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湘琴说儿子:「世钧,你冷静一点。」
「妈,我现在冷静不下来。」这位已经见惯了大场面,也经历了大风浪的银行业巨子,现在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喝杯茶,定定心。」
董世钧端起茶杯,只听到茶杯与茶盘相碰,不停的叮叮轻响,心里一乱,董世钧又放下了杯子。
「怎么还这么毛燥,小远见到了一定会笑你。」
「他才不会。」
终于有人影出现在餐厅的入口处。
董世钧马上站了起来。
接着,董世钧的脸变得惨白。
来的……只有两个人。
一见这情景,王湘琴和董友安也愣住了。
董世钧突然一下子扑上去,抓住刘淑贞的肩,紧紧的握住,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道:「小远,小远呢?小远呢!」
被抓得这么紧,刘淑贞看着表情骇人的董世钧,她也吓了一跳。
「淑贞阿姨,我问你,小远呢?小远呢!」
董世钧腿一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其它用餐的人们纷纷向这边望过来。
宁义生扶起董世钧,让他坐到了椅子上。
董世钧死死的盯着宁父宁母,问道:「小远呢?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世钧,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我问你们,小远呢?你们答应过我的,等到我有能力的时候,十年到了就把小远还给我!现在把他还给我啊!」
董友安忙按住儿子。
「世钧,小远他很好。只是他不想现在过来。」
董世钧的表情慢慢缓和,他不相信的问道:「不想?」
「是,这是他的原话,他不想现在过来,所以最后没有跟我们同行。」
「那他是什么意思?」
「他只说,要等一段时间。」
董世钧捧住头:「还要我等,还要我等……」
「世钧,别这样,小远不是不想见你,不过我想他可能需要时间缓和一下,你知道的,小远受不了刺激。」
董世钧倒在椅子上,喃喃的说道:「还要我等。」
「世钧,过去是我们错。我们现在知道你和小远是真心相爱,我们很愿意把小远交给你,只是你们的感情要由你们自己来处理,小远现在不想见你,我们也没有办法。」宁文生无奈的说道。
董世钧捂住脸,哽咽了:「他不想见我……」
「世钧,小远爱你,小远一直在爱你,只是现在他不想见你,他会回来见你的。」
四位家长好说歹说,劝住了董世钧。
回到自己的家里,董世钧燃起一只烟,走到了阳台上。
此时,香岛已是万家灯火。
听着涛声,董世钧独自站在风中。
为什么没有出现?难道他以为自己会变?
不,怎么可能?自己对他的一片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
「小远,为什么……」
去找宁远不是不可能,以董世钧现在的能力、财力,他要找他一定找得出来,可是既然宁远不愿意,董世钧不想去勉强。
十年都等了,不会在乎再等一段时间。
董世钧在香岛招待宁文生和刘淑贞,以父母呼之,已然一副已与宁远结婚的样子。
看着董世钧左手的戒指,宁文生和刘淑贞觉得安慰,这孩子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儿子。
临走之时,宁文生对董世钧说道:「小远一定会回来,你不要担心。我的工作在那边,我要和你淑贞阿姨回去,等小远回来之后,你把他留在你的身边。」
王湘琴说道:「文生,你和淑贞也回来吧!」
「我现在还没有退休,也不想放弃工作,等退休了,我们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两家再好好相聚。」
重重握着董世钧的手,宁文生说道:「小远就交给你了。」
「爸爸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
得知董世钧并没有见到宁远,张泽和刘衡雅都很惊讶。
「他没回来?」
「是。」
刘衡雅说道:「他不会以为你已经结婚,或是另有意中人了吧。」
「不会,小远了解我我也了解小远。」
「那他到底是……」
董世钧长叹:「也许是因为已经过去了十年,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改变了多少,所以内心忐忑,还需要时间。」
「他会回来吗?」
「一定会。」
董世钧在全美所有报纸上,都买下一个版面,刊登广告。
内容很简单,也没有署名,只写着:十年之约已到。十年,我对你的心意没有丝毫改变,我想念你……
刘衡雅看了广告,问张泽:「为什么不加三个字?」
张泽深沉的笑了笑:「现在他们已经不需要用那三个字来表情达意了。」
***
十月中,政府为了感谢钧隆银行在慈善事业不遗余力的捐款与支持,给予董世钧表彰。
董世钧一直记得宁远说的想当慈善家的话,也知道宁远一心想要为公益事业出力,所以钧隆自成立起,多年来一直在为慈善捐款。
这天,董世钧止在办公桌前处理事务,张泽敲门进来了。
在董世钧的桌面上放下一张请柬,张泽说道:「一个慈善酒会请你出席。」
「你代我去就是了。」
「世钧,出钱的是你,亮相的是我,这不太公平。」
董世钧一笑:「有人受益就好,何必管其它?」
「多年来你捐款救助生病的儿童,很多人都想当面道谢。」
「我已经感受到那份心意了。」
张泽走过来拉董世钧的胳膊:「去吧!还是露个面吧!只当是替钧隆宣传,为了钧隆这个理由总够了吧。」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谁让你长得帅,酒会上还有具合作意愿的客户,他们一见到你,准被你英俊的相貌吸引,走吧走吧,为了钧隆的业绩。」
董世钧笑了:「你拿我当男公关了。」
「谁让衍川、衡雅都没你帅?这得怪谁?」
晚上的酒会上,董世钧见到了欧洲银行业的同行。
他们听说过钧隆的业绩,也了解钧隆一直以来在为慈善事业出力,很是欣赏,双方相谈甚欢。
酒会上还有名媛和明星表演以及抽奖节目。
见到闻名都会的大明星,董世钧对张泽笑言:「安排得不错。」
「明星很具号召力,对慈善事业有帮助,再说他本人也想出份力,不然请他来也不容易,人家档期很紧。」
注意到晚会场地内摆有钢琴,董世钧望着那架钢琴,沉思起来。
被一阵掌声唤醒的董世钧,发现已经有人坐到了钢琴旁。
悦耳的钢琴声响起——又是花之圆舞曲。
张泽在一旁说道:「这是华盛顿一家慈善基金会的干事,听说他们要和本市的基金会合作,为贫病儿童募集善款。」
董世钧没有听清张泽的话,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弹琴的人。
清秀修长的身影,笼罩在灯光下。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白晰的肤色,斯文俊秀的男子,英俊中带一点古典美,他的薄唇是淡紫色的。
最初见到他的时候,董世钧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他的嘴唇是这种迷人的淡玫瑰紫色。
真的很迷人,让董世钧无法转开眼波。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的心脏病。所以嘴唇是这样的颜色。
霎时,时光仿佛流回到十年前,那个惊艳般的初见。
……十八岁的宁远身穿白色的中式长衫,在追光灯的照耀下,走向舞台……
初见他时,他和自己都还只有十八岁。
花之圆舞曲……
「小远……」
张泽转过脸来,看着董世钧,半开玩笑的说道:「怎么,你认识那帅哥?那么漂亮的人你也认识?」
「小远……」董世钧梦臆般的说道,眼神痴迷的盯着台上。
「不会吧!他是小远?」张泽不相信的问。
此时已是一曲终了。
董世钧的眼中已看不到一切,他径自走了过去,人群纷纷自动避让开。
宁远拾起头,发现了走向自己的董世钧。
心脏仿佛被人捏紧了那样的咚咚的跳动了起来。
他变了。
曾经的桀骜不驯的大学生,已经变成身穿订做的名贵西装,一身贵气的男子;原本活泼可爱的学生头,现在梳理的一丝不乱。
宁远也改变了。
曾经英俊清秀带着羞涩的男生,已经成熟了许多,脸形也稍有变化,变得更加有男子气,眼眸依然清澈,抿紧了嘴角,梨涡仍在。
「小远……」伸手把宁远从椅子上拉起来,董世钧看着他,不容分说就要带他走。
「世钧……」
董世钧一笑,伸手握紧宁远的手,极具成熟魅力,仿佛一切尽在掌中的笑容,让宁远心悸:「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挡得住我了。」
在这情况下,众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董世钧带走了宁远。
张泽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然后拿出了电话:「衍川,我想世钧明天要请假啰。」
***
带着宁远来到一处酒店前,董世钧停下了车。
宁远从车子里望着酒店的霓虹灯,迟疑着问道:「你要干什么?」
「进去啊。」
「为什么?」
「总要找个说话的地方。」
宁远皱起眉头,看着董世钧:「你没有自己的住所吗?为什么不带我去你家,反而要来……」
董世钧突然一愣,然后恍然大悟的拍拍额头:「我……」
宁远看了董世钧一眼,瞋怪他道:「你怎么还想着把我住酒店里带,这么不正经。」
「我,我胡涂了,我彻底的胡涂了。」
重新发动车子,董世钧带着宁远,来到宁静路上自己独居的家。
见宁远打量着客厅,董世钧不好意思的笑笑:「单身汉,有点乱。」
「我不觉得。」
「随便坐。」
泡来一壶茶,董世钧这才坐下来,好好看看宁远。
身子似乎更单薄了一点,董世钧猜想着西装外套下的腰,是否抱起来还是那么纤细。
宁远喝着茶,问道:「你……好吗?」
「还不错。」
「我已经来这里三天了,你的消息我也知道一点。」
董世钧感觉到兴奋,他希望宁远知道自己的事情,并且希望他能为自己而骄傲。
可是听到宁远赞叹着说「你已经这么成功」的时候,董世钧还是感觉到不好意思,他抓抓头发,把原本梳理得很整齐的头发搞得滑落到了额头上:「这个,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
「当然,你不是说过想当慈善家。当慈善家必须要有钱才行,所以我才想要有属于自己的银行,这样你就可以当慈善家了。」
听了董世钧的话,宁远低下了头。
已经分开了十年,再怎么思念,两个人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点点的尴尬。
「你这几年好吗?」
「还不错,大学毕业之后我就工作了。」
董世钧猜想着一定是慈善团体。
「最初的时候是进一家慈善性质的图书馆工作,我觉得很有意义。后来图书馆与纽约的团体合并,我需要时常去纽约出差并且举办流动图书车进入贫困的街区,这么做可能会遇到危险,有些地方比较混乱,我妈强烈反对,我就改在现在这家基金会工作了。」
「为贫困儿童募捐吗?」
宁远答道:「这家基金会主要是为贫困地区没有钱看病的孩子们募捐,也会请医疗机构派出人力去治疗,已经有很多孩子受益。」
「你总是这样。」
宁远拨一下头发:「我觉得这份工作更有意义。」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看着董世钧,宁远微笑。
十年,说没变是假的,但是宁远和董世钧都刻意保留不变的东西,他们都在害怕再见面的时候,对方认不出自己。
所以有些地方,没有变,不能变。
宁远说道:「其实在这十年里,我的生活很平静,也很顺利。你呢?一定很不容易。」
董世钧想了想:「是有些起起伏伏,不过我都挺过来了。」
「你成熟了。」看着眼前完成是成年男子的脸,宁远说道。
「你也是。」
宁远的目光,缓缓滑落到董世钧的左手。
董世钧注意到了,他抬起手放在膝盖上。
「你走的时候戴上的,从来没有取下来过。」
宁远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大学毕业那一年我也戴上了,没有取下来过。」
董世钧坐到宁远的身边,伸手拉他入怀:「现在拥抱,不算晚吧?」
「不晚。」感觉到董世钧搂紧自己的背部,紧得让自己感觉到疼痛,宁远并不介意,他一样紧紧的搂抱住董世钧。
「小远,我的小远……」
「世钧……」
「你终于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一定会去找你。」捏着宁远的下巴,手指上稍稍使力,董世钧问道:「为什么不跟父母一起回来?为什么要让我再等?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我不会一见到你就吃了你的。」
宁远脸色微红:「不是。我是怕我们的变化让彼此认不出对方……也许稍微缓冲一下比较好。」
「小远,我不会变。」
听着董世钧的表白,宁远盯了他一眼:「是啊!没有变,还是一见到我就想带我上酒店。」
董世钧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
「告诉我吧,我想知道在这十年里你的事。」宁远说道。
「啊,那说来话长了。」
「没关系,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过的。」
「我也想知道你有没有新朋友,工作顺利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对恋人促膝谈心,道尽十年来的心路历程。
董世钧把创业中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一道来,在宁远面前倾诉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笑对这段过去,所有的过往,种种的失败,获得的经验,遭受的不公,彷徨中的失落,都可以向宁远倾诉,他一定能够理解。
宁远认真的倾听着,不时安慰的拥抱董世钧。
「那么,那位周先生,他是相信你了?」听着董世钧的叙述,宁远问道。
「是。」
「他真不错。」
「有回报的。他有钧隆的股份,不过他答允我不会出售给别人。」
「然后你又努力才有今天。」
董世钧看着宁远:「我不全是为我自己。」
「我知道。」
「你呢?小远,你呢?」董世钧又问宁远。
宁远也把十年来的经历一一道来。
为图书馆工作,四处募集图书,开办流动图书车,举行慈善舞会,在黑人街区的经历,加入基金会之后,四处奔波,只为寻找志愿去贫困地区为儿童们治疗的医生。
「你跟别人跳舞?」董世钧抓住这个问题不放。
「哦不,我不会跳舞,是别的工作人员。」
「谁说你不会跳,我们明明就跳过。」
宁远不禁笑了:「世钧,我和你那些算是跳舞吗?好像只是脸贴着脸站在那里听音乐而已。」
董世钧皱眉:「是吗?」
「是。」
董世钧瞇起眼睛看着宁远,露出威胁的笑容:「不许你跟别人跳舞,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行。」
「连我妈也不行?」
「不行!」
「真霸道。」
聊着聊着,昔日的感觉越来越浓,董世钧和宁远都感觉到了,彷佛过去的十年时间和空间在慢慢消失,原来的那个董世钧和原来那个宁远,又回来了。
双子星,又在一起了。
对方真的……没有变。
发现窗外透进的曙光,董世钧惊讶:「哎呀,天亮了。」
宁远拾腕看表:「啊,居然聊了一个晚上。」
伸手环住宁远的腰,董世钧靠在他的背上:「要是这十年我们在一起就好了,一定会有更多可以分享的回忆。」
「我们现在不是又在一起了?」
董世钧像撒娇的猫那样粘过去:「你不会再走了,对吧?」
宁远想一想:「目前在这里还有工作,我会停留一段时间。」
董世钧猛的直起身:「什么,你还要走?」
宁远想要站起来,用安抚宠物那样的语气说道:「总之,我现在要去上班了,你先放开我。」
董世钧不肯放手:「我不要。」
「乖,我要去上班。」
「不行。」
「你也要上班。」
「不去。」
宁远温语相劝:「世钧,别闹了,快放开我。」
「不行。」
「我还有工作」
「不行。」董世钧仿佛是在赌气,死抱着宁远的腰,不肯松开。
宁远伸手抚摸董世钧的头发:「别闹了,你也有工作。」
「不行。」
「我真的有正经事要办,还有很多工作在等着我。」
「不行。」董世钧只说这两个字,任凭宁远说什么,他都以这两个字回覆。
「那好,你一夜都没有休息了,你先休息一下,先松开手。」
「不行。」
「你这哪里像是钧隆银行的主席?」
「不行。」
「世钧……」
「不行。」
「董世钧。」
「不行。」
宁远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坐在沙发上,半天起不了身,回过头看着从背后抱住自己的人:「那你想怎么样?」
董世钧嘿的一笑:「进了我的门,你还想走?」
「但是我们都还有工作。」
「不管。」
「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董世钧脖子一梗:「我就不相信我今天不去上班,钧隆的业绩会受影响。」
宁远无奈:「但是我会,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
「我找人代替你。」
「什么?」
「钧隆旗下人才济济,找人替你几天不是问题,至于说到募款……」董世钧托起宁远的下巴,坏笑着看着他:「我现在可是连银行都有了。」
「你不要这样。」
董世钧把脸贴在宁远的背上,像猫咪那样蹭着,语气软软的说道:「连我这个人都是你的,全都是你的,你不要啊?」说着,用委屈的眼神看着宁远。
宁远举起了白旗:「至少让我打通电话。」
董世钧忙说道:「不用,我来打,我替你处理。」
见宁远露出不愿意的表情,董世钧马上露出委屈的神情:「我来打嘛。」
宁远站起来,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放亮:「你把我留下,然后呢?」
「一夜没睡了,我想你一定累了,不如睡一下。」
「好。」
董世钧带宁远去浴室:「你冲个热水澡,我替你打电话,铺床。」
趁着宁远洗浴的时间,董世钧联络宁远的同事,替他请假,又安排他们和钧隆公关部的人联系,然后打电话给季衍川。
电话那端,季衍川仿佛已经知道:「董先生,您休息就是了。」
「我要休息两天。」
「两天如果不够,再多一段时间也可以,如果有重要的事情,我会联络你。」
「咦?」董世钧挑眉:「你怎么知道两天不够?」
「张泽已经打过电话给我,他告诉我你已经见到了宁先生。」
董世钧哼笑一下:「好,有事再联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