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在皇宫的北角,五行之中北方属水,选在这个方位,自然是为了以水压火避免走水之祸。
其实,侗紫述还是很想念这里的。虽然她在这里过的那三年,其实远远辛苦于沐宵殿这短短一段日子,可是那毕竟是段单纯的日子,辛苦的只是身体,不是心。
从御膳房的后院拐进去,右边转角的房檐下,一个身材稍胖穿着太监总管服色的老头子正像往常一样把脚架在对面窗沿上,窝在一张椅子里低头打着盹儿。
“义父。”她轻唤一声,嘴角不知不觉就勾起了笑容,这个胖胖的老头子,是这座皇宫里唯一让她觉得能有些温暖的人。
“谁啊?”御膳房的太监总管萧大安下意识抬起尚有些朦胧的睡眼,怔了片刻,才看清面前站的是谁。
“哎呀,是紫述回来了!”说着便有些艰难地收起粗腿,乐颠颠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对呀,皇上说想吃荷叶粥。”在这位义父面前,她总是那个有些呆呆的笨姑娘。
“只为了皇上?你就不想回来看看义父?”萧大安不满地去拧她的脸。
侗紫述也不躲,只是捂着脸笑,“我也想来看义父,可是皇上不让我来,我不敢来。”
“知道知道……你现在是皇上的人了嘛。”完说之后,萧大安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进御膳房,似乎对她到了沐宵殿之后发生的事很了解,“皇上要吃荷叶粥是吧?没关系,让他们马上做,你就过来陪义父说会儿话,做好了再端回去给皇上。”
走进去之后,他立马吩咐厨房里的人开始动手做粥,吩咐完了却又拉着侗紫述又转身朝他的屋子走,“一会儿做好了他们会来叫你,走,上我屋里去,咱们父女俩聊聊。”
侗紫述也不说话,只是点头,乖乖地任他拉着。
第4章(2)
萧大安住的地方就在御膳房的旁边。不同于侗紫述她们的宫女房,他住的不仅是颇为宽敞的两进套间,左右偏厢还分别住两个伺候他的小太监。
“丫头啊,坐。”此刻是大白天,大家都有事忙,小太监也都不在。
进屋之后,萧大安顺手便合上了房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才缓缓转身来,用侗紫述从没见过的眼光开始仔细打量她。
“义父?”她不明所以地低唤了一声。那眼光让侗紫述觉得既熟悉,却又分外的陌生。
“丫头……周旋在太后和皇上之间,还吃得消吗?”
然而让她绝对没想到的是,萧大安的开场白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义父你……”侗紫述双目陡然睁大,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明白萧大安必定早已知道了很多内情。她手心冒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竟拿不准这位义父究竟是皇上的人还是太后的人。
“放心。”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萧大安弯着双眼一笑,走到离她不远处的椅子上跷着腿坐下,然后倒了两杯茶又打开了旁边装着零食的食盒,“你义父还没有那么狠,会把自家丫头往火坑里推——顶多也就是把你拉上同一条船而已。”
侗紫述消化了半天他的意思,才思索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询问:“义父的意思是,你也是……”
“皇上的人。”萧大安喝了口茶,直接替她补出了下半句。
“呼。”侗紫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顿时松了一口气。
又隔了片刻,等僵掉的脑子慢慢开始恢复活动,她才睁大眼,再次不可思议地瞪向萧大安,“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是皇上的人?”
“是啊。”萧大安笑眯眯地大方承认,“乖女儿,在沐宵殿这段日子皇上没有欺负你吧?”
“……”侗紫述觉得自己脑子里还是一团乱。就孟羿珣那付文弱的样子,他能欺负谁啊,“没有。义父……”
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却再次被萧大安打断:“那太后呢?”
“……也没有。”那位四十不到的年轻老太太的确是挺可怕的,但她其实也就见了她两面而已,除了跪得膝盖发麻之外,还真说不上欺负。
“那就好。一会儿我给你一点鱼干带回去,以后若是你和皇上有了什么麻烦,就拿那个喂阿乌或者大鸦,它们会找我,我自然知道你们出事了——你一定要记好了。”
“哦。”她只能一个指示一个动作,被动地接过那一小袋鱼干,并不多,也闻不出什么特别的气味来,但肯定跟普通的鱼干是不一样的。
从踏进这道门开始,她就一直在被萧大安扔过来的各种消息不停地轰炸,此刻好不容易缓过了一点神来,越想越不对劲,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是什么。
“义父……你什么时候投向皇上的?”
“很久以前。”萧大安知道今天告诉她的一切,她都需要时间慢慢梳理。
“你也知道我……”仔细回味踏进这间屋子之后萧大安说出的所有话,她又联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对。”萧大安笑得更开心了,“丫头啊,你义父我经历过的事,比你这二十年见过的都还要多得多,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丫头,我会不知道吗?”
几乎是本能地,侗紫述的身体瞬间往后靠了靠。无论是谁,突然听到别人告诉你你以为很完美的伪装其实早就被人看穿了,那感觉都不会太好受。
“别担心。”萧大安把倒好的另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又把食盒往她那边推了推,“这宫里,谁都活得不像自己,包括你义父我也不例外。就因为知道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丫头,所以我才会喜欢你,也只有你这样会保护自己的丫头,才适合去跟着皇上。”
这几句话,让侗紫述那种隐隐不舒服的感觉又起来了。
她正想再说什么,萧大安却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稍稍提高音量带着笑意说:“来来来,吃点东西,去沐宵殿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义父,亏得义父天天惦记着你。”
侗紫述也当真从食盒里挑了一个点心,笑了笑小口吃起来,心里很清楚——有人来了。
随后,萧大安就被小太监叫走了,屋子里这段让侗紫述还来不及细细体味的对话,也没有了下文。
直到走的时候,萧大安都没有再露面,侗紫述不得已,只得跟一个伺候萧大安的熟识小太监开口,向他要皇帝大人特意交待过的鸡腿和调料。
不一会儿,小太监给侗紫述拿来了一大包用油纸包好的东西,一边笑一边挤眉弄眼,显然觉得自己是在替总管给他家女儿留好处。侗紫述只觉得满心无奈,却无从辩解,谁又能想到这些东西的其实是那位一身清贵的皇帝大人要的。
回去的路,侗紫述走得很吃力。
她手中的托盘端着一碗清香扑鼻的荷叶粥和几样精致小菜,广袖及膝的宫装袖袋里,左边装着五六个鸡腿和若干调料,右边居然硬塞下了一整只拔了毛,清理得很干净的生鸡。
她只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快被沉重的袖袋坠断了,一边艰难地往沐宵殿走,一边在心里不断地抱怨着孟羿珣的嘴馋。
好不容易才挪回净室,孟羿珣迎上来,她立即把托盘往孟羿珣怀里一塞,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开始从袖袋里往外掏东西,累死她了。
孟羿珣一手端着托盘,倒是有条不紊,先仔细地把门关好。净室石门背后有个石栓,若是从里面拴住了,外面是绝对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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