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吗?”
他知道杨正宇从没有把他当副院长看,而他也没把杨正宇放在眼里。
只要他不犯他,他就不会犯他,相敬如冰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因为他在觊觎他的女人,因此虽然名为同学,但两人始终有层距离,怎么样都谈不上亲近。
“今天的手术很成功,记者会也很成功,你又大出风头了。”杨正宇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于泳好笑的问:“所以,你是来恭喜我的?”
杨正宇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深沉的看着他。“大家都说你将是医界最年轻的院长,不但有实力,还有运气,娶了院长的女儿当老婆,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别人挤破头想得到的一切。”
于泳自我解嘲的扬了扬眉毛。“是啊,我于某人运气真好,娶对了老婆,少奋斗二十年,我想不出还有谁比我更幸运,起码你就没有这种运气,不是吗?”
原来杨正宇比他想象的还幼稚,竟然会沉不住气的跑来讽刺他,看来是他今天那场成功的记者会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吧。
“我是没有你好运,但起码我不会认贼作父,把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当恩人,还跟仇人的女儿结婚。”
于泳脸色一沉。“杨正宇,注意你的措词,我警告你,少给我来挑拨离间那一套,出去!趁我还有耐性的时候给我走,我懒得跟你讲话。”
杨正宇没有动,反而走向他。“你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你父亲吗?”
于泳冷冷的瞪着他。“难道你知道?”
杨正宇恶意地说:“我刚刚已经说了,你一直把仇人当恩人,还认贼作父,这样还不够明白吗?”
他究竟在说什么?难道……于泳脸色一变,整个人突然像遭逢雷击一般的僵直了。“不可能!”
“你想到了?”杨正宇也不废话,直接把手中的文件放在他桌上,推向他。“我把你父亲当年的病历带来了,你可以看看他的主治医师是什么人,再来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于泳颤抖着抽出那张病历,他心跳疾速的逐字细看,最后一阵晕眩袭击了他。
怎么会是章仁汉?当年他爸爸的主治医师竟然真的是章仁汉?
“要我再说得清楚一些吗?”不等于泳回答,杨正宇就径自说下去,“当年,你父亲因为冠状动脉心脏病而住进晨风医院,要做手术。当时章仁汉身为你父亲的主治医师,却没有安排你父亲做心导管检查,这个疏忽害死了你父亲,后来,你母亲也因为要养你们兄妹,操劳过度而死,而你跟妹妹就送进了育幼院……”
看着于泳大受打击的样子,杨正宇内心一阵快意。
哈,没错,他恨于泳,很恨很恨。
因为于泳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部主任之位,又抢走了应该是他的移植小组主持人之职,还不断抢走他的病人,连他爱好多年的女人在被他抛弃后,他还要回来抢走,所以他恨于泳,一直恨着,早就想找机会报复他。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于泳寒着脸瞪他,双眉几乎纠结。
杨正宇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他淡淡的说:“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我爸是章仁汉的老朋友,当年他们同为胸腔外科的医师,我爸提醒过章仁汉要为你父亲做心导管检查,但他置之不理,才会酿成悲剧。”
于泳越听越震惊,他的脸色刷白,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但他还是不肯相信,不肯相信他信任的人会是害死他父亲的人。
“这不会是真的,我不会听你的片面之词……”于泳怒火翻腾,厉声低斥。
一定是个计谋,一定是杨正宇为了离间他和越珊的感情,才会编出这套故事!“我说的都是真的。”杨正宇面无表情的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妨想想,非亲非故,章仁汉为什么要资助你完成医学院的学业,那是一笔很大的金额,他有资助别的小朋友吗?为什么是你?如果他没有愧对于你,为什么会毫无意义的把女儿嫁给一无所有的你?甚至连你进入晨风医院实习也是他透过关系安排的……”
“住口!滚出去!”再也忍受不了了,于泳陡地发飙咆哮,用拳头重重地敲击桌面,纸张霎时四处飞散。
“好,我走,谁是仇人,谁是恩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已经把要说的说完了,是该走人了。
于泳呼吸沉重的瞪视着那张病历,感觉满天乌云朝他涌来。
***
黑色轿车在夜色里奔驰,驾驶座上的男人被混乱的思绪搅得头几乎要爆炸了,就在他想直接把车去撞山壁之前,一张白皙秀美的小脸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开始冒冷汗,内心沉重无比。
他妈的,他该怎么办?!
他像是在黑夜里独自站在悬崖上,四周疾风劲吹,他不能往下跳,后面又没有退路,天地苍茫,他到底能去哪里?
连夜来回宜兰台北之间,他耗尽了精力。
深夜造访,年迈的院长也吓到了。
而深谈过后,院长坦承他的资助人确实为章仁汉,而当年章仁汉也确实只资助他一人,章仁汉原本是指定资助他们兄妹两人,但因为那是他妹妹已经被收养,所以只资助了他。
他一直很感激长腿叔叔,知道长腿叔叔就是章仁汉之后,他更感激他了,他不但资助他,还把女儿嫁给他,在医院里又重视他,真的恩同再造。
谁知道,章仁汉一直把他耍得团团转,先害他家破人亡,再用金钱来弥补他,最后把女儿嫁给他,以为这样就能消弭他的罪吗?
他真后悔接受他的资助,后悔踏进他设的一连串陷阱,错把仇人当恩人,多年来,还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打开车门时,内心的沉重使他四肢颤抖,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花园洋房,他的内心一阵抽痛。
他勉强走出去,用握紧的拳头抵着坚硬的车体,把抽痛的额头靠在冰冷的车身上。
他要离开,他无法再继续住在这里,他不想见到这屋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的女儿,一想到他的女儿身上流着杀父仇人的血,他就快疯了。
“你总算回来了!”
他看到越珊打开大门奔出来,连外套都没穿,应该是在屋里听到车子的引擎声才出来的。
平常他应该会责备她衣着单薄,但如今见到她,他只觉得心脏刺痛。
“怎么回事?”他的眼神让她觉得不对劲。“你到底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找你,你为什么不接手机?”
“找我?为什么要找我?”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看着她,挤出一声短促的笑。“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所以你才会接近我,所以你才说什么都要嫁给我……”
他真傻,他竟然把她当宝,把她当成上天给他的礼物,以为她撞开了他孤寂的心扉,而一头栽进她的爱情陷阱里。
“你在说什么?”她蹙着眉头,视线落在他紧握的双拳上。“你是不是喝酒了?”
今天他突然从医院消失,连手机都不接,让她快急死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语无伦次的,他究竟怎么了?
“我在说什么,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狠狠的盯着她,顽强的抓紧所剩不多的自制力,没有拔腿离去。
“我不清楚!”她睁大了眼眸。“你说明白一点!”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狂乱,这使她紧张,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而其他看起来像个陌生人,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亲密爱人。
“你不清楚?哈!你真的不清楚吗?”他挤出一声嘲讽的冷笑。“你敢说你不知道你爸爸对我犯的罪?”他开张嘴想要怒吼,但他却只能野兽般的盯着她。
“我爸爸对你犯了什么罪?”她不平地瞪视着他,感到喉咙抽紧了。“我爸爸一向对你很好,他甚至资助你读完医学院,又栽培你成为明星医师,你现在是在说他对不起你吗?”
“没错!他对不起我!你们父女别以为用几个钱就可以弥补他害我家破人亡的事实,他害死了我爸爸!因为他一个小小的疏失,我爸爸就断送了性命!我爸爸可以不用死的你知不知道?”他对她怒吼,愤怒的把泪水眨回去。
他连一刻都没忘记,父亲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时是盖着白布的。
母亲哭得昏厥,而他心里好害怕,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进去前仍跟他说着话,还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出来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不能看着他,对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