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好奇的目光围着英打转,唐不断地慨叹说:“我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儿子,太可爱了,长大一定会是个超级美男子,依克,他是我跟谁生的?”
依克真想拍拍屁股走人,不理会她,可惜又硬不下心肠,冷漠地回答:“我们已经通知他了。”
方御风在中国忙于新近投资的项目,当前只有依克能帮艾丽的忙了,但适应能力超强的唐在详细审阅了近期的资料后,已经开始逐渐清楚公司当前运转的情况。在家里通过电脑工作,身体未痊愈的她行动受到严格限制。
失忆?泽西·瑞得曼不知是该庆贺,还是该大骂她一顿,偏巧特里同他在一起,听说唐出车祸,硬要一起来。
像是重新做一次母亲的唐正在大厅发挥她的智慧一劝说英吃杏仁。讨厌苦味的英老觉得杏仁带着苦味,坚决不吃,他嘟着小嘴,气冲冲地抱肘站着,抬头望着唐,唐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和儿子对峙。
这时泽西和特里步人大厅,不开心的英连叫爸爸的兴致都没有了,倒是唐眼睛一亮,迎过去,粲然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你一定是我的丈夫。”说着她的手抚摸上泽西的脸,“是我喜爱的类型。”
泽西先是如释重负,他曾经模拟了无数种两人相见的场面,却没料想会这样——像是她根本没有忘记自己,只是玩笑,而后聊以自嘲地想,这是不是证明这辈子他都逃不出这女人的手掌心?接下来便是油然生的怒意,他眉头一皱,绿眸含着责备:“为什么总是那么不注意自己的安全!你的运气不会总是那么好的。”
周围的人太赞同他的话了,连素来对他执有偏见的依克也赞同。
“别生气,会老得快的。”唐伸出手抚平他的眉心,黑眸清亮地凝视着他。
挫败感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依克突然想起艾丽无意间所说的话:“娶了唐,可怜的是泽西。”现在他有点儿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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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第一次是怎么做的?在哪儿?天气好吗?有罗曼蒂克的气氛吗?你技术如何?”斜躺在床上的唐问题接二连三地扔给泽西。
头疼!后悔自己干什么会担心她而立刻赶回来!他们的第一次应该说是个意外的悲剧,丘比特的恶作剧,他人生中的败笔,因为他基本上记不起那夜发生了什么,让她闭嘴的办法只有——狠狠吻上她的小嘴,让她无法开口。
但唐依然抽空发表一下评论:“老公,你技术真棒,特级的。”
泽西哭笑不得。上帝为何安排这样的女人给他,大概是神的罚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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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对唐来说是种煎熬,她的工作时间受到严格限制,理由是她还没康复。泽西留在家里陪她解闷,午饭前来盘国际象棋,午饭后遛马,跟英一起玩,这种日子是他们两人都无法忍受的。
“尤里希斯,我只出去一会几,有泽西陪着我,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唐拼命哀求被依克委以重任的尤里希斯。他摇摇头,可怜的神情就像受尽欺侮的悲剧角色。
古丽和管家更是严密检视唐的动向,不敢放松丝毫,英倒是格外兴奋,因为父母两人都能在他身边。
百无聊赖之余,唐向泽西和特里提议来个主人对抗赛。先是打游戏,然后是下象棋,再来是打桌球,打网球,四天过去了,热闹过后更加无聊。
医生复诊后又开了一堆药,说是血块已经变得极小,可唐的记忆还未恢复,苦难的历程仍在等着她。
唐实在不甘心过着如受监禁般的生活,性情狡猾的她开动脑筋想了歪点子,在晚饭里搀入了安眠药,顺利地迷倒了所有人,费力地将泽西装到车上,唐的大逃亡开始了,等泽西醒来时,已经无法制止她。
醒来后的尤里希斯等人又气又急,慌忙打电话通知目前的“领导人”依克。
艾丽恨不得拿大铁锤敲开唐的脑袋,看里面装了什么,是草还是鸟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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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尔,欧洲美丽的小山国,境内多山,地形崎岖,没有铁路和机场,有一条从东北向南行的公路穿过全境,唐开着新买的银色宝马跑车,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同泽西聊天。
“行了,别再生气了,我只是感觉那个女人带有艾滋病。到了安道尔,凭你的魅力勾引一个连的女人都不成问题。”唐洒脱地说,“再说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当我的面钓女人。”
“她只是向我问问题。”泽西努力想澄清。
“得了,她明显比你了解巴塞罗那,不会连她是故意搭讪你都听不出来?”唐斜瞟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我当然能听出来。”话一脱口,便颓丧地发现自己又中了圈套的泽西真想敲敲自己的脑袋,他迟钝了吗?他才三十多岁,还很年轻。
唐冲他扬眉一笑说:“我明白你不是看上了她的姿色,是想向她借电话?”
“我是想通知他们一声。”泽西可不想被扣上诱拐唐的罪名。
“安心吧,泽西。”唐对他的顾虑一目了然,“他们清楚那是我的杰作,我的身体很好,安道尔冬天白雪皑皑,非常美,就当我们二度蜜月。方御风能在一个星期后找到我们,现在我们去投靠我的好友亚历山大·安赫尔。他是地道的安道尔人,会讲泰罗尼亚语,还擅长登山,狩猎。”
“你恢复记忆了。”泽西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别生气,亲爱的,多亏了你。”唐微扬眉梢,眼里透着浓浓笑意,“做爱时我恢复了记忆,记起了一切,不过,总应该想办法犒劳一下自己。拜托,泽西,我很少有休息的时间。”
“好吧。”自己看来是永远斗不过她,虽然不愿服输。
亚历山大家经营着一座狩猎场,拥有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古堡,修改成有特色的旅馆,对于她同丈夫的到来,亚历山大非常欢迎,特别安排他们住在一间能够欣赏到远处美丽的湖光山色的房间。
性格温和友善的亚历山大深得孩子们的喜欢,他每天都会和他们玩耍一会儿。
“如果英也来到这儿,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唐骑着马微笑着对他说。
亚历山大湛蓝色的眼睛是他惟一亮眼的地方,宁静而详和,望着唐和泽西说:“你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
“只是脾气不太好,对吧,泽西?”唐希望泽西能同亚历山大聊得来。
“像你,脾气能好吗?”泽西对亚历山大的好感要远胜过凯恩,他不介意多找机会揶揄唐。
“扑哧”,亚历山大不客气地歪着紧抿的唇轻笑起来,语调短促地附和:“我能体会到。”
唐冷瞥他们二人一眼,竖起一双眉毛道:“我的脾气不好吗?像我这么体贴的女人全世界都少有。”
“可惜全世界不止你一个女人。”泽西抓住机会就忘记见好就收。
唐斜睨他,挺直背,深吸口气,又呼口气,又呼出去,试着让紧绷的情绪放松,“泽西,不要在我面前强调这一点。”扬鞭驾马前行,将两个大男人抛在身后,唐渐渐发现她已经越来越在乎泽西,难道爱便意味着想独占一个人吗?
泽西感到不解地目送她离去,转过头问亚历山大:“她应该不是这么经不起玩笑的?”
“你不了解她吗?她从来不给别人讥讽她的机会。”亚历山大唇边有道淡淡的喟叹,“我跟她是中学同学,她讨厌中文以外的语言,法语、西班牙语她统统讨厌,更讨厌别人在背后议论她,因为她以前都是由亚伦特聘的老师教她有关经营管理的课程。她非常要强。”
“是的,做事情冲劲十足,又是个阴谋家。”泽西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评价。
“不错!”两人在唐的性格上的认识一致,亚历山大呵呵一笑又说:“几年前她突然要求我帮她挑选戒指时还吓了我一跳,我本来认为她这辈子会和婚姻无缘。哪想得到她不但结婚了,还能找到像你这样的丈夫,真像上帝开的玩笑。”
“是撒旦开的玩笑。”泽西眺望远处,隐约能看到唐的身影。
“她对这儿还算熟悉,以前假期会到这儿度过三分之二,记得那漂亮的领带夹吗?原来她准备用那块绿宝石为你做条项链,我花了好大工夫才说服她打消念头。”提起那件事,亚历山大的口气就充满无奈。
“十分感谢。”泽西极为庆幸唐送他的第一件生日礼物只是一个漂亮的绿宝石领夹。
“她性格随和,可对自己在乎的东西保护欲很强,占有欲却很少显露在外,不过那仅仅是她未发现。其实她有很强的占有欲,但由于物质方面的高度满足,精神方面也很充足,才没有爆发出来。”亚历山大一点一点慢慢地跟泽西讲。
泽西扬眉一挑道:“你就像个心理医师。”
“你说对了。”亚历山大文绉绉地笑了,“我刚拿到心理学博士学位,泽西,当做嘉奖,我要劝你,不要老把自己定在徘徊边缘,矛盾的心理人人都有,最终要做出决定,刚才你本想去追她的。”
“我不想为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泽西坦率地说。
“但那是一棵稀有品种,一旦失去……神会保佑你们的。”
“你不会准备当神父吧?”泽西开玩笑地问。
“你又猜对了,泽西。三十岁时我就成为一名神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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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的激化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对了,是从英过十岁生日的那一天。
十岁的英已经长得和母亲差不多高了。
唐百思不得其解,在一旁嘟囔道:“你们给他吃了生长素吗?”
“唐,自己矮不要迁怒于他人。”艾丽无意讽刺她,只是受不了当母亲的整天以妒嫉的目光盯着儿子。
天生身体虚弱,智商高于常人的英根本懒得理会他这个整天想算计人的母亲,一扭头瞧见依克那个讨厌的家伙,忿恨地再转头,瞅见他心爱的尤里希斯叔叔,心情才好些,可他为何最近又是愁眉深锁的样子?是工作不顺利吗?咦!父亲回来了,这位整天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优雅的绅士,便是他的父亲——泽西·瑞得曼。
“哈,诸位,来,英让爸爸亲亲。”泽西的相貌随岁月的洗礼,越发成熟深刻而有魅力。深绿的眼瞳比从前更增添几分深度,更加吸引人。
“健康证明。”英蓦地伸出手,老练地命令道。
泽西一时语塞,怔怔地望了望儿子,过滤掉周围刻意压低的笑声,拿出一张医院详细的检查报告递给儿子。英专业化地详细阅览一番,装出大人老练的声音说:“很好,爸爸你要明白,为了全家人的幸福,我必须这样做。”
终于拥抱亲吻了一下儿子,泽西才带着几分男子气概,浏览了一番自己的老婆。比起大多数女人,上天太厚爱她了,容貌虽不再显稚嫩,然而仍像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妇,看起来又沉稳许多,她是个狡诈的商人。
“唐,你气色不错。”像是一种习惯,泽西俯身亲吻她的面颊。
“当然,我的工作比不上你那么耗费精力。”话里带刺是最近一段时间唐的特点,新提拔的高层主管人员令她不太满意,工作不顺的她难免脾气坏些。
而千里迢迢赶来为儿子过生日的泽西,显然并不太懂得唐的辛苦,毫无来由的刁难令他心生不悦,良好的风度礼仪使他不愿当众和自己妻子争吵,脸上的阴霾却很明显。
艾丽显然明白唐最近的压力,她想提醒唐不能乱发脾气,又怕引起她更大的怒气,只得向泽西解释:“唐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工作,她老早就念着你回来的事。”
“我可不记得有这回事,艾丽。”唐不领艾丽的好意,也不想瞧见泽西,她越来越无法忍受依克时不时地暗示泽西的行踪,在什么地方和什么女人在一起,对,她在嫉妒!唐讨厌这个事实,又不得不承认。
晚餐吃得相当安静,英对父母之间奇妙的关系早就习以为常。他吃完蛋糕便缠着尤里希斯去下棋,唐匆匆吃了一些,便说要上楼去书房工作,泽西接着没多久也离座,回寝室看电视去了。
依克吃饭的速度通常都是最慢,他似乎视吃饭为一件痛苦事情,他总是把食物切得极碎,细细咀嚼后咽下去,同时手边必须有一杯水,据说他小时差点被噎死,因此他心底一直存在阴影。不寻常的是艾丽,她素来用餐的速度极短,她不想浪费时间在吃上,而今天——
艾丽迟疑地说:“依克,我希望你不要在唐耳边提起泽西和别的女人的事。”
咽下食物,依克喝口水,擦干净嘴,抬头望着艾丽,冷漠地说:“我造谣了吗?”
“没有,那是事实。但是会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艾丽苦口婆心地劝解依克。
“这就是我的目的。”依克注视着这位唐最好的朋友、最得力的助手。她已经四十二岁了,看上去有点苍老的痕迹,依克很尊敬她,因为她善良而忠诚,是现今世界罕见的纯粹的好人。
艾丽哑然,她曾几何时也不希望唐拥有这样的一段婚姻,一段谈不上是真的恋情,但她看到唐的努力,她是真心爱泽西,她祈祷朋友能够幸福,而像她甚至失去——打起精神,她直直地面对依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和许多人一样忽视了这个沉默的少年,他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眼神则比自己还要沧桑,而且那种冷漠像要冻结眼前的一切。
“依克,你对唐的爱不过是种依赖罢了,其实——”
“我从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怎么做,艾丽,如果他们彼此真的情比石坚,那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依克起身要走。
艾丽倏地站起,严厉地问:“如果唐因此受到伤害呢?”
依克似乎无动于衷,身体却变得僵硬起来,声音低沉地回答:“我会永远离开。”
“依克——”艾丽长叹口气,也许她该庆幸自己没有为爱心烦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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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做完工作已近深夜,她揉着太阳穴,疲倦地走回卧室,泽西在看电视,见到她回来,便顺手按摇控器关了电视,原来他在等她。
“抱歉,今天我脾气不太好。”唐抱住他,轻声说。
泽西用手梳理着她的短发,没有吭声,其实他一直在想另一件事,他对这种生活已感到深深厌倦,他想——“我们离婚吧”。
所找的千百个理由全都没说出口,只是简简单单,平静无奇的一句话,像杯透明的白开水,明明很普通,又像含着致命的毒药。
然而唐根本没听见,累坏了的她已经睡着了。泽西眨动绿眸苦涩地笑望着她,小心地将她抱到内室的床上,自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点起一根烟,是天意吗?他好容易下定了决心,想过以前那种生活,毫无牵绊。英是个聪明的孩子,对此他不会有太大的心理障碍,而唐就更没问题了,她一向都那么强悍,勇敢无畏,连自己这个男人都自愧不如!
等到明天,等到明天早晨。
“唐,唐,唐,我有话要跟你说。”泽西一觉醒来,发现唐已不在身边,跑到楼下追上她,发现她正要同艾丽出门。
“抱歉,亲爱的,我得赶往芝加哥谈笔生意,英也一起去,再见。”飞速亲吻他的唇,唐急忙登上直升飞机,泽西只能仰望苍穹无语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