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热闹的迎亲队伍占住了大半个街道,看排场就知道成亲之人非富即贵。果然最后花轿停在一幢豪华大屋前,四周看热闹的人潮比宾客还要多。人们的议论声几乎盖过鞭炮声,年届五旬的新郎官红光满面、喜形于色地迎接新娘,丝毫无视周遭非议的目光。
“奸夫淫妇——”一阵凄厉的控诉划破了喜气洋洋的气氛,一个四十几岁的臃肿妇人挤过人潮,满脸泪痕指着这对新人哭喊。
这突生的变故令前来贺喜的宾客全都一脸尴尬,新郎官更是气得脸色铁青,但碍于大庭广众,只得忍下满腔怒火。
一阵疾驰的马蹄声闯入这场混乱,马上一抹淡绿身影瞧见这拥挤的人潮,只得勒马缓行,等人群渐渐让道。
“各位乡亲父老,你们可得替我评评理。”胖妇人的泪眼指控丝毫不受小小的混乱影响,她无助地对着四周围观的群众哭诉出所受的冤屈。
“想当初,我年方豆蔻、青春美貌,他娶我的时候也是明媒正娶、用八人大轿将我迎进门,二十几年来我为他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三从四德无一违犯,他要纳妾,我便为他纳妾,而今只因我反对他娶个有辱门风的妓女入门,他竟然绝情绝义休了我这元配,你们说说,这天理何在啊——”
“老女人!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你在这儿鬼吼鬼叫些什么?!”新郎官愤怒地低吼。“来人啊——”
“你嫌我老?你自己呢?你不但老,你还是个老不修!”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新郎官被她一阵抢白,看着众人讪笑的表情,一张老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
“你还敢说自己没有违反三从四德,你大骂自己的丈夫,便已违反了妇言!什么为了门风着想,我看你根本就是嫉妒我要娶个年轻貌美的小妾,这等妒心还敢说自己遵守三从四德?!”新郎官理直气壮地反驳。
站在一旁的新娘子站得腿都酸了,此刻不耐烦地拉下红头巾,蹙眉道:“老爷,咱们别理她了,再耽误下去,吉时就过啦!”
“老天啊——”胖妇人倒在地上哭天抢地。“这二十几年来我跟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我人老珠黄了,还要被这负心汉休妻,这不是要逼我跳河自尽吗?天啊,你要是长眼,就把这对奸夫淫妇给天打雷劈吧——”
“你已经不是高家的人了,要死到别的地方死,别在这里触霉头!”新娘子嫌恶地道。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哼,要她看大老婆的脸色,还不如她先将她撵出这个家。然而她这番尖刻的言词显然已引发了众怒。
“你——”胖妇人眦目欲裂,激愤之下张起十指朝新娘的脸抓去,但她还来不及抓伤对方,就被新郎给“啪”地一巴掌打回了地上。
这下子举众哗然,这对新人委实欺人太甚!但他们义愤归义愤,却仍不敢拔刀相助,毕竟人家是有财有势的京官,若为了他们的家务事而惹上麻烦,那可就太不划算了,世风日下,明哲保身才是智举。
新娘得意地哼笑一声,对胖妇人道:“我劝你还是赶紧滚吧!像你这种又老又丑又胖的女人,被丈夫休了居然还有脸跑到这儿大吵大闹!来人啊!把她给我拖走!”
“啪”地一声,一条鞭子重重地甩在新娘子得意洋洋的白嫩脸上,引发她凄厉的尖叫,她捂着脸倒在新郎怀中,一时之间又惊又怒又痛,泪如雨下。
“是什么人?!”新郎气得怒发冲冠,不敢相信有人敢当着满屋子豪门贵胄动手行凶。
只见人群让出一条路给白驹骏马上的绿衫少女,她绝艳的容颜有股天生的尊贵之气,手执长鞭,身穿丝缎高贵衣料,佩戴昂贵的珍宝首饰,而那股豪爽的气势更胜须眉男子。她美得叫人惊心动魄,灿艳得令人心荡神摇。
“低三下四的妓女也敢大放厥词,没地熏臭了咱们大明京城!”她冷着娇颜淡淡道,自然散发出一股傲视群伦的气魄。
围观的众人一听莫不暗暗叫好,但办喜事的人感觉可就完全不同了。
“你是何人?竟敢管我高家的事!”新郎见她似乎出身不凡,是以暂时忍下伤妻愤恨。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下不公不义之事,天下人皆管得。”她此话一出简直是大快人心,围观者差点拍起手来。
“你可知提督大人高鸿光乃是本官的同宗堂弟?”新郎搬出了有力的后盾。
绿衫少女挑起一边秀眉,锐利的美目扫过众宾客。“你既是高大人的堂兄,怎地不见高大人来给你贺喜?想必这婚宴实在不太光彩吧?”随即她傲然冷哼一声。“即便是高提督在此,见了本郡主也得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而阁下官拜几品啊?”
郡……郡主?!新郎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这时宾客之中有人认出了她,立即上前拜见。“下官翰林学士刘守义,参见颖青郡主。”
这泼辣、傲丽的女子竟是荣王府的颖青郡主?!新郎官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脸上惨无血色,她居然是皇亲国戚之中最惹不起的颖青郡主!
传说太后跟前最受宠爱的颖青郡主艳冠群芳,喜穿绿色衣衫,善弓马,手持长鞭,遇着瞧不过眼的事便毫不客气地赏人一鞭子。她身负兵法谋略之长才,不到十岁便曾献策平乱,助她的父亲荣亲王立下功绩,地位随之扶摇直上,这种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居然没好好巴结,还莫名其妙跟她结下梁子,完了、完了!
那胖妇人一听救命恩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颖青郡主,立刻跪在她马前叩首,哭求道:“郡主大人,求您替民妇作主啊,求求您!”
“你先起来吧!”颖青郡主淡淡道,目光转向新郎官。“高大人,夫人虽然已不再年轻貌美,但毕竟与你结发多年,养儿育女、操持家务,就算有错,也罪不致休妻吧?”
“是、是,启禀郡主,下官与内人只是有些小小的误会,绝对没有要休妻之意,她永远是下官的元配夫人,下官正想去岳丈那儿接她回府呢!”他的冷汗涔涔而下。
“高大人要纳什么人为妾,本郡主原也管不着,但这个嚣张跋扈、不三不四的妓女委实有辱朝廷命官的门风,高大人以为呢?”颖青淡傲地问。
“郡主说得是,下官立即将她送回妓院去。”
“你说什么?!你要送我回妓院?!”新娘子又惊又怒,扑到他身上又捶又打。“姓高的!你有没有良心啊?是你说要娶我的,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啊——”
她捂着脸,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被他一掌打开,这臭男人昨天以前还对她千依百顺、说尽甜言蜜语,今天居然动手打她!
“像你这种低三下四的妓女,我一定是被你下了咒才会昏了头想娶你,想进我高家的门,你别作梦了!”他嫌恶地道,还没娶进门就带衰他,真娶进门怕不抄家灭族?
“高大人!”颖青长鞭指着他,忍下一鞭挥去的冲动,毕竟再怎么说对方还是个朝廷命官。“我还没听说过哪个饱读诗书的古圣先贤动手打女人的!”
那新娘一听这话,立即“畦”地一声凄凄哀哀地哭了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十岁就被卖进妓院,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替我赎身,我也想从良做个贤妻良母,准知道竟然所托非人,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现在知道所托非良人还不算晚,不是吗?”颖青冷冷地道。“与其嫁给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君子,还不如去嫁个抗天寨的土匪来得强。”
此话一出,立即震惊四座。
京城人都知道,抗天寨的土匪是朝廷急欲拔之而后快的眼中钉,但在百姓心目中他们个个却是侠盗之流的人物,虽说他们是土匪,但从不滥杀无辜,更不会抢劫善良百姓。然而堂堂一个郡主竟然说出这种朝廷命官不如土匪的话,委实太过惊世骇俗,这话他们这种小老百姓也只敢在私底下讲讲,谁敢像这般公然评论?!而被她指桑骂槐的高大人脸色更是苍白如纸,今后,他还有什么脸在京城混下去?
忽然,人群中传来响亮的鼓掌声,也不知从哪儿开始的,掌声迅速往四周扩散,一时之间掌声如雷,颖青微愕地坐在马上接受众人崇敬的掌声,这种突如其来的拥戴反倒令她艳颊酡红,尊贵冷傲的脸蛋更增娇美。
掌声许久不歇,忽然有一个男子朗声问道:“你是说你宁可嫁给抗天寨的土匪,也不愿嫁给空有朝廷命官虚名的人渣,是吗?”
颖青朝声源望去,见是一名满脸胡子的颀长伟岸男子,瞧不出多大年纪,但清澈炯亮的眼睛却透露朝气蓬勃的年轻气息,他虽然一脸的胡子,却一点儿也不难看,反而有股特殊的魅力。
“不错。”
她下巴微抬,傲然道。
纠髯男子朗声大笑,竟教她不自觉地微酡了双颊,下意识避开了他热辣辣的凝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发觉实在耽搁太多时间了,于是她不再理会这团混乱,向众人一拱手,拉起马缰,一踢马腹策马缓行,在众人的掌声与目送中离去。才驰出不远,一道颀长人影突地窜出,挡住了她去路,眼前之人正是方才那名男子。“姑娘愿望,自有人为你实现,后会有期。”那男子挑起笑容,一说完话不待她有所回应,便转身离开,瞬间消失了踪影。
颖青怔了怔,她的愿望?她有哪件愿望不能达成米着?
而这男子……
竟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随即她对自己笑了笑,这年头怪事可真多,连带她也被传染了。
***
“郡主!您可回来了!”贴身丫鬟珠儿一见到她回府,便连珠炮似的急声道。“半个时辰前王爷和王妃遍寻不着郡主,气得大发雷霆呢!”
“爹娘找我何事?”颖青边掬水拭脸,淡淡问。
“王爷和王妃为了郡主婚配的事情大伤脑筋,要与郡主商议您中意的是哪位王公大臣,才好跟皇上、皇后请婚啊!”说到底,郡主芳龄十八,早已老大不小了,老这么东挑西捡的,这个侍郎不要、那个将军不爱的,一日拖过一日,两个老人家都快急出白发了。
“又是这件事,我不是说过不急吗?”颖青蹙起眉,不悦地轻叹。
“可王爷、王妃急死了啊!”珠儿苦笑道。“郡主嫌王公大臣个个都没有男子气概,可郡主你这么泼……呃,这么有威严,哪个大人见了您还能气概得起来?”
“怕是他们嫌弃我没有裹足吧?”她轻哼一声。
珠儿知道郡主从小就活泼好动,不论王爷和王妃用了什么方法要为她裹小脚,她总有办法把裹脚布拆下来剪成一堆碎布,甚至还说:“咱们的老祖宗太祖孝慈高皇后乃平民百姓出身,不也没有裹脚吗?难道颖青坚持子孙不可忘本是错的吗?”她说得理直气壮,也堵得王爷、王妃无言以对,他们可不敢对大明朝伟大、贤良的开国皇后有丝毫侮辱,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承认她是对的。
“才不是呢,郡主美若天仙,想娶郡主力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珠儿真诚地道。
“好了,少巴结我了。”颖青微微一笑,“爹娘现在何处?”
“在偏厅等着小姐你呢。”
颖青认命地往偏厅走去,才一跨进偏厅的门,便听到王妃在叹气。“王爷,妾身有如五内俱焚,就怕……”
颖青心一阵惊跳,完了!母亲竟这么急着把她嫁出去?!
“王妃别心急,本王立即带着城中最好的名医去给岳丈大人诊治,”荣王爷安慰道。
原来不是在说她的事。但一听是外公病了,俏脸不禁染上淡淡的忧虑。
“爹、娘,外公病了吗?”她步上前关切地问,记得上次去给他老人家拜寿时还健朗得很啊!
王爷夫妻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心烦意乱,女儿的婚姻大事也没心情顾丁。
“你外公他就是太嗜酒了,通州的娘家捎来书信,大夫说恐怕……”王妃啜泣着,用手中拭着泪。“王爷,您说这可怎么是好?”
“夫人别担心,咱们立即启程赶往通州厂荣王爷唤来属下。“来人啊!马上去将城中高明的大夫全请来。”
“爹,不如女儿也进宫去向太后商借御医如何?”
“这……也好。”荣王爷点头叹道。“青儿,你也随爹娘一道去吧,你外公向来疼爱你,见到你心中想必欢喜。”他们都知道,或许这一趟是见老人家的最后一面了。
“珠儿,去为郡主打点简单的行囊,咱们这回出门以简快轻便为宜,以免耽搁路程。”
而颖青则立刻进宫去面见太后。
眼见王爷只指派几名侍卫随行,王府家臣何克维忧心地进谏道:“启禀王爷,王爷、王妃及郡主身份尊贵,只带这几名亲兵恐怕保护不周啊!”
“咱们是去探病,又不是去出征,更何况我挑选的都是武功最精良的高手,还能出什么事?”荣王爷不以为然地哼道。
“但此行前往通州需得行经抗天寨的势力范围,就怕……”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荣王爷怒声打断。
“有啥好怕的?!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能成得了什么气候?难不成本王还得为了这群罪该万死的土匪延误了医治岳丈的时机不成引”
可抗天寨是京城城郊最有名的土匪窝,据闻那群土匪被抗大寨的大当家百抗天训练得有如精兵,朝中大臣若欲由此道过,必定有大队兵马随行保护,否则是情愿绕道而行的。这些年朝廷也曾有讨寨的行动,无奈抗天寨地势易守难攻,百抗天又善兵法谋略,寨中土匪个个剽悍善战,估量得失,朝廷一时也拿此寨无可奈何,也只得放任他们在天子脚下作怪。王爷却居然将抗天寨土匪视为无物……
何克维心中轻叹,若是郡主在此必定不会赞同王爷如此轻敌,郡主虽承袭了王爷的躁烈脾气,但却比王爷更有见地、有脑筋。不过既然主子动了怒,他也只得吞下逆耳忠言,求老天保佑此行一切平安了。
***
当荣王爷被五花大绑押往抗天寨时,他才深深后悔昨日不听属下的苦口良言。一场惊心动魄的混战下来,随行的卫兵死的死、逃的逃,他委实太轻敌了,那个满脸胡子的土匪弓箭之术简直是神乎其技,一发数箭,枝枝命中要害,他的随行侍卫根本就不堪一击!
瞧着花容失色的王妃,以及蛾眉紧蹙、俏脸苍白却依旧冷傲的女儿,他心中不禁惨然,难道他们这三条尊贵的性命要就此葬送在这群土匪手上?!
上了山、进了贼窟,荣王爷夫妻被推入简陋的牢房内,颖青却单独被拉走,不知带往了何处,王妃又哭又求,他威胁利诱,却压根儿没有人理会他们。
终于地牢内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个像聋了似的小喽罗漠然地看守他们,他的耳边传来王妃那令他烦躁的悲切哭声,但他却连发脾气都感到无力,眼前四壁徒然、鬼魅阴森,就宛如一场不会醒的噩梦。
这一定是个噩梦!他们应该是躺在荣王府的高床暖枕上,而不是这个破烂凄清的牢狱,老天,求求你快结束这个可怕的梦魇吧……
***
颖青双手被绑在身后,尽管如何地不合作,还是身不由主地被押进一个摆饰简单的房间,里面悠闲地坐着等她的正是该被天打雷劈、千刀万剐的土匪首领——百抗天,而他竟然就是昨日她在市集中遇见的那个纠髯男子!
“你们可以出去了。”百抗天双手环胸,对押她进来的两名土匪道。
颖青傲然立在他面前,仅有的一丝恐惧此刻已被体内熊熊燃浇的愤怒烧成灰烬,如果不是赶着出门,她没有坚持带足护卫,今天也不会
落得如此的下场!
她愤然怒瞪着眼前悠然微笑的土匪,冷声问:“你将我们押来此处,意欲为何?”
“你说呢?”低沉清朗的语调,和他清澈的眼眸一般温暖可亲,与他土匪的身份完全不搭调。
“你想要我们三人的性命?”颖青冷冷地问。
百抗天的笑意加深,清朗的眼中仿佛闪着有趣的光芒。“不一定。”
见他自顾地端起茶碗喝着茶,颖青气得几乎咬断银牙,她非常清楚他正在享受猫耍老鼠的快感,而且非常懂得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道理,就是不肯爽爽快快地开价!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我们?”她继续冷静地谈判。
“我若放了你们,你们肯放过我吗?这岂非是要我纵虎归山?”百抗天呵呵轻笑。真糟糕,他实在愈来愈欣赏她了,昨日的一面之缘令他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她骑在骏马上挥着鞭子教训人的模样,骄阳下的她闪闪发亮,宛如一颗稀世珍宝,但对他而言,她更像一颗照亮黑暗的星子,现在的她就如同那时般灿亮夺目。
八年前那噩梦般的回忆中,唯一令人怀念的光亮,如今已在眼前。
她当然不可能记得他,自然也无相认的必要,然而他清楚自己胸口燃烧的狂热是什么,那代表了不管用任何方法都要得到她的决心,身为以掠夺为业的土匪,手段问题不必多想。
“你不杀我们,又不肯放人,难道想永远将我们三人囚禁在抗天寨?放聪明点,你若真要这么做只会引来官兵的围剿,得不到半点好处。如果你毫发无损地放了我们,我可以作主不计较今日之事。”颖青试图说之以理,可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是哈哈大笑,仿佛她的话很有趣、很可笑,从没有人敢如此轻忽她的话,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无礼地大笑,她当场气白了俏艳的绝美脸蛋。
他站起身走向她,高大魁梧的身躯带有一种无形的压迫,令她不自觉退了一步,他在她身前站定,低下头看着相形之下备感娇小的她,迎上她不肯示弱的昂然瞪视。
“如果那些朝廷命官想要你们命丧于此的话,那就尽管来围剿抗天寨吧。”百抗天笑了起来,语调轻柔地道。
颖青脸色再度一变,很明显他们正是最具筹码的人质,官府投鼠忌品,谁敢不顾他们三人的性命安危?这个该死的土匪居然不笨!而更该死的是,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形下见面,她或许会十分欣赏这个浑身充满男子气概的大胡子,尽管她现在十分痛恨他,却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她就是这么一个公平而诚实的人。
“你……并没有杀气。”她平稳地指出,尽管他轻柔的语调具备某种威胁性,但她不以为他真的想杀他们,她甚至感觉到,在方才山脚下的那番缠斗激战中,他似乎极力避免伤害到她,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他眼中有种……说不出的专注神态。
“‘现在’的确没有。”他轻轻笑道。
此时近看他才发现她嫩白的脸颊仿佛吹弹可破,睫毛长而浓密,眨动时宛如两柄扇子,灿亮的瞳眸深而醉人。一股特殊而陌生的想望在他胸怀中翻搅,这份强烈的欲望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异。
“你到底想怎样?爽快地说出来吧!”颖青不耐地导回正题,不想跟他废话下去,她急于去通州探视外祖父,这个抗天寨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待。
百抗天手支着下颚,食指抚着左颊上的胡子,仿佛专注地沉思,眼中某种奇特的神采莫名地震慑了她。
“你,留下来做人质,那两个老家伙我可以无条件释放。”
颖青一时摸不透他此话的涵义与用意,只是惊愕得说不出活来,唯一捕捉到的讯息是他不准备放她走,虽然他肯放她爹娘是个好消息.但他留下她做什么?!
正当她思忖之际,他粗糙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她嫌恶地想别开脸,却被他紧紧扣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她怒声命令,大而灿亮的瞳眸进射出杀人的火焰。
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要她摇尾乞怜地求饶,那是死也不可能!
他泛开一抹笑,悠悠地指正她。“这里是抗天寨,不是荣王府,轮不到你发号施令。至于我想怎样,我不介意做给你看。”
她脸色铁青地瞪眼看着他缓缓俯下的脸,瞬间明了到他的意图,她整个人立刻紧绷,心口恐慌地狂跳,咬牙警告道:“你敢!”
他轻易地托起她的头就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简单而快速,仿佛品尝、仿佛游戏般逗弄她,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真的敢!颖青整个人僵住,脑中乱成了一片,然而那个吻只是个预告,在她分不清是气愤还是震惊而无法反应的当儿,他的唇再度堵上她的,这一次不再简单,更不再短暂,他吮啮着她丰润柔软的唇,狂烈地与她的抗拒交缠。
她的呼吸愈来愈乱,身子愈来愈热,神智愈来愈迷离,他的胡子触着她红嫩的脸颊。紧贴着她的胸膛犹如钢铁般硬实,然而他的唇却是相反的柔软炽热。而他明明卑鄙下流地蹂躏她的嘴唇,可为何她体内会窜起奇特的躁动,令她愈来愈虚软无力?
突然,她顿悟了他的意思,他是要留下她做服侍他的妓女!一思及此,她渐渐薄弱的抗拒立即再度恢复,无奈手被绑在身后怎么也扭扯不开,整个身子被他技巧地搂贴在怀里,也无法用脚踢他,她只能奋力反咬他,但他却总是能及时闪躲开,然后吻得更深,她气愤地发现他玩得更放肆了!
当他轻叹地离开她的唇,手指仍然在她红透的柔嫩脸蛋上留连,清澈的眼瞳忽然转为深幽。
“你放心,婚礼上你的爹娘会坐在主婚大位。”他挑起一边唇淡笑道。
她圆睁双眸,喘息着怒道:“谁要嫁给你这个土匪!”
百抗天笑了笑。“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嫁给我,再不然就等着替你爹娘收尸,只要你选了后者,我绝不会勉强你上我的床,你挑一个吧!”
颖青气得胸膛起伏,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娘死?!他们从小就极疼宠她,她就算是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也绝不能教他们有丝毫损伤!”你逼我嫁给你,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取你的性命!”她嘶声怒道。
“我等着。”百抗天轻轻一笑。
他放开了她,没再说什么话便转身走出了房间,自始至终没有意思要解开绑住她手的绳子,而她只能无奈地在他的房里等,气愤地踢翻所有桌椅。
然而爹娘的命在人家手中,更何况这里是抗天寨,任她再怎么聪明,也无法凭着有一招、没一招跟武师学来的三脚猫功夫逃出生天。
她突然体认到,以前那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将离她远去了,比噩梦还要可怕的人生,正在前方等着她,而她的命运将从此掌控在一个土匪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