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难以想象!
滕先生……那个人竟然在她的浴室里洗澡!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意识过度,但是总觉得有一种流转的暧昧。
翟未央轻轻咬着唇,强迫自己继续让视线胶着在那个翻转滚动的烘衣机。
突然间,浴室的门板嗄的一声开启……
翟未央不敢动,有些僵硬不自然的站在原地。
听见沉稳的脚步声向自己缓缓走来,她轻咬着唇瓣垂下视线,直到感觉到一股烘然暖人的体温靠近自己,鼻翼间还依稀嗅闻到一抹熟悉的香味……
是她常用的肥皂香。
此刻他的身上有着和她一样的味道……
滕棠靖居高临下的睬了翟未央一眼,站在她的身边从眼前的窗户眺望台北盆地的夜景。
“借用你的浴室,不好意思。”
“不会啦……别这么客气。”
翟未央撇开小脸,抵抗着滕棠靖身上的香味对自己心里的骚动与影响。
两人没有再开口,整个房间里只有烘衣机轰然转动的声音。
那一瞬间翟未央仿佛感觉到滕棠靖的视线,有些紧张地悄悄握起手……
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滕棠靖默然地瞅睇着她的发瀑,咖啡色的发丝闪亮披垂在翟未央瘦削的肩膀上,像波浪粼动的咖啡色湖水,在晕黄的灯光下更显温暖盈亮。
搞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在心头骚动着,滕棠靖冷沉的眼眸在瞬间转为淡柔。
“辛苦吗?”
“嗄?”她仰头望着他,眨眨眼。
“管理这一座渡假山庄。”
滕棠靖回应翟未央一抹在视,转而将视线调向灯火辉煌的台北夜景,“事出突然,很多地方都需要学习吧?”
“还说呢!这还不都是你害的。”翟未央喔怨地困了他一眼。
滕棠靖没有回嘴,只是噙起嘴角淡淡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翟未央看着他的笑脸,心里的气就慢慢消褪了……
“算了!你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说到底应该怪的是那个姓关的讨厌鬼!”
滕棠靖的笑容霎时有些收敛。
翟未央并没有发现。
她绞着手,看着自己的十指互相纠结着,“辛苦当然是会的,毕竟我这十多年来所学的和现在的根本不一样。不过你放心,有葛姐、李妈和陈姐帮着我,没问题的!”
翟未央仰起螓首率真纯朗的甜甜一笑,当场让滕棠靖的心瞬间跳突。
“翟小姐……”
“叫我未央吧,翟小姐听起来满别扭的。”
滕棠靖睇了她一眼,“未央,你……知道自己父亲的事情吗?”
“我爸爸?”她摇头,“妈妈说爸爸他在我出生之前就出车祸死了。我从来没见过,因为据说妈妈她当时太伤心,把爸爸所有的相片都烧掉了。”
“这是翟夫人告诉你的?”
“嗯!”
翟未央狐疑地望了滕棠靖一眼,“你们好奇怪,为什么对我爸爸的事情这么好奇?”
“难道还有谁问起吗?”
“葛姐啊!还有李妈和陈姐好像也对这件事很好奇,但是我一问起爸爸的事情,她们又急急忙忙的转开话题,好像生怕我继续追问似的。”看样子这件事情真的有些古怪……
她是不是应该调查看看呢?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翟未央的思绪,葛如云漾着笑脸探出头来,“未央,晚饭准备好了,请滕先生到餐厅去吧!”
“哦,好!”
翟未央转头看向身旁的滕棠靖,“你听到了吗?走吧,我肚子好饿!”
她才跨出第一步,手肘突然被滕棠靖给握住,因住了步履。
她的手好瘦、好脆弱!滕棠靖意识到这一点,不自觉地轻轻松开对她的力道。
翟未央惊讶而不解地望着他略显沉肃的俊脸。
“我今天来最主要是为了通知你。”
她眨眨眼,“什么?”
他深邃的眼眸缓缓转变成公事化的淡漠,“请你事先准备妥当,关先生预计在后天抵达这里,并且住上两天的时间。”
滕棠靖小心选择保守的措词,决定将她与关先生的关系隐讳不谈。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
保护她?怕她大受打击?
这一刻,滕棠靖竟理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情绪。
然而他方才的这番话却仿佛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才敲进翟未央的脑海里,“你说什么?!”
忿忿甩开滕棠靖的手,她凝视他的眼神里没有方才的温煦轻柔,只有满满的叛逆与愤怒——
“要我招待那个差点儿毁了我妈妈一生心血的家伙?你想的美……门都没有!”
***
瘫软无力的坐在床榻旁,翟未央怔忡地将头栖靠在床缘上。
几乎找不到焦距的眼眸里有着彻夜未眠的血丝,波浪般的披肩长发倾泻在雪白床单上,染成一面咖啡色湖泊,苍白的脸庞有着因为震惊而大受打击的茫然无助。
妈妈……是人家的情妇?
翟未央不敢置信的再将眼神瞥向手边陈旧的书册,那是她翻找了好久之后终于发现的收获——
妈妈的日记。
潦草却熟悉的字迹忠实的记载了过去这二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
包括她如何成为关崇的情妇,如何在关大老板与妻子庆贺结婚纪念的那一晚独自生下未央……
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女。
所以……她的爸爸就是那个“关先生”?
让她恨得牙痒痒、差一点儿毁掉妈妈一生心血的关老板。
“骗人……这一定是骗人的!妈妈一定是在她的日记上面作假!不可能会这样的……”
愤怒的掀开日记,翟未央望着那一页——
妈妈记载着她如何悲喜交集的迎接女儿的到来,看着眼前呱呱落地的女娃正是她身为别人情妇的最佳铁证……
妈妈当初一定为了她的出生而掉下很多眼泪吧?
翟未央百感交集的伸手抚了抚这格外绉褶的一页。
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再度占湿了这一页,和母亲二十多年前悲哀的泪水黯然交会。
晨曦的薄凉透过窗外的鸟鸣声穿进房间里,这是第一次,翟未央不欢迎早晨的到来。
更是第一次,她希望自己根本不应该待在这个地方、这座渡假山庄里!
“妈妈是别人的情妇,而我是个私生女……这怎么可能?妈妈一定是在骗我……”
翟未央没有意识地摇着头否认,晃下更多泪水。
时钟滴答的响着,提醒她时间的流逝。
翟未央不晓得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只觉得冷……好冷!
她缓缓收紧双臂环绕自己,将哭湿的小脸埋进肢窝里频频哆嗦,直到门外的阶梯响起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接着有人重重敲打她的房门。
“未央?你还在睡吗?天啊,快起床,关先生和滕先生已经抵达了唷!你快点到大厅来啊!”
葛如云匆促的连珠炮没得到半点儿回应。
房内的翟未央转动泪眼瞟了瞟房门,继续将头埋进臂弯里。
“未央?你在不在里面?未央!”直到这一刻,葛如云真焦急了。
接着,又有另一阵脚步声踩着楼梯踏上她的木屋——
“怎么回事?”
门外低沉磁性的嗓音让房里的翟未央微微扬头,顿了顿。
“滕先生,好在你过来了。”葛如云松口气。
“在大厅等了很久,所以我便自行过来看看情况。”滕棠靖瞥了紧闭的房门一眼,“翟小姐不在里头吗?”
“未央在里头,我肯定她一定在里面,可是我怎么叫门她都没有回应……我担心未央她可能出事了,或许是昏倒了,所以听不见我在叫她——”
葛如云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滕棠靖不由分说的开始撞门,砰然大作的声响惊动整座渡假山庄。
“翟小姐……未央?你在里头吗,未央?!”滕棠靖不顾肩胛的剧痛,继续奋力撞击门板。
葛如云有些惊骇,滕先生他……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这么关心未央?
“末央!”
低吼声震动林木间的鸟群,刮起一阵急悚的不安,滕棠靖身上昂贵的黑色西装早已因为门板的撞击而勾动破损,俊脸上的焦急神色更让他的着急与仓皇增添几抹狼狈之色。
突然间,门扉嘎然开启……
翟未央避开他们的视线,转身复又走进房里。
“未央,幸好你没事!”葛如云冲了进来直跟着她身后打转,“你把我和滕先生吓死了!”
滕棠靖默默走了进去,飞快扫了床边的凌乱一眼,他鹰隼般的视线紧紧攫住翟未央回避的背影。
她没事。
虽然形影有些凄怅萧瑟,但是……是的,她没事!
“为什么不开门?我和滕先生吓坏了,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
“葛姐,”翟未央始终背对着他们,嗓音有些粗嘎,“我喉咙好病、觉得好冷……你能不能帮我煮一杯姜茶过来?”
“你感冒了?好、好,我立刻去!”
砰砰的脚步声敲响木梯渐渐远去。
翟未央站在床边背对着滕棠靖的视线。
他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她在发抖?
“冷吗?”
翟未央慑了慑。伴随着滕棠靖低沉的嗓音落下,一件布着暖人体温的西装外套披上她的肩膀。
她闻到他的味道。属于滕棠靖的,专属的味道。
不知为了什么,他的体温……有催泪的效果。
顷刻间,泪水又在翟未央的眼里堆积泛滥。
“你还好吗?”
她摇摇头。
她的背影好像一只落水无助的猫儿。
滕棠靖不知何以竟感到有些不忍,轻轻伸手攫住翟未央的手肘。
他的触碰立刻惹来她急遽的反应!
滕棠靖只见眼前一闪,一抹身影扑进他的怀里,鼻翼间立刻嗅闻到似曾相识的馨香。
是她的肥皂香味,一种清新的、恬淡而不腻的芬芳。
房间里,滕棠靖默默拥着怀里的翟未央,没有开口。
她伸出小拳紧紧揪住滕棠靖的衣衫,脆弱地蜷缩在他坚实的双臂间,悄悄蠕了蠕,翟未央益发偎进他壮阔的胸膛里。
“什么事情伤害你了?”
翟未央咬着唇在他怀里摇头。
滕棠靖心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凌厉地视线在房里扫了扫,旋而落在床榻前的一片狼藉上,“那本书是什么?”他微微眯起鹰眼,“某个人的日记吗?”
翟未央的反应是瞬间的!
她退开滕棠靖的怀抱冲向床边,将摊开的日记抓进怀里背对他。
“所以……你的反应在告诉我,我猜中了?”
“不是!”天!这人竟是这样该死的聪明!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翟未央的脑海,她缓缓转过头面对滕棠靖。或许他早知道她和关先生的关系?从他前天的反应看来,很有可能,还有葛姐和李妈、陈姐也早就知道了?
她才是那个最后才晓得的人?!
“未央?”滕棠靖朝她跨近几步。
“你说……”她望着他,清了清喉咙,紧紧抱住怀里的日记,“关先生来了?”
提起公事,滕棠靖的俊脸上稍稍换上沉肃。“是的,他已经在大厅里等候多时了。”
“那好,我们过去吧!”
将母亲的日记锁在抽屉里,翟未央吸了吸鼻子,爬了爬凌乱的发丝,挺肩离开木屋。
“未央?”滕棠靖跨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肘。
翟未央轻轻推开他,卸下肩上的西装外套物归原主,“走吧,”
她要看看那个人。
那个让妈妈当了二十多年的情妇、让她成为一个私生女……据说是她父亲的那个人!
***
沉稳的脚步声徐缓地踏进大厅,滕棠靖一看见关崇立刻挺直了肩膀,瞥了身旁的翟未央一眼,他飞快走到老板的身边。
“关先生,翟小姐来了。”
关崇直盯着翟未央,伸出的手指向她……仿佛深受震撼似的,他的手指竟微微颤抖起来——
“棠靖!你看到没有……她是阿翟,是阿翟啊!”
关崇当场激动得难以自己,一改商场上的威风干练,竟怔忡失神的缓缓走向翟未央,“太好了,阿翟她并没有离开我——”
“关先生!”
滕棠靖连忙跨前扣住关崇的手臂止住他的步履,“关先生,这一位就是翟小姐,翟未央小姐。”
“未央?翟……未央?”关崇仿佛恍然初醒,“不是阿翟?是未央?”
“是的。”
关崇垂下老脸,掩住眼底的泪水,“是未央,不是阿翟……”
是啊,他怎么给老糊涂了?阿翟她……已经死了啊!
“关先生,请您控制自己的情绪。”
滕棠靖悄沉低语,旋而回头吩咐门口处的司机,“关先生预计在这儿停留一会儿,你先将车子开回公司,我会再跟你连络。”
“是的。”司机在弯身鞠躬之后立刻转身离开。
站在大厅的入口处,翟未央的眼眸紧紧瞅着眼前的关崇无法移开。
他……就是妈妈心爱的男人?她的爸爸?
悄悄握紧了小拳,翟未央有些震撼!
当她瞥见关崇眼底货页价实的悲伤和泪意时,她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忍心?
她竟然会对他感到不舍与同情?!
有没有搞错?他是抛弃了妈妈和她的人!
是他,是这个陌生人让妈妈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让她莫名其妙的当了二十多年父不详的私生女啊!
蓦地转过身,翟未央避开关崇落寞寂寥的身影,更不想看见他眼里的泪水,那会让自己连对他的恨都留不住。
“未央?”
关崇急忙开口唤住她即将离开的身形,“我能不能……你可不可以让我去阿翟!我是说你母亲的牌位前看一看?”
他在哭?他真在哭?
翟未央握紧了拳头将指甲嵌进掌心里,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排拒,“不方便!”
赶快离开这里!翟未央蓦地仰头重重吸了口气。
她就快要不能呼吸了,当她知道自己的倔强与排斥正深刻地伤害身后那个人的时候,翟未央觉得自己在佯装冷漠的同时也深深地被自己所伤……
突然间一只强壮的手臂钳住她的手肘。
翟未央一扬首,不意外的看见滕棠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别在这个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低沉说道。
翟未央梗了梗,咽下泪意,“那么请你告诉我,我应该在什么时候表现我的拒绝?”
“你……”他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眼眸深处的湿红,宛如被水雾迷蒙的星子,滕棠靖不自觉地放柔了嗓音,“让关先生他到你母亲的牌位前看一看并没有什么困难。”
“因为……因为他们过去曾有一段私交的情谊。”
“私交的情谊?”
翟未央仰头抿嘴笑了笑,没想遇自己竟然还能够笑得出来,没想到,真没想到!
蓦然甩开滕棠靖的手,翟未央凝视着他的眼神里有被欺蒙的愤怒与叛逆,
“为了你的关先生,你什么天大的谎言都说得出口吗?!”
转身冲出大厅外,翟未央愤然的指控重重嵌进滕棠靖的心底,缓缓垂下半空中的手,他依旧震撼于她当时怨忿的眼神。
“棠靖……未央她……我女儿是不是在恨我?”关崇将疲惫哀怅的老脸埋进掌心里。
滕棠靖转身看他,“关先生……”
“没这回事的,关先生。”葛如云轻轻走了出来,“好久不见了,关老板。”
“你是阿翟的……是吗,你还继续留在这儿吗?”
“是的,关老板。走吧,我带你去老板娘的牌位前看一看。老板娘她……等你来看她,等很久了。”
踩着沉重的步履跟随在关崇与葛如云的身后,滕棠靖不知阿以频频回头望。
望着翟未央身影消失的方向。
眼里仿佛还清晰可见她方才眼眸里的愤怒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