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远埠找一个人。”许久之后,哥战才又继续之前的话题。他以前去哪里从来不和女人说,但是这一次却觉得有必要告诉她一声,以免她又胡思乱想。
雅安疑问地看向他。远埠,那是他丢下她的地方,他去那里找谁?她想和他一起去,不知道他答不答应?说不定,说不定还能见到依娜她们。然后她就可以通过依娜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了。
想到此,她立时觉得自己非去不可。如果他不允,不知道拉着他的马不让他走,会不会有用?很自然地,雅安已开始盘算如何才能让哥战答应让她一起去。
结果,雅安并没有用上她想的那些死皮赖脸的办法,哥战已经将她拎上了马。也许是觉得她受过伤后变得异常瘦弱的身体没必要浪费一匹马,所以哥战让她和自己共乘一骑。
马儿驰过新草渐盛的广袤原野,夜雨过后,风带着春天的温暖和湿润的泥土香,不时能看到熬过了寒冬出来觅食的野羊野驼等野生动物悠闲地散布于野地里,河湖边。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身后男人的胸膛温暖而结实,他的手轻柔却坚定地环住她的腰,让雅安第一次产生能够让自己依靠的感觉。
夜晚,两人一马挤在临时撑起的小帐篷中,躲避夜雨的侵袭。为了帮雅安抵抗夜晚的寒气,哥战不得不将她抱在怀中。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互相取暖,但是却是首次在哥战有得选择的情况下。因此,那样的相偎相依便多了一种两人从未有过的亲昵。
不得不说,哥战真的是不太一样了,尽管那变化微小得让人不易察觉。
两日后的中午,他们抵达远埠。
灰色坚固的城墙,低矮的民居以及灰扑扑的黑土街道,一切似乎都没变,除了她和身后的男人。
两人一马缓缓走在大街上,雅安突然发觉自己还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人,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这远埠城里有他的人吧,不然上次他眼睛还瞎着,怎么会就那样凭空消失?事实上,她更想问的是,他的眼睛是怎么好的?
转过身,她突然踮起脚尖伸手蒙住哥战的眼,哥战收脚站住时,她的手已经放开,然后做了个瞎摸的姿势。周围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但是两人都似无所觉。
“看不见……瞎……”哥战先是疑惑地猜测她的意思,接着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脸阴沉了下去,“你怎么知道?”
我、我——雅安指了两下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自己是那个被他利用完就丢的女子,只能拉了他的手往那家他们曾住过的旅舍走去。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只是想让他记起自己的名字,她不想在他心中一辈子都是一个无名的哑女。
那老人仍坐在屋内编织着。见到两人,他抬起头指了指后面,“房间都是空着的,客人们自己挑一间住吧。”说完,竟又埋头做自己的事去了。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态度,在他眼中竟找不到分毫熟悉的神色。雅安有瞬间的迷茫,仿似两人是初次来到这里一般。
哥战却眉梢微动,在老人面前蹲下,淡淡地问:“你见过我?”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异常灵敏,对于老人的声音以及话语,哥战印象再深刻不过。
老人闻言,方又抬起头,眯眼仔细打量他。半晌,又看向雅安,这一次没花多长时间。
“客人和这位姑娘去年来过。”确定一句之后,他继续做自己的事,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
但是只这句话就已经够了。哥战起身,看向雅安,她兴奋地冲他一个劲地点着头,还一把拉住他往后面走去。
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哥战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该说得来全不费工夫呢,还是该觉得羞恼愤怒?
然而这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进入中间那间客舍,雅安反身扑向他后,便尽化为乌有。
“你是怎么哑的?”抱住她,他问,感觉到一股想要杀人的欲望。
雅安比划不清,索性不去比划,只是摇头,笑容灿烂地逮住哥战的衣领,一个劲指自己的嘴巴,想问他那血蛊之事,还想让他叫自己的名字。
哥战不明白她哑了,为什么还可以这样开心,冷静下来,他知道他早晚会查出是谁做的。当下也不再逼问,低头依她的指示吻上她的唇。
雅安瞪大眼睛,里面流露出懊恼的神色。那会儿她深刻体会到,不会说话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第十七章异常
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
雅安满眼期待地看着哥战,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还记得走出怨鬼谷那晚,他有问过她的名字,应该还……记得吧。
哥战第一次被人看得手心冒冷汗,寻思着如果他老实地告诉她忘记了,不知道她会怎么样。是大发脾气,还是失望地垂下头?应该是后者吧。垂下头,眼神黯然,很久很久都不看他。
叹口气,他将女人拉到自己的怀中,想用一种比较婉转的方式暂时将这个问题拖延一段时间。干咳一声,他开口,竟然觉得有些干涩难言:“咳……哑……儿,咱们……”他差点叫哑女,却临时改口,打算用一种较亲昵的称呼转开她的注意力。
雅安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抬头打断了他的话,亲昵地蹭着他的下巴,脸上洋溢着快乐之极的笑。
哑儿。雅安。若不仔细听,确实难以分辨。
哥战哪里想到自己竟误打误撞上了,看她笑得开怀,不由有些难以置信,试探着又喊了一声:“哑儿?”
雅安点头,如果可以发出声音的话,屋子里一定充满了她清脆愉悦的笑声。哥战庆幸之余突然觉得有些遗憾,不自禁地想,如果当初自己不丢下她,是不是她现在仍好好的?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不知何时开始,他竟已经开始考虑到她的情绪反应。
离开那家客舍的时候,雅安是极其开心的。跟着哥战走到大街,她觉得周围原本不起眼的一切都好像变得美好起来。相对来说,哥战的心情倒比较复杂,为着雅安的失语以及自己变得有些柔软的心。
走到一栋暗灰色的屋舍前,哥战停了下来,门是开着的,有人从里面急步而出,恭敬地向哥战弯腰行过礼,便牵着他的马绕往了屋后去。
哥战拉着雅安走了进去。那从街上看去毫不起眼的屋宅事实上占地颇广,前面是一个以夯土为墙的打铁工场,以制马刀为主,他们进去的时候人们正忙得热火朝天,风箱被拉得呼呼作响,丁丁当当的清脆敲击声不绝于耳。
穿过工场的后门,是天井院落,上盖天棚,种植葡萄,下开水井,充满生活的气息。然后是内进的起居室,墙上挂着手工纺织的精美壁毯做装饰,铺着苇席。两人刚一进去,门帷就被人掀起,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大哥!”像打雷一样,一个铁塔一样的汉子将哥战一把抱住,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悲愤。
哥战道:“你都知道了?”来人亦是他的胞弟,叫哥仇。事实上哥战有五兄弟,除了死去的哥越哥悍外,还有哥仇和哥恨。而哥仇排行最小,脾性也最暴躁,所以哥战将他放在这里做兵器买卖,同时也为他们留一条后路。哥恨则两边跑,并不算是一个马贼,但无论智谋还是武功都是其他几个兄弟所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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