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N次看向黑板壁上方的挂钟,盯着那根长指针移了半圈,方回过神来抄下物理老师刚刚写的板书。呼呼……我都快等不及了,虽然很想集中精力听讲,但一想到程定尹在台上滔滔雄辩的情景,怎么静得下心?
好不容易,下课铃响了,老师停下讲解,走回台前。我合上笔帽,等待着老师说下课,谁知道他——换了一根粉笔,又回去继续讲!我不由歪嘴龇了龇牙,无奈只好继续做笔记。
再拖了五分钟,例题讲完了,老师走回台前,翻开书——开始布置作业。
我在心里哀叹,却也只能乖乖地随之划下题号,一边祈祷老师不用再费心给我们提示。结果又是事与愿违,老师不仅逐条逐条地给我们念一遍题目,还说了解题思路。
班上的同学也渐渐焦躁起来,很多人已经收拾好书包,不耐烦地瞪着老师。
终于,老师合上书。“好了,同学们,这节课上到这里,下课!”
“噢——”男生们不客气地表现出欢欣,纷纷提着书包一哄而散。
李沛雅背起书包,朝我招手。我把笔记本丢给张慧娜,快速收拾好书包,再接过张慧娜还回的笔记本丢给陈琪,背上书包,看到李沛雅和廖香香已经站在门外等我了,胡乱朝陈琪挥挥手。“本子放你那,下周再还我!”不等她回答,冲向课室门——
呀!一道人影比我还快,抢先霸住门口:“喂喂!张振东!”原来是物理老师!我只得急刹车停在他后头,总不能踢开老师夺门而出吧。
“张振东!张振东!”老师皱眉喊着他的科代表,哪里喊得回?人家早就一阵风刮走了。“真是的,一眨眼就跑了。”他气恼地回身环顾闹哄哄的课室,“班长呢?班长在哪里?”
“已经走了。”我小声回话,渴望地盯着门外——亲爱的老师,麻烦借个道走好吗?
“都走了?嗯……”老师看看我,突然缓下脸色,甚至低头对我露出和善的笑容,在我感觉到不妙欲逃的同时开口道:“何菁吗?那么你帮帮我吧,把这份试卷的答案抄在黑板上。”
“我?但是,老师……我……”
“同学们,这是上次发的卷子的答案,大家都去对一对,我星期一早上讲解!”老师高声朝全班喊话,然后把一份卷宗塞进我手里,“就是这一面,快点把它抄上去。”
“老师,我有急事,能不能……”
他竟没听完就转身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又回头说道:“抄完了就把那份东西还给我,我在教研室等着。”
“老师,能不能……”
他彻底忽略掉我的发言权,走了。
我咬牙,后悔自己是个乖孩子。
“阿菁……”李沛雅和廖香香同情地望着我,“我们先去占位,你等一下快点来哦!”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们,叹口气,不敢再奢想她们会有义气到留下来帮我,再叹息一声,朝她们点点头。不再浪费时间,冲上讲台飞快地抄写。
抄抄抄抄抄抄抄……好了!丢下粉笔欲走——
“阿菁,笔记还给你。”陈琪背着书包站在我身后,把本子递给我。
“哦。”我抓过,随便卷了卷塞进背包,“呃……你不去听辩论赛吗?快开始了。”
陈琪将长发拨到肩后。“不了,我约了朋友逛街。”
“哦,那我先走了,拜拜。”话未了人已冲了出去,快!要迟到了!
跑到楼梯转弯处,险些撞上前面的人,幸好我的身手还算灵活,抓牢扶手借力一蹬,闪身绕过那人,两三步蹿上楼梯,就要消失在上一个转角。
“何菁。”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急刹住脚,转身定睛一瞧,竟是我们的英语老师,不由暗叫声惨。
她,我们温柔可亲的大姐姐般的陈老师,说话虽然细语慢声,却是粘连不断如影随形,直至地老天荒。
“怎么跑这么急?去哪儿呢?”优雅的步子走一格阶梯说一个字,到最后一个语气助词,正好停在我面前。她说得不快,字间停顿也不仓促,但这期间我数次张口欲言,总被她的下一个字堵住。
终于她停住了,我才说得出话来:“教研室。老师,我……”我先走一步好吗?
但就在“我”串音符运至喉口而尚未传播到空气时,陈老师温柔的嗓音适时切人:“哦,我也是回教研室,那一起走好吗?”
“嗯……但……”但我比较急。
相同的情况再一次发生。
“最近学习紧不紧张?除了英语外其他科目的功课重不重?啊,对了,你们今天下午不是有一场校际辩论赛吗?怎么不去听听?不感兴趣吗?老师觉得啊,你们应该培养自己多方面的兴趣……”
明明她说得很慢,为什么我一个字都插不进去?几十次语音在将出未出之际被人截断,我差点哽息而窒,额头已然冒汗。
呜,据闻陈老师是陈氏太极的正宗传人……果然功力非凡。
我说不出话,又不能丢下老师自己先跑,只好陪着她的慢悠悠的步子走。
后悔!为什么我要立志当一个有礼貌的小孩?
最后,当有礼貌的小孩和温柔嗓音绵绵不绝的老师肩并肩悠闲地走至教研室门口时,十五分钟的时间精灵快乐地偷渡过关。
“……所以,老师认为,课余的时候参加一些有益的健康的文体活动是很有必要的,像这次的辩论赛就很应该去听听。当然,如果你真的不感兴趣,那也不能勉强……”
“我要去!”眼见温柔的老师停在门口,隐含着继续滔滔下去的架式,有礼貌的小孩终于使劲冲破天蚕茧般的重围,大吼出内心深处的渴望。
不敢看教研室内所有老师惊诧的眼光,凭借爱的勇气,有礼貌的小孩运足丹田之力,一鼓作气吼下去:“我要去听辩论赛!老——师——再——见!”悲乎,生平乖巧好名声,而今毁于一吼。
不敢再听陈老师的回话,我窜进教研室,将卷宗放在呆愣的物理老师面前,鞠躬道:“老师,卷子放这里。我先走了,再见。”抬头,见他愣愣地点头后,方急转身飙出门去。呜,至少我还是很有礼貌的。
身后,飘来陈老师温柔依然的绵绵嗓音:“……这孩子说话中气真足……”
扫一眼手表,我全力向前冲,蹬蹬蹬下了楼梯,过了楼道口的收发室,就是教学楼的侧门了——
“何菁!”
装做没听见?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终究敌不过爸妈苦心培育而来的好教养。我定住脚,慢慢回头。“颜老师好。”
唤住我的颜老师在收发室里翻着邮寄资料。“来,帮老师看看这两份习题集,都是今年最新的单元模拟试题,看看,订哪一份好呢?很急的,今天就要下订单了。”
我隔着窗,接过颜老师递过的两叠试卷,脑中一片混乱。“老师,我……”
“这一份内容比较全,但是跟我们已经买了的那本学习指导有些重复;这一套就新一点了,可是有些题目……”颜老师说话总是快言快语,连环击式的噼里啪啦一气呵成,跟陈老师完全不同,相同的是我一样插不进嘴。
“……你觉得呢?”
“啊……”我被她的一大串话轰得头昏脑胀,又兼心念着辩论赛,愣愣地点着头。“我也这么觉得。”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们会觉得负担太重呢!既然你也赞同的活,那么就两份都订吧!”颜老师笑颜遂开,立即拿起笔填订单。
嗄?“老师……再见。”昏昏沉沉的大脑仍不甚明白……我是不是帮同学们揽上又一个重负了?没胆深想下去,而且也没时间了,我蓦地惊醒,起脚冲了出去——程定尹的辩论赛!
为了赶时间而抄捷径,我拐进了地理园和生物园之间的小路,尽全速奔跑中似乎前面人影一闪……
砰!叭!哎哟——
我顾不得背上撞到树干的痛,爬起来走近那个跌坐在地上的女孩。“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你从那边过来,有没有伤到哪里?”没想到这么偏僻的路还有人逗留。
女孩把头埋在膝盖上面,一动不动。
我有些慌了,伸手去摇摇她。“你还好吧?受了伤吗?”
一声细小的呜咽传了出来。
“哇!”我吓得向后弹开,“你、你……你没事吧?”没那么严重吧?我的体格不足以撞伤人吧!
“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好委屈好伤心的样子。
“不是啊!我不是故意撞上你的!只是跑得太急……”好冤枉!谁会故意去撞别人,虽然我的动量比较大,但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相同的啊!
“明明就是存心的……还说不是……呜……你们都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我、我……鸣——”哭声愈来愈大。
我哭丧着脸重申:“没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隐隐感觉又是一桩麻烦。真是无妄之灾!
女孩不听,仍是哭。
我悄悄细看她全身,觉得没伤到什么,于是没良心地萌生退意。“你没事了吧?别哭了,哭也是很耗费精力的。不要哭了好不好?你笑起来一定更可爱的。没事了吧?没事我就……”
这时她突然抬起头,吓得心中有愧的我咽回要走的话。溢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糊花的脸蛋艰难地挤出微笑,被泪水润湿的唇微微颤抖着,轻轻说道:“对不起,我没事了。谢……谢谢你,”话未完,眼一眨,泪珠又扑簌簌地往下掉。
好可怜的样子,轻易勾起我所有的愧疚心。不由自主地也抱着书包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回应。
她吸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把脸,我见状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她接过,又朝我羞涩地笑了笑。
脱不了身的预感更重,我暗自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她把下巴放回膝盖,盯着脚边的野草,缓缓地开口了:“我真的好喜欢他……”
天哪!我脸一绿,差点吐血。我可不是心理热线的辅导员!这女孩是伤心过度了才会把我当成倾诉对象。
一边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述说她的爱情,我一边斜眼看着表上的指针滴嗒滴嗒地转,间或给她递上一张面纸。呜……我也好想哭!
“……呜……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我那么喜欢他啊!呜……”
呜,错过这次辩论赛,我会后悔一辈子啊!呜——以后再也没这种机会了,他明年考大学,下次的辩论赛再不会有他了,以后不在一个学校,恐怕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
“呜……他就这样拒绝我……呜呜……”
呜……见识不到他参加辩论时的威风,是我收藏的记忆中无法弥补的缺憾!呜——好恨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喜欢我?呜……”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当一个好孩子?!
※-※-※
空荡荡的阶梯课室,灯全关了,偌大的空间罩在灰暗里,一如我的心情。
无意识地踏进课室,走上讲台,摸摸上面还没收走的椅子,然后走下去,沿着阶梯走到课室后面,转身瞧了半晌讲台的天棚上挂着的辩论赛横幅,又低下头继续漫游,差不多绕了一圈之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思想也变得迟钝。
等了这么多天后,竟然错过了,这种失落感好难受。
想哭,伸手摸摸书包——没有纸巾了,于是忍住。
那个女孩,也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反正是刚失恋了,拉住我一股脑把苦水全吐了出来。
唉,真是乱七八糟的场面,她说她的,我想我的,各自伤心。
等她雨过天晴,已经七点多了,明知辩论赛早就结束,我仍是来了,也不知道还来干什么。
呆愣地望着空讲台,想着一个小时前,他在上面如何展现自己的风采。
呜,又有落泪的冲动了、我趴在桌上,把头埋进臂弯里,静静地想着心事。
突然“叭”的一声,课室内大亮。我受惊地抬起头来,却见有两个男生站在电源开关前,显然是他们开的灯。
而他们见到竟然还有一个女生留在课室里,也愣了愣,然后其中一个走向讲台,另一个朝我走了过来。
因在黑暗中呆久了,乍见灯光,有些眼花,我闭了闭眼,方看清来人。惊得跳起来——程定尹?!
不可能是真的!我眨了几次眼——他还没消失。
“你怎么还留在这里?”清澈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第一次正面对着我说话。
我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我……我来听辩论赛,嗯……然后……”
他笑了:“呵呵,不会是听得无聊就睡着了吧;连辩论赛完了都不知道?”
“不是的,我没睡着。”我垂下头,不大敢直视他明亮的眼睛。但是刚低下头又后悔了,怎么能浪费这种可以近看他的机会呢?于是猛地又抬起头,“我不是在睡觉,只是……嗯……在想事情。还有,我……嗯……没听辩沦赛,我……迟到了。”面对着他,说话又开始结巴,而且想到刚才的举动实在太拙,不由愈加紧张。
“哦。”他大概也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随便点了点头,转身朝向讲台喊:“潘云,找到没?”
“等等。”潘云弯腰下去,站起来后,举高的手扬着一串钥匙,“找到了,果然是落在这里。”
原来他们就是这样才踅回来的。真该感激他们的粗心。我咬咬唇,不让笑容太明显。太棒了!这是老天补偿我的好运气!
“找到了,走吧。”程定尹走向门口,下了几个阶梯,又回头对我开口:“你也快回家吧,等一下阿伯要来锁课室门了。”
“哦。”我抱起书包跟在他后面,偷偷盯着他的后背瞧。走不到几步,竟然踩错了一个台阶,惊叫一声,失脚跌了下去!书包脱手而飞,沿着阶梯咚咚咚一直滚到底。
他闻声回头欲扶,却来不及了。“……你没事吧?”说着伸手想拉起趴在地上的我。
“没事没事!”我神经质似的弹跳起来,胡乱拍拍膝头上的灰尘,“没事,我没事!”膝头和肘部有些痛,但受伤更重的是脸皮,呜,竟然出这样的丑,太尴尬了!
不敢看他的表情,我抢步绕过他,急忙跑下去捡我的书包,却慌乱过头而撞到了桌角。哦,这次真的好痛!我捂着伤处一时说不出话来,好想立即变成空气消失掉!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身侧,幸好,不含笑意,至少不明显。
“没事,我没事。”我不敢抬头,羞愧欲死。
他在我身边停了停,然后走下阶梯,替我拾起了书包,站在那里等我。
我垂着头,慢腾腾地走了下去,接过书包并低声道谢。决心死也不抬头跟他照面,我不要在他的记忆里,我这张脸是跟刚才笨蛋一样的举止联系在一起的!
“没事了?那我们走吧。”
因为低着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对潘云说还是对我说,我沉默地跟在他后面,警告自己别再闹笑话。
“何……菁?”
耶?我反射地抬头望向发声处。潘云?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随即便明白过来:因为我是他想追的人——陈琪的邻桌。
潘云微笑道:“你足叫何菁吧?怎么还在这儿?听了辩论赛吗?”
“呃……我原本……想听的。”很想很想听的啊!唉,现在程定尹知道了,这个笨蛋女孩子就叫何菁……呜!
“喔,你们班来听的人多不多?”
“挺多人的,但是陈琪没来。”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把这句话说出口了。迅速看了潘云一眼,咬住唇暗自后悔。自作聪明、随便揭破人家的心思,实在太幼稚了。
潘云却只是大方地笑笑,“是啊,真让我伤心。”
我也放心地笑了,对他的印象大好。
三人走到外面,程定尹和潘云走向车棚,推了车出来,潘云忽然回头看我,“咦?你的车呢?”
呃?我怎么傻瓜似的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我的车?”我东张西望了几回,被浆糊黏住的脑筋才接通起来,“啊,我的车放在南门的车棚!”
潘云嗤地笑出声来。程定尹也跨在自行车上看着我微笑,黑眸在暗淡的天色中闪着漂亮的星光——差点又让我闪神。
不行不行!快点清醒,我丢的脸已经够多的了!“我……我去拿车……你们……呃……再见!”边说边后退,说完后转身撒腿就跑。
背后传来潘云的声音:“喂!很晚了,要不要我们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我头也不敢回,无意识地向后摆着手,“我走了!再见!”
“再见,小心点啊!”傍晚的凉风隐约送来两个男生的笑声。
我尽速地奔跑着,心中一丝难堪的懊恼却摆脱不掉。真是!今天怎么这样不正常!
那么傻的样子、那么笨拙的举动,他全看在眼里……呜!我不要活了啦!
不活啦——!
当晚,即使已经躺在床上,不时想起来还是会恼恨地捶床板,把脸埋在卡迪熊里。
“10月16日,星期五,多云。阿婆煲了淮山鸡汤,不知道添了什么草药,味道很怪。今天发生了好多意外,很惨很倒霉很丢脸……可是,他这回认识我了吧?他记住我的名字了吗?何菁,一个很笨的女生……”
※-※-※
星期天的下午,李沛雅把我从家里拖出来逛街,又约了廖香香。
走得累了,便商议着找了间凉茶铺,李沛雅点了龟苓膏,廖香香叫了豆腐花,我则要了碗韭菜猪红。
“对了,”李沛雅吞下口中的食物后,突然问我,“你前天怎么不去听辩论赛?我们还帮你占了位呢。”
“唉!”我用力叹口气,挖了一大匙猪红塞进嘴里。
李沛雅奇怪地看我一眼:“喂!”
“别再提了,一言难尽。”我几乎把头埋进碗里。
“到底怎么了?”廖香香的注意力也移来了。我越是不说她们越好奇。
“唉,我倒霉啊,老是被老师逮住。”我边说边四周张望,企图找出东西转移她们的兴致,还真的就有了——
“看!是陈琪唉!”
她们顺着我的手指的方向看着凉茶铺门口,刚进门的果然是琪美人,她的同伴是一个高大的男生。这时她也看到我们了,微微向我们扬了扬手,便和同伴坐了另一张桌子。
“跟她在一起的男生是谁?你们知道吗?”我低声问,装做很感兴趣的样子。这样她们就没空再管我的事了吧?
“有什么好奇怪的?琪美人的朋友本来就多。”廖香香不上当,仍是盯着我,“哪个老师绊住你了?不可能拖那么久吧?一直到辩论赛结束你都没来。”
“嗯……”有关那个失恋的女孩和后来在阶梯课室遇到程定尹的事,没有瞒她们的必要,但是现在我没心情说,因为说了便会给她们追问个一清二楚,连最小的细节都不放过,而这会让我愈加混乱。幸好李沛雅帮我解了围——
“天呀!他是关峰!”
“谁?”廖香香被她夸张的口吻吸引了,跟着她看向陈琪的同伴,“关峰?是谁啊?”
我松了口气,出声帮忙营造气氛:“对呀,关峰是谁?很出名吗?”那个男孩很高大壮硕,帅气的脸写满桀骜和不驯,一看就知道不是乖学生的那种。
李沛雅差点为我们的无知吼起来:“不是吧?你们竟然没听说过M中的老大啊!鼎鼎大名的关峰耶!”
哦!这么一说我们倒想起来了,听是肯定听过的,但是M中离我们学校那么远,一时没联想到他。
李沛雅见了我们的恍然大悟状,才满意地回复常态,低声说道:“琪美人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斜眼看着他们,颇有本校美女花落别家的不满。
“你问我我问谁?”廖香香乘机从她碗里挖走一块龟苓膏,“还有,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关峰?”
我见状也偷挖了一块。“对呀,你以前见过他吗?”
“我堂弟就在M中读高一,对他崇拜得要死。唉,你们知道吗?听说他很厉害的,连社会上混的人都不敢惹他!据说呢,他老爸是个很大的官,有专属司机的那种!我堂弟说啊……”李沛雅压低声音宣传着。
嗯,这家店的龟苓膏真不错,特有的清苦味混着蜂蜜的浓甜,奇异地取悦了味蕾。我又了挖了一匙,廖香香随后跟进。
李沛雅兴致勃勃地说完关峰的事迹,一低头,却见自己龟苓膏竟去了大半碗,不禁狐疑地看看我们。我们两个埋头吃东西。她再低下头瞪着自己的碗,半晌终于开口:“喂!你们……”
“对了!究竟琪美人为什么会跟关峰在一起呢?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嘛。”廖香香若无其事地抹抹嘴,轻松带开话题。
“呃……对啊,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呢?”对八卦的热诚立即打败了龟苓膏,李沛雅深思起来。
廖香香也转过头去看他们两人。“咦?外表看起来倒挺般配的……关峰长得蛮帅的嘛!”
“当然!M中的女生很迷他的!”
我的方位正对着他们,抬起头来,恰好看到陈琪笑着凑过去跟他说了什么,然后笑得更烂灿。“他们……是情侣吗?”
“……不清楚……”她们也看得愣住,陈琪平常虽然算不上冷若冰霜,却也总是淡然自若,少有如此娇俏的模样。
廖香香的声音染上了兴奋:“是不是陈琪喜欢的人是他,所以拒绝潘云?”语气中充满了发现好戏的期待。唉,没机会谈恋爱的人最喜欢别人的恋情曲折多磨。
“若是那样的话……美丽优秀的少女和桀骜少年的恋情……”李沛雅的眼光灼灼,想必是联想起了一大串言情小说中,那些有关禁忌和不被祝福,却浪漫无比的故事情节。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那两人,心想:潘云知不知道?又会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个?正想得出神,那个叫关峰的突然回头扫了我们一眼!锐利的眼光吓得我赶紧低头吃猪红。算了,闲事莫管,看戏就好。
“呀!程定尹!”李沛雅蓦地惊呼!
我一惊,舀起的满满一勺猪红掉回碗里,溅起暗红色的汁,弄赃了衣领。抬头看门口,果然是他!只见他推门进来,眼光略一扫,便直直走向关峰和陈琪他们那一桌。
咦,咦?咦?
“程定尹也和关峰认识?不可能吧!”李沛雅不可置信地道。
廖香香也愣愣地:“但是……他们好像还很熟的样子……”
一个是师长们心目中最看重最有前途的优秀学生,一个是让人头疼的不良学生老大,站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搭调。
“可是看起来也不像是朋友。”我望着他们,两个男生脸上都隐约含着疏离和敌意,陈琪倒一脸平静地看着程定尹和关峰说盾。这是什么情况?三人看来是熟识,程定尹怎么认识关峰,陈琪是否真的和关峰……还有苦追陈琪的潘云是程定尹的好朋友……我糊涂了啦!
别想了,反正我只是个局外人,最多旁观而已:想到此,又低头吃我的猪红,心头却莫名地有点愁怅。仅是局外人啊——
唉,这份猪红中的韭菜真是不好吃,老得都嚼不动了。考虑了一下,动手用汤匙把韭菜全部挑出来拨到一边。反正又不是阿婆做的,没有理由硬吃下去。
正挑得专心,廖香香突然用手肘撞我,害我差点又把汁溅出来。我恼怒地转头大大地白她一眼,但是——
“何菁。”
“嗯?陈琪……”原来他们三个已经谈完话准备离开,陈琪拐过我们这桌来跟我打声招呼。
“我们先走了,再见。”
“哦……再见!周一再见!”瞧见程定尹就站在她身边,我又不争气地脑筋打结。
陈琪再淡淡点了个头就转身先出门去了,关峰扫了我们一眼,也跟着走出去。
程定尹却没动,竟好像还认得我。“何菁?这么巧,又见面了。”
“啊?嗯……啊!真巧,你也来这里呀?”我在说什么呀!
“是啊。”他微微一笑,似乎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幽黑的眼睛一直闪着笑意,“你跟陈琪同班吧?”
“对,我们同班。我们——”指指李沛雅和廖香香两人,“大家都是同班,都是高二(2)班。”呜……我是不是越来越不正常了?但是,他就站在我面前呀!而且我手里还抓着盛着两块猪红的汤匙,衣领上有一大片明显的污渍……
“哦。”他不知为何又笑了,然后向我们点了点头,“那么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我呆呆地看着他走出门。为什么……为什么我狼狈的样子都会被他看到?
“他们好奇怪!”廖香香喃喃地说。
李沛雅也盯着门外。“程定尹走的是另一个方向。哎,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三个傻瓜女生呆愣了半晌,李沛雅突然跳起来,“咦?阿菁你和程定尹有交情啊?”
“啊?这个……嘿嘿……”我傻笑,更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