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行浚拖着疲累的步伐返回家,客厅的边桌上亮着一盏灯,一盏为他而留的灯,这体贴的小举动已经成为两人之问甜蜜的小默契。
那盏灯,象征着她的守候。
不管他走了多远,住过多奢华的饭店,永远没有比家更温暖舒心的地方。是她,让孑然一身的他重新感受到有家人的感觉是多么幸福的事。
他环视着屋内的每一件家具、每一幅画、每一个摆设,全是她悉心规划布置的,让人可以舒舒服服地沉浸在这温馨的氛围里。
拾阶走上了二楼后,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儿童房,走到床畔,凝看着儿子纯真无辜的睡颜,他像只小猫味般发出细细的鼾声,模样可爱极了,难怪人家会说小孩是个天使。
小杰的确是他生命里的天使,一个拥有他的血缘的天使。
「小杰,对不起。」他坐在床沿,摸了摸儿子软嫩的脸颊,心痛苦地紧揪着。
替小杰盖妥棉被后,易行浚回到卧室里,瞧见咏橙身上还穿着今晚赴宴的洋装,蜷缩在贵妃椅上。
他拉起一条薄毯,轻轻地覆在她光裸的手臂上,避免她着凉了。
傻瓜。他在心底轻叹着。
他心疼地以手指轻刷过她的脸颊,眼底尽是无奈与心疼,如果她不要这么温柔、不要这么完美、不要爱他这么多……也许他心底的愧疚就能少一点。
「你回来了?」咏橙幽幽醒转,睁开朦胧的双眼。
「嗯。」他敛去眼底的情感,徉装淡漠地别开眼。
「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但你都没有接……」她由贵纪椅上坐了起来,凝望着他伟岸的身躯。
「我在忙。」他拉松了领带,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谈分开的事。
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便是她和小杰了,而他非但没有尽到保护他们的贵任,反而让两人曝露于危险之中。
「那也该事先打通电话给我,小杰因为你没来很失望,明明很想吃蛋糕,但看到上面有我们的娃娃头像,就忍住舍不得吃。」她朝他柔柔一笑,走到他的面前,体贴地替他拉下领带。
「现在蛋糕还放在冰箱里,他一直吵着要等你回来切蛋糕,我哄了好久他才肯去睡觉……」她伸手替他解开衬衫的第一、二颗钮扣,如同以往般闲聊着家中的大小琐事。
他神情微顿,她愈是温柔贤淑,他愈是痛恨自己。
「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他烦躁地瞥看她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
她僵住了。
愣了愣,抬眸望向他别开的俊脸,表情有些困惑。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我说你很吵,可不可以安静个几分钟!」他粗着嗓子低斥道,瞧见她脸上那副怔忡迷惘的表情,硬是狠了心。「我已经受够了你整天在那里叨叨絮絮一些无聊的琐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跟小杰今晚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你怎么了?」她一脸震摄,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两人结婚这么多年来,别说吵架了,他一次都没有对她凶过,连说重话也没有,如今这嫌恶的语气,教她整个人傻愣住。
「我累了。」他强迫自己用一种硫离、不带感情的口吻对待她。
「那你要早点休息吗?要不然我去帮你放洗澡水?」她直觉的反应是他工作太累了,才会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我对我们的关系感到厌倦,我对扮演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角色感到疲累,我受够了这一切!」他眼色犀利,口气严唆地说。
「扮演?」她的心口紧缩着。
「这几年,我都一直在扮演着父亲和丈夫的角色,但现在我受够了这种生活了,我受够这种不舒心快活、没有自由的日子,我受够你和小杰了,我真后悔让你生下小杰——」
啪!
一个响亮的耳刮子,落在他的俊脸上。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掌心,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动手打他。
「对不起……我……」她的眼底浮上懊悔的泪光,哑着声音说:「我不是故意要打你,只是你不该这样说小杰,他是我们的孩子……你说这些话很伤人。」
「但这却是我心底真正想说的话。」易行浚强迫自己要对她再残忍一些,唯有令她心碎,将她狠狠地逼离他的身边,才能保护地和小杰。
「你……」她隔着蒙胧的泪眼瞅看着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才一天不到的时间,他会忽然像变个人似的?「行浚,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累了,你听不懂吗?我受够你和小杰,受够这个家了!」他冷下俊容,压抑住想紧紧搂住她的冲动。
「不可能……不可能……」她摇摇头,内心莫名地颤悸。「你是不是故意先闹我,然后再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她为他反常的行径找理由,始终不相信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上疼的男人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我没有任何惊喜要给你。」他的脸色紧了紧。
「过几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你今天不是还订了餐厅要庆祝这一切吗?你不是有礼物要送给我吗?」她眼色惶然地望着他,眼泪不听使唤地掉下来。
「那一顿失约的晚餐就是我送给你和小杰最后的礼物。」他沉声道。
「最后的礼物?」她愣愣地眨着湿润的长睫,完全无法接受他疏离的转变。
明明前一晚,他们才恩爱缠绵,承诺要永远陪伴在彼此的身边,为何现在她成了他不要的负累?
「我们离婚吧。」他傲然地转过身,用一种极度淡漠的语气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在决定别人的命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此刻的心宛如火焚刀割,痛不欲生。
空气宛若凝结了一般。
她颓然地跌坐在床沿,任凭泪水溢出眼睫,模糊了视线。
她仿佛从天上跌到冰谷底,脑海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她是在梦境里吧?否则他怎么会提出如此残忍的决定?但若是在作梦的话,为什么心痛的感觉会是如此清晰剧烈呢?
「你不要跟我开玩笑,这个游戏不好玩……」她摇着头,慌乱地哭喊着。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想离婚。」易行浚强迫自己走到她的跟前,蹲了下来,霸道地箝住她瘦削的肩膀,逼视她面对他冷戾的眼光。
「可是……你上个星期才跟我说,要和我再生一个宝宝当作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品……」她哽咽地说,眼泪愈流愈急。
「那是我哄你开心的话,如果我真的想要第二个孩子,早就跟你生了,何必要拖到这时候呢?」
「我不相信……」她脑子闹烘烘的,简直无法分辨过去的他和眼前的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易行浚?
曾经那么炽热的唇,怎么会说出这么凉薄的话?
「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欺骗你,我根本无法适应婚姻生活,每当我快要被你烦到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藉故说要出差,逃离这里。」他冷然地说。
这句话宛若一把刀刃,狠狠地刺伤了她的心,教她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十年的婚姻竞然只是一场甜蜜的骗局。
所有的幸福全是假象。
她垂下脸,任凭眼眶里的泪水啪答啪答地滴在裙摆上,晕成一滩心碎的苦楚。
「在今天以前,我还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忍下去,但现在我真的受够这一切,我不想再忍了。」他从公事包里,取出预先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丢掷在她面前。
他在局长和韩克森的协助之下,找了律师拟定这份离婚协议书,并将名下所有的资产过户给她,甚至已经替他们找好以防万一用的新住处。
她抡紧拳头,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十年来,他一直在忍耐她?
她真的这么不值得他爱吗?
「签吧。」易行浚居高临下地瞅看着她。
「我不要!」她哽咽地拒绝。
「签字!」他再次命令道。
「我不要签字,我不要离婚……」她用力摇头,拒绝他的提议。
一旦签了宇,他俩就成了陌路人,他们的家就碎了。
只要她坚持住,他们就还有幸福的可能……
「签字!」易行浚抽起一支笔,硬是塞入她的手里,霸道地将她的手按压在离婚协议书上。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非得要跟我离婚?」她抬起迷蒙的泪眼,难受地质问池。
她的泪水,撕扯着他的心,令他既痛苦又不舍。
「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不爱你了。」他冷淡地别开脸,掩住内心深沉的愧疚与情感。
她愣了愣,怎么也没有想到十年的婚姻,竞然以一句「不爱了」就要结束。
「放我自由吧!」他狠绝地握住她的手腕,强迫她签字。
她挣扎着,最后闪不开他的箝制,被动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捺下印,用最仓促的方式结束了两人的婚姻。
这婚结得草率,离得也仓促。
从头到尾,她都是被动承受的那一个,任由易行浚的喜乐,决定了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