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若渲见到妹妹躺在血泊中,惊声尖叫不已。立根在门口便勒住并捂住她的口,此时毛嫂已上了楼梯二阶。立根一把沾上母女二人的血刀,往若渲的喉头划下,引来了若渲的哀嚎。毛嫂闻声,更加快了脚步。一见毛嫂上来,立根放弃了,他推开若渲,进入房内,并在门上扣上重锁,拿著血刀往自己胸口猛然一刺,之后又饮下一大罐的巴拉松农药。展家一家四口,三人毙命,仅有长女幸因毛嫂这位贵人方逃过一劫。
毛嫂见到主人疯狂轼女的场面,先是一愣,但救人意念催著她赶紧下楼喊人。她打电话报警,并让司机载著若渲上医院急救,而看门的林大哥也帮忙毛嫂,企图敲开主人的房间。
待救护车及警方人员到达,再撬开门时,一切已回天乏术了,一间豪华气派的主卧房,已成了人间的炼狱。
这血淋淋的往事,让毛嫂永生难忘。二小姐就躺在太太身边,而主人却陈尸另一处。这象征著什么?又代表著什么?没有人知道,这个谜也因当事人已殁而永远成谜了。若渲小小年纪,却无法忘记,也无法理解何以王子与公主选择血淋淋的杀戮来结束他们的婚姻呢?
为什么大人们也没个声响便下了这样的决定?她心底有一万个为什么解不开。及长,从婶婶口中得知此事的模糊轮廓。据她所言,是若渲的母亲与男人勾塔所引致,但若渲并不相信。母亲怎么会有男人?而这个男人是谁?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惟一知道的事实,是一个美满的家破了、碎了,而温柔的母亲、和蔼的父亲与可爱的妹妹全命丧黄泉,自己也因此成了孤女——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起初,叔叔也是真心待她的。但若渲将自己牢牢地锁在象牙塔中,犹如浑身是刺的刺猬,不容他人亲近,是以叔叔也开始疏远她。
而宛月婶婶则像个探秘客似的,每一句问话总像是在试探她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堂兄展肃峰,比个鬼魅更令人害怕。他一直是沉默的,外表就像宛月婶婶一般的一派名门出身,但内心里究竟藏有多少的诡异,却没人得知。他带给她很大的压力,总是不断的凝视著她至浑然忘我,那模样骇人得很。有一回,若渲还差点被他吓坏了。在她十五岁那一年,她放学回家时,家中只剩佣人在。在沐浴完后,她只著贴身衣裤在房内走动,门悄悄地被打开,她犹不知。但当她长时间被窥探后,终于发现门外有个影子在闪动。若渲抓起浴巾,遮掩住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小心翼翼地走向门边,见门已略为打开,心跳不觉急促了起来。她害怕有人躲在门边,当她将门奋力地打开一看——没人,竟然没人。她又仔细地关上门并上锁,心里起了一阵阵的寒意,这个家,让她毫无安全感。若渲不敢再大意,立刻穿上衣服。
中午,佣人采姊唤她下楼用餐,若渲意外地发现,展肃峰也坐在餐桌旁。她不敢直接问堂哥是否就是那个人影,直到饭后——“采姊,大少爷一直在家吗?”
采姊点了点头。“大少爷已回来很久了。”
“那,刚刚有人上楼吗?我是说,我回来时有没有?”
苦渲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怀疑是否正确,不过采姊明确表示:“没有哇,除了大少爷在楼上外。”
若渲脸色顿时死灰一片,采姊见状便问:“堂小姐,你——”
“没事,我突然想到有事,我……我先上楼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了楼,也不知道在得知这样的事实后该有怎样的因应措施。她一进入房间,便将门反锁,并再三确定后,才倒在床上。她对自己的处境开始有发发可危的感受。
故她在国中一毕业后,便积极地想搬离此地。终于,她如愿地考上必须住宿的女子中学,基于这个理由,她开始自由了。
但好景不常,每一回她回展家,总得由在K大上课的展肃峰顺道载回。也因此,他们开始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对她而言,和展肃峰单独相处压力实在大得很。两个人待在窄小的车厢,那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似的,她可以闻到他的气息,而他也是。
淡淡的古龙水味,本来该带给人清爽的感觉,但若渲却丝毫感受不到。接送持续了半年,原本一直相安无事;但有一回,他冲动了,展家特有的疯狂遗传因子,偶尔也会做出不择手段的疯事来。
展肃峰在车上就想侵犯她,若楦受到了惊吓,也不管车子还在行驶中,害怕地打开车门,跳出车外。她对他的恐惧之情远甚于失去生命,还好当时路上并没有任何车辆,是以在跳车后并没有遭到其他疾行而来的车子所撞击。
肃峰也讶异她的举动,不过,他还是倒车在她身边停下,打开车门,下车走向她。“你宁可失去生命也不愿就范?”他一向很少开口,但一开口,问的话又是这么令她毛骨惊然。
若渲在跳车的时候伤了腿,她好害怕他会在四下无人之际对她进行性侵犯,但他没有。“你伤在哪?能走动吗?”
若渲只是满脸的恐惧与不安,却怎么也无法开口回应他的话。
良久,他伸出一只手。“可以站起来吗?”
她已渐褪脸上的苍白,不过现在可是冬天,她却直冒冷汗。她感到痛苦,不光因脚疼,连心里也万分的不安,她不知道,他友善的外表下,究竟包藏著怎样的用肃峰再度提议:“回家吧。”
这么温柔的语调,像是刚刚那个正欲施辣手的色狼吗?他判若两人的表现,依然扼止不住她心中的害怕。但,不走,天又渐渐转黑,黑夜更令她心里不踏实,她伸出微颤的右手,让他牵引她上来,但脚踝的肿痛,几乎令她无法支持。
他在她腰间稍稍使力便支撑住她了。她一坐上车,他又开始维持一贯的沉默。若渲强忍著疼痛,捱回展家,一拐一拐地走入屋内。宛月见著了便皱下眉头。“若渲,你在学校怎么了?怎么还带伤回来?”
若渲很想知道,此时展肃峰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她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撒了个小谎:“在学校撞著了,不碍事。”
立岳接著说:“让我瞧瞧。”
他才一低下身,宛月便喝住了他:“你在做什么?”
立岳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又立刻起身。婶婶那份威严可比母亲的勒令更来得有效。若渲看在眼底,只为叔叔为人夫、为人父,可那份尊严却被践踏在地而悲哀。
她移动自己坐在沙发上,低头便可见那脚踝明显的肿大,她要自己别哭,也不准喊疼。肃峰低下身,并唤采姊取来热毛巾,亲自替她热敷消肿,他的举动也引来婶婶的不悦。“你们父子造反了?若渲不过是小小的扭伤害了,你们这么侍候她,比侍候个太后还尊贵,这算什么?”
她在肃峰身后喋喋不休,但他仍无动于衷地我行我素。
展家是个奇怪的组合。一个儒弱的叔叔,及一个外表高贵,却有著呼风唤雨性子的婶婶,而堂哥则是一个阴沉得可以的男子,堂妹则可比一只美丽的花蝴蝶似的花边不断。这么一个奇异的家庭成员,再容下她这个遭逢家变的孤女,奇怪再添可怜,那就更怪了。当肃峰由低著的姿态转向抬头望了她一眼后,若渲稍稍动了一下脚,肃峰用点力量再拉回她,并制止她再有动作。
“别乱动。”他的低声喝令,若渲也不敢造次,一家子就看著他两人的动作及表情,那气氛也够诡异了。
良久,若渲才开口:“堂哥,不用了,不疼了。”
他头也不抬。“你必须去看医生,而且是现在。”
现在?不,她不要再和他单独相处了,她向婶婶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即使心里有所隔阂,女人总是比较了解女人。宛月一收到她的求救讯号,立刻对采姊吩咐:“阿采,备车带堂小姐去罗师父儿那。”
“是,太太。”
采姊一持今,便下去交代司机备好车子。没一会工夫,若渲已在采姊及司机的搀扶下瘸著腿走出客厅。
在这事后,若渲再也不敢让堂哥有机可乘了。那一回的假期,她几乎是在度伤假。如她意的,她考上了U大,并可以住在外边。这一次更自由了,因为基金拨了下来,且逐月发放。现在不仅有了自由,更有了金钱。
不过问题也来了。肃峰被派来注意她的行踪及交友状况,乍看之下是好意、是照顾,不过实际上却是监视。直到她认识了白家兄妹为止,他才不再出现。
但价蓉的二哥却也带给若渲莫大的压力,既令她感到一丝甜蜜,亦令她感到窒息。她唤白令榆为白二哥或是二哥,但令榆对她却非单纯的兄妹之情。令榆是个内向斯文的有礼青年,她是该动心的,但是,惟一的缺憾,他像极了父亲展立根。
一个为了爱,却狠心下毒手的好男人,一个爱家。爱妻、爱女的好丈夫、好父亲,竟会是毁灭全家的根源。没有人愿意告诉她来龙去脉,更没有人告诉她这事件的真相,没有人能,没有人敢,没有人…。
若渲由咖啡馆转回家去。
若宣给外人的感觉一直是冷漠而孤僻的。国小与国中时期,她始终摆脱不去流言的骚扰,她本想努力遗忘那段惨事,但蜚短流长却又无时无刻地提醒著她。
她不但背负著那桩血案的伤痛,更得因此无法磨灭的伤痛而自我封闭一辈子。对于朋友,她所抱待的态度是:要就来,不要就拉倒。也因这种不主动心理,使得她渐渐失去朋友,除了洪明及伶蓉两个外。
拖著瞒珊的脚步上楼,楼下的房客对她说:“房东太太来了。”
她原本的愁眉不见了,加快脚步的上楼。果真房东太太又来了,她开心的展颜而笑,但当她发现——“姑姑,你口中的乖女孩就是她吗?”
汉臻一见著渲表情异样,便问:“槐思,你和若渲“早认识了,她挺出名的。”
霍槐恩在巧见若撞时,心底还直欢呼:无助我也。月老还真够意思,他们正在闹瓶颈,便及时拉他一把,给了他这个机会,现在他与她又有另一层关系可以攀。汉臻见若渲一副哭丧的模样,而槐思却比中了特奖还兴奋似的,她不用猜也知道,她的侄子准又换了目标,而这一回,矛头就是指向她的房客了。
汉臻问她:“若增,你认得槐思吗月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仿佛对这样的状况深感无力。
槐恩对汉臻说了:“姑姑,她可是U大的图书馆美人,只要一下课,便看她待在那,而且一进去便是三。四个钟头,很厉害吧?”
若渲心讨:他这话是假褒扬真报仇。哪知房东太太还当真的,附和著夸她乖巧,给她当女儿还求之不很呢。只可惜——“如果我有儿子,我拼死拼活也要劝服她当我的媳妇,偏偏你姑文那么短命,只让我生了两个女儿便去世了,要不然的话,你也甭想动她脑筋了。”
汉臻一知道若谊与槐恩二人不光同是U大学生,且还是熟识,这下可好了,她想当个现成媒人撮合撮合他们。
“幸好姑姑你没有,要不然,我准抬不过的。”
姑侄二人一搭一唱地可开心了,但若渲只觉得尴尬。她一向信任的房东太太竟然是霍槐恩的亲戚,这发现实在让她难以承受。
她的沉默引来了汶臻的注意。
“若渲,你怎么了?”
若渲只是淡淡地看了霍槐恩一眼,汉臻遂问:“他让你不自在?”
若渲默默不答,汉臻也略知一二,转问槐恩:“槐恩,你又花心了,对不对?”
槐恩矢口否认,不过有或没有,若渲心知肚明。U大的白马王子,是女人一个换过一个从不间断的。不过说真的,他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勉力。英俊深洒的外表,外加才气过人的内在,校园完美情人的美称,可不是随便可得的。
但对若迫而言,她完全不信任清率,也不愿去做任何碰触的尝试,她已将自己摒弃在爱情的领域外了。
在若渲一脸为难之际,波臻终究不忍,于是乎转移话题:“若渲,这里有些零嘴,你趁热吃了。槐思,你不是有事对我说吗?我们回去了。”
在姑姑的提示下,槐恩也觉得亲情攻势似乎不怎么见效,为今之计,也只有另寻出路。随即便与姑姑一块下楼。
槐恩风采果然迷人,以往与若渲不怎么热络的楼友,竟亲自登门来询问:“展若渲谁呀?”
若渲没好气地回道:“房东太太的侄子。”
在欲关上门之际,楼友又问:“你和他熟吗?”
这回若道斩钉截铁地回道:“不熟。”
那口气的确令人疑惑。她的口吻太过强硬,仿佛两人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南斗与北斗似的。
楼友对她阴阳怪气的性子真受不了,不过是问她几句而已,也这么不和善。说难听点,就是跑。
若增网上门,也不理会门外的批评。她的确一向就不圆滑,也承认自己是任性的,但她就是不想与外界应酬朗空、烈阳外加灰沉沉的都市丛林,若渲顶著酉阳,走在校园里。台湾的春天,一会寒冬、一会艳阳真是春天后母面,说变就变。
还好偶有来风,可消去大半的热气。洪明现在又利K大某高材生混在一块了,这件排闻也在校园内产生了流言。
若渲很清楚胡明的个性,也见过她口中所说的保镖——曹义。
曹义长得非常高大,与洪明高挑的身材颇登对,但洪阴有著显赫的家世与傲人的经济背景,她曾说过:“我爱的人,既不能、也不会爱我,但我会作践自己,来让他痛苦。”就因为这一句话,她开始玩弄男人的感情。她知道,在感情的路上,她绝不会败下阵来,但她的心却早已沦陷在曹义处。
若渲不想懂爱也不要爱,但见胡钢为了一个爱字,这么折磨自己,她又于心不忍,不想见死不救,却又不知从何救起,矛盾深深地在她心底烙下阴影。
不过若渲是个很好的诉苦对象,洪与伶蓉对她说过的心底话,绝不会经由她的口中再传出去,是以两人一直合很信任她。
一大早到校,便有人传言,洪钥的高级套房中常看到K大的方敖真出入。以讹传讹下,没有的事也能众口陈金。但若渲十分清楚洪钥的为人,她不是那种勾三搭四的水性杨花女子,再说曹义也不会就这么坐视不管的,若月完全不为这个谣言自所动。
还没下课,伶蓉便传来紧急纸条问道——你相信吗?
若渲将两只笔交叉,做出个“X”宇,很肯定的,一点也不犹豫。
伶蓉会心一笑。她这个冰山朋友还真够义气,不像其他朋友般的落阶下石。一下课,两
人留著最后走,才一出外语大楼,即见霍槐恩与几位男同学站在梯阶下。不过他在见到她出来后,便向友人道别,往她们的方向走来。
槐恩大胆地向她搭讪:“展若渲,我可以邀你上图书馆吗?”
哇!这么明白的表示,伶蓉也知道自己该闪了。她对苦孩说:“我先走了,有空再聊,bye.”
见伶蓉一走,若渲并没有真的傻傻地站在原地让人推来接去,她也跟著伶蓉身后走。槐恩拦住她。“你非得这么拒人于千里吗?
她不答,闪过他的拦阻继续往前。
这一回,他可没那么斯文了。一把拉住她,当著人来人往的大道上便拥吻起她来了。若渲奋力地挣扎,亟思挣脱出他的束缚,但他却不让她得逞。
即使在挣扎中,若渲亦可以感受到,人潮愈来愈多,多得像在看戏,她好害怕也好无助。而在槐恩觉得吻够了时,濡湿的两片唇像是对众人宣告:他们才刚经过一番激情。若渲很想打他一巴掌,但她现在更想逃,远远地逃离此处。
他看出她的想法,对她说:“剪了它们吧,太死板了,而且我也发现,你的疤很美,它让我冲动、沸腾至极点。”
头发?伤疤?此刻又勾起了椎心刺骨的心痛。推开他,往另一方向跑去。那里没有人群,她可以顺利地在短时间内离去。
槐恩对她的反应虽然不尽满意,但他相信,此举过后,她再也磨灭不了他所曾烙印的印记,他要教她忘不了霍槐恩这个男人。
若渲累了,她不想再跑了。她不很他,只恨自己的懦弱。她不要受外界摆布,她发过誓,她只要活得像自己。她在刀刃下活了下来,更要走出一条不同的路来。但事与愿违,光在感情这一点上便彻彻底底地失败了。她不哭,没有泪了,丧家的痛早令她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最后绝不展露脆弱的个性,她努力地告诫自己要坚强,但,才短短几分钟的“侮辱”,却让她的坚强崩溃。瓦解。
火辣的吻犹残留唇上,他恣意探索,居然令她有点……意乱情迷了。嗅!乱了,全乱了,或许他赢了,她真的再也忘不了这种危险的禁忌。
她不想回家,只是像个游魂似的在街上游走。一辆雪佛兰房车在她身边停住,车窗一降,令榆便探出头唤她:“若渲,上车吧。”
在这一声叫唤下,她终于自遥远的思绪中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