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老大夫睡眼惺忪的打开门,刹那熟悉的身影像一阵风似冲进屋内,来人的嗓音喑哑,万分焦虑的求道:「老大夫,求你赶快救治念生,他已经奄奄一息。」
赫!
老大夫一瞬清醒,惊诧道:「快快将人放下,我看看。」
翟颖不敢延迟半刻,随即将人抱进药堂内室,阿生也赶忙点亮室内烛火,老大夫坐在床沿为冷念生把脉,接著叫了一声:「糟!」
翟颖和阿生两人互看了一眼,脸色均惨白。
「二少爷到底有没有救?」
「念生现在的状况怎样?快告诉我?」
老大夫摇了摇头,「他中毒已深,完全陷入昏迷的状态,你要有最坏的打算。我马上去调配解毒药剂,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老大夫并未说出若不是冷念生的体内有解毒抗体,否则撑不到现在,早已一命呜呼。
轰!
翟颖浑身晃晃然,连连踉跄退了几步,无法接受他在早上时後明明毫发无伤,甚至跟他回府衙。然,短短的数个时辰之内,他就出事……
闷了一整天的不安与突遭打击,翟颖的脾气一瞬爆发--
他怒吼:「阿生!快告诉我到底怎麽回事?念生怎会变成这样?」
阿生难辞其咎,双膝骤然跪下,请罪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带明月去找二少爷。」
「少跟我说废话,事情是怎麽发生的?」
「明月她……送宵夜给二少爷,而我在外等候。时间一久,我始终未见明月下楼。於是我上楼去找人,这才发现二少爷倒地不起,明月则是呆坐在一旁不知所云。」
「为什麽场内都没有人发现念生出事?」
「大少爷,因为赌场之内人声吵杂,才无人发现。」
「明月人呢?」
「我派场子的人看紧她。」
翟颖闻言,不再多说些什麽,立刻奔出老大夫的药堂。
阿生跪在原地,心想二少爷若是死了,这下子该如何对爷和夫人交代。
阿生抬起头来见老大夫快步靠近床沿,不忍睹二少爷宛如死人一般,阿生把心一横,说道:「大夫,就拜托你尽力抢救二少爷,我得赶去通知爷和夫人。」
「好。你快去吧。」
***
翟颖一跨入场子,峻厉的神情令人胆颤心惊,今夜场子之内出了大事,追究起来,所有人都会遭殃。
闷不吭声的踏上二楼,在厢房门外就听见明月喃喃自语--
「念生哥……呵呵……没救了。」
俊眸映入那令人恨恼的女子跪坐在地,不远处留下一大滩的秽物,翟颖悄然无声的走到明月身旁,粗鲁的将她拉起,冷冽的语气问道:「你到底给念生吃了什麽?」
明月两眼无神的看著男人,唇漾起一抹得意的笑,「呵,何必问呢,我不会告诉你。」
翟颖瞪著这女人,再问道:「你为什麽毒杀念生?」
「因为我不能让念生哥白白受你糟蹋。念生哥死了吧,过了这麽久,他死了……呵呵……」
翟颖扬起手来,「啪!」的甩给明月一个耳刮子。「这一巴掌是替念生打的,你不该糟蹋他对你的怜惜,你看你究竟干了什麽!」
明月抚著吃痛的脸颊,含怨的目光射向翟颖,愤懑的指控:「若不是你,念生哥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你是罪魁祸首,你不该污染他!」
翟颖诧然一惊,此时才明白这女人是如何看待他的。当下松开她的手臂,多接触一秒都倍觉是辱了自己。
「明月,我对他有情,而你对他有什麽?狠心下手致你的恩人於死,这笔帐,我们慢慢算!」
翟颖是来带走剩下的宵夜,若是找出毒物,或许能对症下药。
下楼前,他对场子的两名属交代,把明月押去府衙交给官差处置。
未来,他对她,绝不手软!
翟颖来回奔波,刚回到老大夫的药堂,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麽,只见老大夫摇了摇头,宣布:「念生已经断气……」
「匡啷!」手中的宵夜落地,翟颖整个人颤巍巍的踱至床沿,伸手探了他的鼻息,「不--」
伤痛的悲吼骤然响彻内室,颓然的身形倒向人儿身上,覆在渐渐冰冷的躯体,宽厚的掌包覆住他成拳的手,指尖触及到冰凉,「紧握著金属链子,死都不放,为什麽就忍心丢下我……」
「念生……你没有遵守承诺,你没有……」轻吻著他的脸颊,残留的馀温渐渐冷却,视线模糊了俊秀的脸庞,脸上的湿意滴落在他紧闭的眼睫,就像他流下的泪……
另一手轻柔的为他拭去,唇落下哽咽的安慰:「念生……别哭……」
为什麽老天爷如此残忍,几年前的夜晚让他失去至亲,几年後的今夜让他失去所爱……
尔後,翟颖将他抱起,紧紧的拥在怀中,轻吻著他顶上的发,踱至药堂之外--
仰望天色,一轮明月高挂,晕黄的光线照射在人儿的身上,柔和了他惨白的面容与泛紫的唇色,翟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整个人跪在地上,无言的痛哭--
良久,他轻晃著怀中人儿,哽咽的问道:「如果可以换……我把寿命分一半给你好不好?我们两人虽无法活到老……但是能在一起多久就算多久……好不好?」
「念生……告诉我……好不好?」
「好不好……」
翟颖是中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仍是跪地不起,破碎的问句不断重复著他的不死心--
老大夫站在药堂门口,落下无数的叹息……
***
阿生将爷和夫人带来老大夫的药堂已是来不及,三个人的脚步在乍见到堂外的人影时候骤然停止。
断断续续的悲鸣传入每个人的耳里,一声接一声的『念生……好不好』消失在空气之中,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老大夫来到三人的面前,说了几句话之後,便黯然的垂首回到屋内。
尹玄念一瞬红了眼眶,晃晃然的身子靠在男人身前,手紧揪著男人的衣襟,喃喃说道:「念生……念生……他……」
冷铁生怔忡在原地,不敢相信老大夫刚说了什麽。「念生断气了……」
轰!
阿生一瞬掉入地狱,想到自己是间接的刽子手,昂然的身躯一软,当下跪在爷和夫人的面前请罪:「是我该死、我该死、该死……」
他难辞其咎,若不带明月去找二少爷,什麽事也不会发生。
「我罪该万死!」阿生不断磕头请求爷和夫人原谅。「是我没将二少爷保护好、是我害了二少爷、都是我不该带明月去找二少爷……」
「够了!这不干你的事。」已经了解事情发生的始末,「念生被女人害死,那女人在哪里?」冷铁生怒极攻心,非杀了那女人不可。
事已至此,阿生无力保住明月,心下对她所产生的私情抵不过必须给主子一个交代。「明月在场子里。」
冷铁生一怒之下,才不管大儿子是干什麽的,谁敢动他的孩子一根寒毛就是找死,更遑论人都被害死了。
他命令:「阿生,你带玄念回去。」
尹玄念赶忙出声制止相公的冲动,「不要。你若是报私仇,就是让翟颖这孩子为难。」
翟颖喃喃说道:「爹,那女人已经被送入府衙,处置那女人是我的事。求您别干涉。还有,念生没死,他只是睡著了而已。他答应过要陪我到老,他一向遵守承诺。我相信他会醒来……」
翟颖爱怜的抚著人儿的脸庞,轻声细语的唤著:「念生,我这就带你回府衙,只要在我身边,就没人敢害你,我们回去,就像往常一样。」双臂紧紧一收,他才不相信他已经死亡。
尽管抱著一副冰冷的躯体,翟颖缓缓的站起身来,俯头深情款款的磨蹭著人儿的脸颊,他是他的,是他想呵护一辈子的人呢。
「你现在不跟我说话没关系,我等你睡醒,等著听你碎念,等著让你黏著我,念生……」
「翟颖……」
「大少爷……」
翟颖置若罔闻爹、娘和阿生的叫唤,漠然的经过他们身旁,泛红的眼眶只剩下人儿的存在,紧抱在怀,谁也不许来跟他抢……
冷铁生彷佛被雷给劈中似的愣住,忧虑渐渐取代了怒气,目送大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他问:「玄念,翟颖是不是疯了?!」
尹玄念的眼前一黑,紧抓衣襟的指节松开,整个人沿著男人的身躯下滑--
冷铁生眼明手快的将他捞回身上,低头一探,才发现娘子经不起双重打击,昏了……喝!
「大夫--」
冷铁生赶紧将人抱往药堂内的椅子上放好,他心急如焚的催促道:「老大夫,我娘子昏了,你快过来瞧瞧。」
「慢著……」老大夫蹲在地上收拾狼藉,皱眉细看溅在地上的残渣菜羹,伸手捻起切成半片的香菇,「赫,原来是这东西……」
「起来!」
冷铁生脸色铁青的揪起老大夫,冷冽的威胁语气出口:「妈的,人都昏了,你还在磨菇什麽,你是嫌我家死的人不够,想陪葬?」
刹那,老大夫的两排牙齿上下打颤,两片唇抖阿抖的说:「念……念生……没死。」
「你说什麽?!」冷铁生立刻松开老大夫的衣领,讶然道:「此话怎说?」
老大夫把手上的东西摊开,再度检视它一遍,确定道:「就是……就是这种菌菇的关系。」
冷铁生的双眼一眯,看那香菇长得跟一般形状没啥两样,差别在於颜色是白,被切开的部分色泽偏黄。他掠下警告:「你快说清楚,否则……」
老大夫吓得脖子一缩,立刻解释:「翟大人先前打破这盅羹汤,我猜他应该是要拿来给我检查念生究竟吃了什麽。结果我找到了毒物。」
「你的意思是……毒菇?」
老大夫点点头。
「这种菇菌就生长在山林里,本身具有毒性,人不小心误食会引起呕吐、肠胃剧痛、全身抽搐、甚至昏迷至假死状态。若是延误医治,则一命呜呼。可是有不少人误食了这种毒菇,最後却死於被家人活埋或封棺闷死。」他就遇过好几个案例,病患家属通常草草将人下葬,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喝!冷铁生倒抽了几口气,听老大夫又说:
「因为一般人不知这种毒菇会麻痹病患的经脉神经,所以念生目前应是处於假死状态。」
「老大夫怎会如此笃定?」
「因为念生的体内原本就有解毒抗体,且之前又被我强灌特制的解毒药剂,其成分能控制与化解一般菇菌的毒性。呵呵……」老大夫眉开眼笑的说:「冷爷,你大可放心,念生死不了。」
冷铁生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提醒老大夫,「念生没死,可是翟颖疯了。」
老大夫继续笑说:「翟大人的疯病仅是暂时,药就在他身边不是麽。」
「他适才抱著念生走了。」
「只要人没被他送去埋葬,我敢断定翟大人不出三日之内,疯病即可痊愈。」
「如此说来,今夜是虚惊一场,念生在三日之内便会醒来?」
「是。」
有了老大夫的保证,冷铁生一扫心中阴霾,道:「麻烦老大夫将我娘子弄醒,我得带他去看念生死而复生、翟颖也会恢复正常。」
他最喜欢给娘子惊喜了。冷铁生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呵呵……」如此一来,娘子一定会多爱他一些,至於那远在天边,目前丢给春花、秋月照顾小儿子……嗟!想跟老子抢娘子,小鬼头的道行不够深,去慢慢哭吧。
阿生守在药堂外,将老大夫和爷的话听进耳里,不禁谢天谢地,幸好二少爷福大命大,人会安然无恙。否则,他会选择一死以谢罪。
***
府衙
冷念生死亡的消息从大人回来的隔天开始传遍了整座府衙--
小厮富贵吓得两腿发软,正和几名官差说出今早所见的情况。「翟大……人疯了……他他……把冷念生的……尸体放……放在房里,还交……代我我……不准去打……扰冷念生睡……睡觉。」小厮吞了一抹唾沫,终於把话说完。
几名官差的脸色登时僵化,接著是一片静默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名叫王琛的官差率先开口:「难怪,大人的双亲都来到府衙,依我看他们会住在府衙几天。」
「该不会要等案子终结,他们才会走?」
「还是劝大人将冷念生的尸体安葬?」
「也或许会等到大人的精神恢复正常,同时处理冷念生的尸体。」
几名官差们纷纷猜测,其中一名官差眼见邵捕头朝他们走来,他赶忙上前问道:「头头,咱们大人是不是真的……疯了?」若真是如此,大人的仕途将会受到影响……
邵军怒然一喝:「简直胡说八道。谁敢质疑大人的精神有问题,我第一个不饶他!」他必须阻止对大人有害的传言流出府衙,以免有心人士作怪,大人的仕途将毁於一旦。
小厮富贵瞠目结舌,过了好半晌才说:「可……可是大人……明明……」
邵军不待他支支吾吾的把话说完,立刻命令:「闭嘴!」
「大人只是伤心过度,待他愿意接受冷念生已死的事实,自会处理该做的善後。从现在起,我要你们睁只眼、闭只眼,谁敢把府衙所发生事泄露出去,咱们就走著瞧。」
几名官差点了点头,他们怎会不了解头头护主心切的道理。一致说道:
「头头,你放心。这府衙发生的事,咱们这些人绝不泄露半分。」
邵军很满意的微笑,随即又沉著脸,瞪著那胆小如鼠的小厮,
「富贵,大人为人如何,平日待你如何,我相信你自己很清楚。你若是想安安稳稳的度日,就当作什麽也没看见。」
小厮富贵一点就通,当下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是是……」
「知道就好。」邵军又吩咐:「这些日子,你就去打点、伺候大人的爹娘的生活起居。至於大人……他若是没唤你,就别接近。」
「我知道了。」
邵军在原地待这几个人各自离去做自己的份内之事,他才露出担忧与悲伤的神情。
那小子死得突然与冤枉……
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也不假。
***
两天後
大堂之内,哀嚎声不断,两名衙差奉大人之令,正在对抓来的人犯用夹棍之刑--
列坐於堂内两旁听审的尹玄念敛下眼,手与冷铁生的交握一起,微颤的指节泄露了害怕看到酷刑。
柳眉一拧,随著恐惧惨叫声渐歇,心也愈来愈沉--
他的孩子疯了……
不仅拒绝众人去接近他的厢房,还派属下在房外站岗、看守。
不论他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大儿子就是不愿面对心上人死亡的事实。
白天,他忙於追究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到了夜晚,就是窝在房里与尸体作伴。
时至下午,他升堂审案,问没三句话就是给犯人一顿好受的。
尹玄念垂首悄然抹去溢出眼角的水气,万般心痛与不舍好好的两个孩子;一个死、一个疯。
冷铁生斜睨了一眼娘子,很坏心的不坦白告知实情。其实他多多少少也会担心老大夫的话若是没有应验,娘子会由满怀希望跌入失望;大儿子也会从希望之中跌入绝望……
与其如此,他宁可憋著念生的状况,静候佳音。
济善药堂的大夫不曾见识过酷刑,难免於心不忍自家的夥计受到残忍的对待。
他心想夥计八成是抓错药,绝无害人之心。
然,堂上的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施予严刑拷打,根本和传说中的风评有著极大的落差。
翟颖凛然的神情睥睨著从济善药铺抓来的夥计--丁觉善。
几乎已呈现昏迷状态的丁觉善被衙差用冷水一泼,他悠然转醒。颤动的眼睫眨了几下,随即被两名衙差从地上架起,拖回堂下再度面对一身凛然的府衙大人。
「我倒要看看你的嘴能有多硬,还不说为什麽要在沈娘所买的壮阳补药里放会致人於死的药材?」
沈娘在一旁发著抖,莫名奇妙被抓来坐牢,她想不透自己到底犯了什麽法。现在终於明白,在她偷偷的自作主张之下,毒害主子……
而明月,也一并入狱。她竟干出毒杀二少爷的事,怎会如此歹毒与糊涂。
然,她更糊涂!
沈娘懊悔已是来不及,无颜面对坐在高堂之上的大少爷,更不敢看爷和夫人的脸色,一颗心提上了喉咙,垂首静默等待她该受的逞罚。
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丁觉善万万料想不到会有这天--栽在翟颖的手上。当年,他不过是个闷不吭声的小子。
「怎麽,还不肯说?」
丹凤俊眸一凛,是毫无温度的冰冷。翟颖的唇勾起一抹冷笑,指派身旁的邵军,「去牢里押姜银过来。」
邵军立刻领命前去,不一会儿,姜银戴著手镣脚铐,一路叮叮当当的被带来堂下跪好。
在场所有人皆不知这个名叫姜银的犯人和案子有什麽关系,只见翟颖摊开一张纸,当下挥毫,不一会儿,翟颖高举著一张图像,严厉的命令--
「姜银,你看清楚,这画像之人是否就是四年前被你在城郊外所抢劫的对象之一?」
姜银抬头仔细一看,老老实实的回话:「当年事发生在半夜,男子被我和吴贵砍成重伤。事隔已久,罪民不敢确定。」
翟颖料到姜银会有此一说,「你不确定,本官告诉你,此画像之人确实是当年受你抢劫的男子。本官追查这名偷画的嫌犯已有一段时日,逮不到人的原因就出在你与吴贵的手段狠毒,将人砍成重伤……」
翟颖没再往下说,收回画纸搁在桌案,再度提笔挥了几撇,三两下纸上的男人面孔登时成了一张毁容相。
翟颖放下笔,嗤道:「这是报应!」扬手将画纸一抛,飘飘然的纸张飞阿飞的落在堂下。
所有人皆注视著那张落地的画像,随即深浅不一的抽气声均由众人的口里发出,深感惊讶不已--
赫!
丁觉善的脸色一瞬惨白,扭曲的脸孔已被揭破其由来--
翟颖道:「当年,你偷了画,却万万料想不到会在半夜遇到抢劫,不仅被砍成重伤,还破了相。若不是济善药铺的大夫去城外的途中经过,且好心救你一命,否则,你早就死在路边。」
「啊!」济善药铺的大夫手指著夥计,「你你你……」他当初的一念之仁竟然救了一名窃贼。
他好心的医治与收留,甚至传授医理给夥计,是要他习得医术,将来用在救人。
结果夥计竟作出害人之举,莫非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麽。
丁觉善咬牙道:「算你厉害,翟颖。」
「是你不知该感激大夫的救命之恩,不知该重新做人,不该有害人之心,否则,我还逮不著你。」
翟颖想到事情的演变是从何而来,一股气登时提上胸口,手中的惊堂木一啪,怒问:「为什麽要毒害冷念生?你和他之间究竟有什麽恩怨?还不从实招来!」
丁觉善不过迟疑了会儿,翟颖乍然一吼:「来人啊,再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吓!
丁觉善的两手臂分别被官差一左一右的架起,登时魂飞魄散,被拖至半途,他回头频频求饶:「大人,我愿意招、愿意招……」被折腾了许久,他就算有再硬的骨子也经不起打。
话已出口,就没商量的馀地。翟颖挑眉,冷嗤:「你终於愿意招了。很好,那就留下一口气来回答本官的问题。」
惊堂木再度一啪,同时出口:「拖下去打!」
登时,堂上再度惊传惨叫,翟颖彷佛变个人似的,作风冷酷无情。
官差们从未见过大人审个案子枉顾人命,将犯人给整得半死不活。
冷铁生和尹玄念也从未见过大儿子这般残忍,都快不认识了。
须臾,丁觉善的下半身全染了血迹,一路又被拖了回来,就丢在沈娘和明月的身边,两个女人是吓得差点昏死过去。
丹凤俊眸淡扫堂下的人犯哼哼哀哀,一副要死不活。翟颖已丧失了往常的怜悯之心,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真像个人吗……
心系的人儿不知睡到哪时候才会醒,他根本不想花费时间在这些歹毒的犯人身上穷耗,什麽正义、公理通通都是狗屁不值的东西!
梦想已碎,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就在他的房里令人崩溃……
「啪!」惊堂木一震,翟颖提醒自己仍有心愿未了。「快说!」
丁觉善怕在遭受到更残忍的酷刑,遂老老实实说出:「冷……念生……是我的……侄子。」
此话一出,尹玄念赶忙捂住嘴,没当场惊叫出来。
冷铁生的锐眼一眯,冷哼:「你真歹毒,卖了兄长的遗孤。」
翟颖闻言,不禁喃喃念道:「当初,我不该阻止念生,什麽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放屁!」
登时,衙差们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堂上大人口出秽言,堂下的衙差们个个只好当作没听见。
案子的审问仍持续进行--
翟颖怒瞪著那该死的丁觉善,听他继续说道:「我在他十一岁时卖了他,那孩子恨著我……」脑海霎时回忆著当年的往事,那孩子被妓院的人抓走的时候,一声声的凄厉叫喊:『我恨你……叔叔……我恨你--』
他没有悔意,良知早已被金钱和女人蒙蔽,他当时是鬼迷心窍,才会在女人的怂恿之下,将唯一的亲侄儿推入火坑……
「我知道他之後被冷爷收养,经过多年,我仍是担心他会挟怨报复。」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孩子,有能力派人追查他的下落,且未停止过。
那孩子的事迹在大街小巷流传著,嫉恶如仇的性子常惹事生非。「前两三个月,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好在大街所张贴的公告画像割毁我当年的容貌。之後,我再度见到他也和沈娘一道来药铺,他仅是站在门口塞给沈娘银子,之後便离开。」
翟颖帮他接著说:「所以等到沈娘进药铺买药,你就在药方里放了会致人於死的木鳖子。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心知肚明这木鳖子的药材既可壮阳,又有毒性,你慢慢下药,迟早会让人死於慢性中毒。是不?」
丁觉善点了点头。
啊!
一旁的沈娘张大了嘴,她之前还以为这药铺夥计是哑巴,无需担忧给二少爷吃壮阳药的事迹会泄露半分,结果她竟是制造机会让人毒害二少爷。
「你好狠啊!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你?」连累她也犯了法,这下子她的下半辈子得关在牢里等死。
翟颖比个手势要邵军将搜来的药材呈上,尔後,他问:「沈娘,你长期去济善药铺买药,我从宅院厨房找到三种不同功效的药材,经过大夫证实这其中有壮阳药方、胎补药方、还有几包堕胎药。可堕胎药里含有致命砒霜。本官问你,平日既给明月滋补,为何又买堕胎药物?」
吓!
沈娘连连摇手,口吃:「没……我没买堕胎药。大少爷……您要相信我……我根本不知道药方里面怎会有堕胎药?!」
她吓得脸色一瞬惨白,怕极了大少爷不信她,将她给拖去严刑拷打。
「喝,一定是你!」沈娘随即想到就只有药铺夥计会做手脚,她气急败坏的骂:「绝对又是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干的,不但害二少爷,也想害明月,你真是害惨了我……」
一气之下,沈娘也不管在现身在何处,想到自己落到这步田地,抡起拳头就往药铺夥计的身上打,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骂:「你这杀千刀的;害老娘也得来活受罪,你该死……」
「闭嘴!」翟颖的脸色一沉,当下「啪!」的一声,惊堂木吓阻了沈娘撒泼。
「公堂之上,岂容得了你胡来。邵军,掌她的嘴!」
邵军立刻上前动手,面无表情的抓著沈娘的肩头,扬手就猛甩沈娘的脸皮。
「拍拍拍--」的巴掌声不绝於耳,其执法的过程丝毫不见手软。
沈娘被打得连痛也喊不出口,整个人被甩得披头散发,两边脸颊红肿得跟馒头似的。
丹凤俊眸淡扫堂下众人一眼,爹娘的脸色是愈来愈难看,两双眼一致望著他,无言的请他手下留情。
翟颖是一脸凛然以对,毫无波动的情绪教人看不透其心思;落下逞罚的同时也报复他人残害冷念生。
怒气与悲恸在体内流窜著,若无发泄的管道,天晓得他将会干出什麽。
「够了!」
一声令下,邵军止了动作。退回原地站好。
沈娘捂著鼻口,血水、泪涕四横,连吭也不敢吭声半句。
公堂之上,静默了半晌--
翟颖的思绪飘离了案情;思忖这些犯人磨光了他的良善之心;一点一滴的随著人儿沉睡的愈久,消失殆尽……
呵,微弯的唇角勾勒出一道残忍意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该当是冷家人的作风不是麽。
暗敛了心神,转移无时无刻会窜出头来的伤痛,压抑想回房的冲动,翟颖继续问道:
「丁觉善,堕胎药含著砒霜的缘由,又是为了哪椿?」
丁觉善趴在地上不敢造次,有气无力的回话:「我是有在堕胎药里放砒霜……可也不是卖给沈娘……是卖给一个该死的贱女人!」他硬撑起一口气,针对沈娘咬牙骂道:「你这疯婆子,少把任何事都往我身上赖!」
翟颖手中的惊堂木一「啪!」
「快说你究竟是要害谁?」
丁觉善的目露凶光,恨死--「媚娘。」
喝!
翟颖闻言,又问:「你知她在何处?」
「不知。那贱蹄子在日前来到药铺买堕胎药,她的脸上虽罩著薄纱遮掩,仍是被我认出声音。」丁觉善顿了会儿,喘了一口气之後,接著说:「当年,我在重伤昏迷之前见那女人被抢匪轮奸,她竟然还乐在其中。事後待两名抢匪驾著马车离去,我求她救我,她仅是冷眼旁观,那贱女人竟敢将我丢下,任我在路边自生自灭!」
「所以,你逮到机会就要报复?」
「没错。那贱女人想打胎,我会送她上西天!」
翟颖嗤嗤冷笑,「好个送她上西天……」出自於夥计之手的堕胎药怎会辗转落到沈娘的手中……
丹凤俊眸一凛,寒憎的目光扫向浑身抖擞,垂首跪在堂下的明月,痛恨的情绪溢满胸口,无法怜她的遭遇,也做不到悯她分毫,更甚的是--
他巴不得她死!
若被人害死是报应,留著让他处置是污了自己的手。翟颖问道:「沈娘,你说只买两种药,那麽堕胎药究竟从何而来?」
沈娘的两手抚著肿烫的脸颊,张口呜呜噎噎的回话:「是……是以前宅里的丫头怀安送的。」她不明所以这有什麽关联,大少爷是糊涂昏官,说打就打,还问些不干案情的话。
沈娘一五一十的将遇见怀安的事说出,压根没想到怀安会和谁有关系。
「邵军。」
邵军步上堂中央,双手抱拳鞠躬一揖:「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
「带几名衙差去冷念生的宅院问阿生,怀安的家在何处,目前与谁一起,甚至在那儿做事。若是查出怀安和媚娘有所关联,通通逮回府衙。」
「属下遵命。」
案情发展出另一个关键性的突破,翟颖不急在一时审判明月,待下毒与她爹的命案整个事件抽丝剥茧出真相,届时,明月只有死路一条。
诸以毒药杀人者--绞!
丹凤俊眸一眯,翟颖喝道:「退堂!」
话落,他不再搭理众人,率先离去。
冷铁生面无表情的看衙差们将堂下的犯人一一押走,他万般料想不到,大儿子办起案子还真是冷血无情。
尹玄念则是感到悲伤不已,心疼这严谨的孩子让自己变得不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