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连忙摇头,说:“养娘知道会拿大棍子打人的。”
“她敢?!那个什么鬼养娘的,要是敢来这里,我就拿大棍子把她打出去!”莫离义愤填膺,满脸忿忿不平。
卫左说:“她要是敢来,我把她绑起来吊在树上,让你们拿水往她身上泼,好不好?”
想到那个画面,夏天噗地一声笑出来。
原来玩水不是坏事哦,春天眉头开了,大大的眼睛弯了,他在笑,可是莫名其妙地鼻子酸酸、眼睛热热,眼泪自已滚下来。
春天强忍泪意的表情让人心疼不已,顾绮年握住他的手,郑重坚定地说道:“春天、夏天,记住姨的话,只要你们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们,心里有什么话,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藏着憋着,喜欢要说、不喜欢也要讲,高兴、不高兴通通要告诉我,让我知道,好不好?”
两个乖巧的孩子点点头,莫离心疼地往他们盘子里放两片馒头,催促他们快吃。
顾绮年没陪着吃,迳自走到书房。
她从抽屉中取出两张纸,细读一遍,走回厅里,交给莫离。
“阿离,这是两份食单,你去问问福满楼的许掌柜愿不愿意买下食单,我不确定可以卖多少钱,你尽量和他讨价还价,能多卖一点是一点。
“拿到银子,你先去成衣铺子买几套小孩子的衣服,订两床被褥,再带一些麦芽糖、黑枣和纸笔回来,春天夏天长这么大了,应该开始读书学认字。”
她不确定食单能不能卖得出去,但上回在福满楼里露一手,也许有机会。
“好,我马上去。”莫离把盘里剩下的馒头全塞进嘴巴里。
春天、夏天见状也学她,塞得嘴巴鼓鼓的,模样可爱极了,逗得一屋子人全笑开。
“想不想和小鸡小鸭玩?”
“想!”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一起点头一起笑、一起露出期待的目光,那画面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顾绮年把他们抱下桌,一手牵一个,领着他们到后院。她多嘱咐两句,让春天、夏天别乱跑,尤其大人不在身边,绝对不可以靠近池塘。
春天、夏天乖乖点头应下。
走回厅里,卫左已经把桌面收拾好,碗盘洗净。
顾绮年搬着柴火走到浴房外头,浴房里有个用石头砌成的大浴池,下方是挖空的,用来放柴烧火,直接把池子里的水加温。
搬进来这么久,她从没用过浴池,平日洗澡都是在灶房烧一锅水,再提到浴房里用,总觉得泡澡费柴费水,不符合经济效益,但为了春天、夏天,她决定奢侈一回。
卫左看见顾绮年在添柴,自动自发拿起水桶,来来回回把浴池注满水。
天气有些热,水温不需要太高,等柴火燃起,她就回到主屋打扫收拾。
她和莫离分住在两间下人房,扣掉用来吃饭的小厅、书房,只剩下这个房间可以睡人,就让孩子睡在这里吧,床够大,春天、夏天再会翻腾也摔不下来。
做出决定,她开始檫桌子,把仅剩的一套被子拿出来晒,再把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一遍。卫左挑完水,再把厨房的水缸注满后,走进主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看着他的脸,顾绮年恶作剧一笑,回答道:“有啊。”
她转身,拍拍已经收拾好的木箱,说:“这里面是孟侧妃的衣服首饰,麻烦你送到主子跟前,转告你的主子——
待春院里没有巡夜婆子,也没有守门侍卫,总会有几个不长眼的小偷跑进来偷东西,绮年担心这些贵重物品被偷,还是请主子自行保管。”
刷地,卫左额际冒出三道黑线,这、这、这不是绕着弯子骂人吗?那个小偷就是……
夜了,天空一弯月牙儿,树梢头,徐徐凉风吹过。
萧瑀坐在粗粗的树干上,不怕死地两条腿晃晃荡荡,她仰着头,用力吸一口空气里的花香味儿,眼睛笑成两道弯月亮。
她的手忙着呢,忙着把一颗颗蜜汁核桃往他嘴里塞。
唉,名不副实,哪是什么蜜汁核桃,根本就是熬糖做出来的,不过是取个好名字,听起来尊贵些。
卫翔儇坐在她身边,环住她的腰,生怕她掉下去,可她胆子大得很,两条腿越晃越用力。
卫翔儇是被萧瑀从书房里拉出来的。
萧家和靖王府只有一墙之隔,第一次见面,是她的风筝掉到他家院子里,她没让下人上门讨回:却自己搬了梯子爬墙。
小小的、圆圆的、很可爱的粉嫩脸魔上挂着甜甜的笑意,她不漂亮,却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他喜欢她的眼睛,会说话似的。
他们变成朋友,萧瑀的形容词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卫翔儇不快乐,他的个性很闷,小小的年纪就把“不苟言笑”发挥到淋漓尽致,但这不能怪他。
他的爹早亡,他是遗腹子,办完父亲丧事之后,母亲就搬到待春院里。
他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别人家的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感情好到不得了,而他们家的寡母不疼爱唯一的儿子,他刚出生,他就连同奶娘一起搬出待春院,唯有短暂的晨昏定省,他才会记得自己还有个亲娘。
偌大的靖王府是他一个人的天下,可是他并不快乐。
卫翔祺是他第一个朋友,小瑀是第二个,他和大哥一起念书、打猎、习弓马,和小瑀只能说些无聊的屁话,但是无聊屁话说着说着,两人常会无聊地捧腹大笑。
一直到很久以后,卫翔儇还会想起,开怀大笑这件事是不是小瑀教会他的?
她抱着蜜汁核桃翻墙的时候,卫翔儇正在念书,明天皇上要考校他和大哥功课。
“如果我明天书默不出来,你得负责。”卫翔儇把一口核桃咬得嘎吱嚷吱响。
“如果你明天把书默出来了,都是我的功劳。”她嘻皮笑脸地回答。
“书是我默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脑子好会事半功倍,脑子不好会事倍功半,核桃呢,恰恰是用来补脑子的好东西,待会儿吃下去,保证你看两遍就能记牢。”
“最好是。”
她自信满满地回答,“当然是。”
“哈、哈、哈!”他笑得很挑衅。
她挤挤鼻子说:“背那些之乎者也多无趣啊,你们上课都不会睡着吗?”
“你听过‘苦读’,有没有听过‘甜读’?我还没听谁说过读书是件趣事。”
“谁说的,读书其实挺有意思的,只看你会不会从正确的角度切入。”
“正确角度?比方……”
“请问:世界上最天才的人是谁?”
“谁?”天底下的人那么多,各有各的优缺点。
“贾岛啊!‘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三年才作出两句让人痛哭流涕的诗,你说他天不天才?”
噗,他呛到了,一面笑、一面咳,缓过来后戳了她额头一记,“歪理。”
见他笑得欢,萧瑀卖弄得更起劲。“再猜猜,哪个文人是大脸、大胡子的丑八怪?”
“谁?”他只读过文人雅士的诗,没看过他们的画像。
“苏东坡啊!‘去年一滴相思泪,今日未流到腮边’,‘口嘴几回无觅处,萋萋芳草掩洞天。’”
卫翔儇大笑,掐上她的小胖脸。“你都是这么读诗的?先生不被你活活气死?!”
“何必呢,死背诗书有什么意思,要懂得活用才行。”说完,她摇头晃脑背起诗。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蛾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瞧,知道她后悔偷灵药,我便善心大发,帮着把灵药偷回来,快吃吧!”她又往他嘴里塞一把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