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椅子上站起,往放烤箱的另一张桌子走去。“我不但不会,我还会好好活下去。”
“家路,小心烫!”她走上前,见他打开烤箱徒手欲取烤盘,想他定是醉了,一时忘了烤盘的高温会烫手。
她阻止他,轻推他回座,“你坐着,我来弄。”他是外科医生,他的手犹如钢琴家的手那般宝贵,伤不得。
她记得吴教授和她提过,他对家路下过禁酒令,重要节日偶尔浅酌无伤大雅,但绝不能狂饮,她想,吴教授去世对家路的打击一定很大,他才会借酒浇愁。
找到烤盘夹子,将烤盘取出,放至餐桌上,“我忘了先跟你说,我会买午餐来。”他烤了两只鸡腿,今明两日他休假,想必是昨天回家前去生鲜超市买的食材。
“不管你有没有买,我都会煮。”他目光呆滞,盯着烤盘内的金黄鸡腿,喃喃自语着:“我妈去世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独活,人生没意义,不上课、不吃饭,每天像行尸走肉,自我放逐。当时,老师天天抓着我回他家,他不让我和他们一起吃饭,逼我自己下厨,他要我自己煮饭,喂饱自己,还严厉训斥我,学医不是只为了家人,而且我也不是只为我妈而活,从踏上学医的这条路开始,我赵家路就是为了日后几十万个病患而活。”
“老师带我去他家小住几天,是要盯着我自己煮饭、洗碗、洗衣服,如此,我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似要印证自己的话,他打开她买来的便当,狠扒了几口饭,证明自己有努力吃饭,努力活着。
侯芳仪看着听着,没有阻止,泪水却止不住的流。她知道他很难过,可是他没有失望沮丧的权力,他谨记教授的话,他的人生,是为几十万个需要他的病患而活。
干扒饭又吃得太急,他似噎到,她赶忙倒水给他喝,还来不及喝水,作呕的他马上冲到垃圾桶旁,把吃下的饭全数吐出,最后吐的是黄汤和满腹压抑的伤悲。
狂吐过后,他跌坐在地,像跑了一趟马拉松般,脸色苍白的虚喘着。
她抽了几张面纸,帮他擦拭嘴角的秽物,不想让她脏了手,他接过面纸自己擦。
“你的衣服弄脏了。”她又取了几张面纸来,但沾到的面积不小,擦不干净,“我再去拿面纸过来。”
“不用,我直接去浴室换洗……”他手支地想起身,但有几分醉意的他,手滑了一下,见状,她马上扶他,往房内的浴室走去。
他进浴室,她在房内衣柜帮他找换穿的干净衣服,不一会,她听见浴室传来莲蓬头的出水声,好半晌都未停。取好衣服,她迟疑地走向浴室,浴室门没关,水流声久未歇,他应是在洗澡,可是怎么只听见水声,没其它声响……
担心他醉倒在浴室,她缓步凑近探头一瞧,浴室内没有浴缸,只见光裸上身的他,坐在浴室地板上,头低垂,任由莲蓬头的水不断浇淋……
以为他醉到睡着,她心头一惊,忙不迭地奔入,蹲在他面前摇晃着他的肩膀。
“家路,家路……”
他重喟一声,缓缓张开眼睛,对上她焦急的水眸,低喃道:“我没事,我只是想淋水,让身体感觉还活着。”
她心疼的看他,想伸手关水,却被他挡住。
“你一直淋水,会感冒的。”他全身湿透,她在他身边也难逃被水淋湿的命运。
她试着再度伸手欲关水,他陡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向怀中,湿润的唇倏地凑向她,激烈狂吻起来。
她跌坐在他的双腿间,招架不住他强烈攻势,双手紧抓着他的肩膀,头枕在他的臂弯中,浑身湿透。
她知道他想尽办法要让自己“感觉”活着,才不负恩师生前的谆谆告诫,如果吻她可以让他感觉有生息,那她愿意一直被他吻下去,因为这样她也才能感觉他不仅仅是“赵医师”,他还是她的男友,并且爱着她。
她以为激烈狂吻会无止境延续,但他突然中断,拉她坐直身子。
被水淋湿的黑发不断滑下水珠,他深邃的黑眸却眨都未眨,眼神坚定的瞅着她,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宣布……
“芳仪,我们结婚吧,在老师出殡前,我想完成他的遗愿。”握着她的手,带着侵略的眼神凝定她,他以坚定的口吻再度重申,“我们,结婚吧!”
她看着他,脑内嗡嗡作响,惊诧的说不出话,弯翘的睫毛上盘踞着晶透水珠,久久,未落。
“依我看,你们两个一定也都得了流感,才会莫名其妙“婚”了头。”姚荷芯垮着一张脸,坐在花店的装饰桌前,拿笔敲着桌面,语音含糊的说。
吴教授辞世的原因是流感并发其它病症,她知道这个时间点拿“流感”戏谑实在不妥,但她还是忍不住这么说。
才说完,侯芳仪还真打了个喷嚏。
“看吧,我说的还真不假。”
“我、我只是小小的着凉。”侯芳仪辩解着。昨天在家路房内的浴室淋了半个钟头的水,全身湿透,才会不小心着凉了。
“欸,我看你就算人好好的,一遇到赵家路就会被弄得晕头转向。”姚荷芯忍不住消遣她。“就像学长遇到你,一样也是被你迷得理智全失,朦胧恍惚。”
“学长真的答应布置我和家路的婚礼?”侯芳仪眼中透着感激和愧疚。
家路之所以想尽快结婚,是为了完成吴教授的遗愿,吴教授生前曾和家路提及,他结婚时可以请她学长帮忙布置婚礼……吴教授的话,家路自然全谨记在心,既然这婚礼是为了圆吴教授遗愿,那他当然希望遵照吴教授所言,请学长来布置他们的婚礼。
而沈建彬是她学长,自然是由她来联络,只是她知道学长对她有情意,这事她开不了口,何况他原本希望她跟他去法国当他的助手,她非但不去,还要跟家路结婚……
她纵使自认对学长没半点男女之情,可也得站在他的立场想一想,他喜欢她,她却要嫁别人,而他还得帮忙布置她的婚礼……这件事对一个男人而言,太难堪了点!
家路的意思非常坚定,一定要学长为他们布置婚礼,所以她只好请她的“经纪人”帮忙连络。
荷芯处理事情真的很明快,早上她才告诉她,她要和家路结婚的事,她一度震惊得破口大骂,不想接受这个事实,稍微冷静后,虽仍叨念不休,可还是帮她连络学长。
“只要是你的事,学长怎会不答应,只是他听到你要结婚,吓到昏倒还兼吐血,不知在你们结婚之前,能不能醒得过来。”
这一听便知是玩笑话,可这玩笑开得太过,侯芳仪攒眉,“荷芯,不要乱说话!”
姚荷芯撇撇嘴,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
“为了你的婚事,学长甚至得延后出国,他原本连机票都买好了。”姚荷芯狠狠的说:“学长叫我别说,但这怎么可能,这事不说我会憋死!”
“学长他……”侯芳仪一脸愧疚。
“侯芳仪,很愧疚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天底下没有比学长对你还要好的男人!”姚荷芯还是为沈建彬抱不平,“唉,现在跟你说,你也听不进去,一个被爱冲昏头的女人,啧啧,你认识赵家路才多久,一个月不到耶,你就傻傻的要嫁他……昨天我还担心赵家路一个人在家会想不开,没想到真正想不开的人是你!”
“我没有想不开,我是真的爱家路才答应嫁他的。”侯芳仪斩钉截铁地说。
“是啊,连房东太太养的小黄狗都知道你爱他,它见过他两次,两次都使尽吃奶力气吃醋狂吠,因为他抢走它心爱的你。”姚荷芯凉凉的说:“瞎子都看得出来你爱死他了,可他呢,他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