻了。
“但是,你和她已经订婚了。”
“订婚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如果再结婚,就是错上加错,蓝月也不会因此而得到幸福。
相思平静的看着他,然后说:“不管婚礼会不会有,总要把那个幕后买凶的人抓出来。”
“但是,我们并没有证据。”沙阎说。
“那就先抓他审问,让他知道,如果允赫死了,他就是最有嫌疑的人。我想,他也不想步蓝山的后尘,结果什么都得不到。”相思说。
“我看这个方法可行。”南宫允赫说:“乔松虽有贪念,但也不失为一个谨慎的人,他绝不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那就按你们的办法去做吧。”沙阎悠悠的说。他至今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嫣然已经死了,或者,她只是又开始了一次漫长的旅行,等她累了,又会突然回来。
乔松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的确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立刻在公用电话打了个电话,终止行动。虽然打草惊蛇的办法是最下下策的办法,因为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蛇溜走,但有时候,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因为这样,至少比较不容易被蛇咬到。
而蓝月,却再一次找到了顾相思。
“允赫要解除婚约。”她看着相思:“还是为了你,对吧。”
相思十指绞缠着,有些于心不安:“蓝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多少钱?”蓝月问。
“什么?”相思看着她。
“我问这次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允赫。”
“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会因为钱而离开允赫吗?”
“难道不是吗?”蓝月看着她。
她苦笑了笑,摇头。
“你不要钱?那怎么办……”蓝月的眼神变得空洞:“我现在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钱,我怎么办?”
“蓝月……”
“我只剩下允赫了,相思,我求你,爹地死了,叔叔进了监狱,我只剩下允赫了,还差三天,我就要嫁给他了,求求你不要把他抢走,我求你。”蓝月悲鸣着哀求。
相思不忍极了,除了不忍还有亏欠,蓝月本来是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女,一夕之间,爹地死了,叔叔进了监狱,这一切,都跟她逃脱不了干系。
“蓝月……我答应你。”相思垂下眸。
“什么?”
“允赫说过,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他会娶你,现在,我就把他还给你,我,会离开他。”
“真的吗?你要什么?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相思摇头:“这是我欠你的。”
蓝月看着她有些莫名哀伤的脸,她不懂眼前这个女人了,她明明也爱着允赫,很爱很爱,她割舍得好辛苦。但是,她做了太多使她不解的事。
萧子昊说过,顾相思是个谜样的女人,她现在信了。但是她现在,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了,只要三天,她就可疑作允赫的新娘,她不想就这样与梦想的幸福失之交臂。
“你什么意思!”南宫允赫的语气很不好。
“什么什么意思。”顾相思径自在整理衣物。
“顾相思!难道你就非要看着我娶别的女人才高兴吗!?”
“我不会看着你娶她,”她说:“我会离开这里。”
“你要走?”
“没错,走得越远越好。”她依然默默整理她的行李。
“我跟你一起走!”他说,动手帮她整理。
“不!你要跟蓝月结婚!”
“我说过我不会娶她!”
“那我也不要你和我一起走!”
“为什么!”
“我的母亲,在她生日当天杀死了她的父亲,改变了她的一生!我不能背着这样的罪名再夺走她要的男人!那样我看到你,就只有愧疚只有亏欠,我会觉得我永远像一个贼!”只要蓝月还要南宫允赫,她就不能夺走他。
“但那不是你的错。”
“母债女长不是吗?事实证明我并不是不能阻止,就像阻止她杀你一样,我可疑阻止她杀蓝峰,但我没有那么做,我明知道她会杀他,我眼睁睁看着他死了,我眼睁睁看着蓝月从一个天之骄女变成了一个无亲无靠的孤儿!”她激动的哭吼着,蓝峰死时的样子再次浮现在眼前。
“相思。”他把她抱入怀里,那个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她,是那么无助又必须坚强,是那么苍白又鼓起勇气,她内心的善与恶在挣扎,但终究靠向了亲情,她不能怪任何人,只能自责。
“允赫,对不起。”相思在他怀里哭了,蓝月说她只有允赫了,那她又何尝不是。妈妈死了,允赫也是她的全部。不,她还有爸爸,也许,她还幸运一点。
“我懂了,相思。”他吻着她,或许,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