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连过去的私生活都曝露在媒体上，他真切感觉到自己像赤裸着，他想到上回在夜市被人认出的经验，他不是公众人物，跟演艺圈没有关系，却也过着出门怕被人认出的恐惧生活。
如果连他都感到怕了，那曲宁宁呢？
她被攻击整型，被用放大镜检视过去，她不能像他一样窝在工作室或家里，她得出现在荧光幕前，被记者问问题，她……想到这儿，他一阵心痛，多想保护这女人，真想带着她离开这个尘嚣之地，乡下也好，国外也好，隐姓埋名一阵子，但又猛地想起她喜欢演戏。心跳一悸，不可能剥夺她的兴趣，遁逃是别想了。
不知道又会引起什么风浪？他眯起眼，翻身坐起，披衣出了门，直往曲宁宁家去。
越过深浓的黑街，他来到她家门口。夜很深，万籁倶寂，一棵老树晃着树叶随风荡，叶影映在水泥地上，他仰头看向她位于二楼的房间。
灯暗着，她定在里面熟睡，他想到她喜欢踢被的习惯，目光柔了。
他转身离去，曲宁宁不知道他曾来过这么一遭，而他为什么来？宋怀洋事后想，那仅是一股冲动罢了，就是想见见她、抱抱她而已。
在这不得不陷入的新闻漩涡里，宋怀洋头一次怕了，怕明天起床后，他们再次成为焦点，攻击他没关系，不要让她连戏也演不成就好。
她说着喜欢演戏时，那眉眼笑弯的神采，他不想失去。
隔天，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难得地挂起大太阳，凉爽的秋风不如前些日子寒冽，反而透出温暖，时序已经近冬，却如初秋般的天气，舒服宜人。
宋怀洋的成果展顺利举行，办在知名百货的文艺空间，门口摆放各界花篮，人潮络绎不绝。
他很讶异以自己的名气竟能吸引这么多参观人潮——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穿着优雅正式服装，翩翩而至，每幅画都驻足良久；另三分之一像是逛街正好经过，他们手提购物袋，走马看花逛一圈就走；剩下的三分之一则不太好处理，他们穿着休闲，有些甚至穿拖鞋，踏进展场就不走，目光不是在画上面，而是在宋怀洋身上打转。
宋怀洋刻意不与他们对视，心里不住叹息，这些人像不定时炸弹，没人知道他们想干么，但隐约知道不是善意，偏又无法处理，总不能叫他们走吧？
手机震动，是曲宁宁传来简讯——人多吗？
他抿抿唇，回——超乎想象的多。
今天早晨，他们通过电话，都抱怨《花花周刊》记者太过分，这样空穴来风的新闻，不知会造成他们的困扰吗？曲宁宁很担心，宋怀洋则是安抚她。
他们都拿这新闻没办法，宁宁说要跟安迪讨论，就怕接下来还有更夸张的新闻……
宋怀洋握着手机，排除脑中思绪，专心看着展场里的人群，偶遇认识的，便上前打招呼，有些不认识的来攀谈，他也微笑应对。
一切好似很平静。
忽然，门口有阵骚动，宋怀洋看见来了几家媒体，将入口挡去大半，他皱起眉，提起脚步准备上前赶走他们。
虽然说成果展能曝光在媒体前是非常难得的事情，可他知道，这些媒体都是专跑娱乐线的，会报导什么，他根本不想去想，只求一片宁静。
才走到门口，门的另一边又传来大骚动，他转头看去，脸上挂上不敢置信的神情——
那批展场里的「不定时炸弹」竟拉起布条，看来他们是算准媒体前来，才展开活动，布条上写——假面偶像与吃软饭的爱情故事我们不要听！
「抗议社会乱象！杜绝整型歪风！男人要有骨气！」
这群人嘶吼着，引来群众围观，媒体记者上前拍摄，宋怀洋怔怔看了这情况几秒，胸口的火气越来越大，终究忍不住，长腿一迈，上前吼：「你们立刻给我离开！」
站在最中间的青年男子冷哼一声。「不要！」
「我数到三，不走我会报警，一、二……」
男子打断他。「我们都是曲宁宁的粉丝，你可以这样对我们吗？」
他眯起眼睛。「假面偶像？都这样写还说你们是粉丝？」他气极了，那些攻击性的字眼让他看了眼热心痛！
「就因为是她的粉丝才心痛，我们一直以为的纯天然清流原来是整型来的，还眼睛瞎了跟你这种趋炎附势的男人在一起，我们很痛心！」
宋怀洋气到胸口起伏不定，他目光冷冽，狠狠盯着他们。「你们如果喜欢她，为什么相信周刊的片面之词？你们对她的支持就这么脆弱？还说是忠实粉丝！」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喜欢曲宁宁，结果呢？听了片面之词就唾弃她是假面？
他为她的付出感到不值！
「你们知道我准备这个成果展多久了吗？这是我的心血！就因为你们在这边抗议，让我的努力全部被抹煞，我、我……」宋怀洋咬着牙，下巴线条因愤怒而紧绷，迟迟说不出话，瞪着这些人。
他从事艺术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办一场成果展，却毁在这些人手上！
看看这里有多乱？大家围在入口像菜市场，里面的宾客没办法静心赏画一一离开，今天才第一天啊！他从没那么愤怒过。
他转身看见记者拿着摄影机对他拍，他愤怒挥手，在镜头前失态。「你们也给我滚！如果不是真心采访我的艺术工作，就请不要打扰我的生活！我真的受够了！」
宋怀洋的怒吼，让现场一片安静。
大家看着这个愤怒的男人，忽然有些内疚，他们已经习惯淡然面对所有新闻了，可是当这男人震慑全场地大吼，他们竟觉得，就算在他家门口堵人也好，当狗仔跟踪也好，就是不该在他的成果展……
这边的状况全透过现场转播，传到各家新闻台上。
观众看着电视里愤怒的宋怀洋，有人觉得无聊，有人立刻转台，有人讨论起周刊报导的真假，也有人开始对他……同情。
曲宁宁也在电视机前，看得目瞪口呆。
她看见他眼底的痛，立时泪盈满睫，抓了外套就出门，搭上出租车往成果展现场去。
近一个小时后，她才来到现场。
门口已经不见那群抗议人士，记者在角落打电话问长官还有没有继续采访的需要……成果展呢？门口花篮倒了一个，从外面看就知道里面门可罗雀。
她走过去将花篮扶起，走进展场里。
接待的小姐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她淡淡询问：「宋先生呢？」小姐指了指里面，她点了点头。
里面只有两、三个人，看见她来，表情都很惊讶。她不理会他们，目光专注在宋怀洋身上，他孤身站在角落，神情冷漠，盯着不知名的某处，散发疏离气息。
她走过去，起初他没注意到她，直到越来越近，他才抬眼看见她。
他脸上的表情，曲宁宁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从淡漠变得震惊，震惊里有着淡淡的愤怒，然后他上前拽住她手臂，低沉嗓音在耳边小声响起。「你来干什么？」
她咬唇道：「我担心你。」
他不语，抓着她走，推开一片隐藏的门，到一处像是储藏室的空间。
这里只剩他们两人，她担心地看着他，却又被他身上的冷冽气势止住正欲出口的安慰与担忧。
「你知不知道外面还有记者？」他神情不豫。
「我没想那么多……」她口气有些急，像是怕他误会。「但我有想过就算遇到记者也没关系，我本来就可以来看你的成果展，这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