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会自己下去叫车,可以的。”盼儿硬着声音回答,化妆镜上反映出身后的男性身影,他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续道。
“你还要用电梯下楼,饭店的磁卡用完后交到大厅就可以了。”
“嗯。”她仅能低着头,怔怔应声。
“我怕楼下可能会像上次那样有人偷拍,你先离开吧,那我们就这样……”
忽然,钟盼儿因他的话而抬起恐慌的眼神,转身咬着唇投入醇然的怀抱中,仿佛痛极地崩溃叫喊:“……我不要!”
乔晓翔冷不防她的失控,表情错愕地接了个满怀,冰冷的面具悉数瓦解。
“为什么我们非得要就这样分开?翔,我了解你,你明明不是会对我冷酷的人,别摆着一脸这么不在乎的样子跟我说再见!我不要听你说这些口不对心的话……告诉我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求你……”
“嘘,嘘。”盼儿闷头埋在他肩窝轻颤,乔晓翔安抚地拥紧她,也许他真的不适合扮演冷漠的角色。
他的原意只是想让她轻松地离开,却弄巧成拙。
看不见盼儿的表情,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泣。让她先平静下来,他再轻柔地拉她站回身,分开距离。水眸微红。
“盼,你是我所见过最聪明的女人,你不会令我失望。”
乔晓翔硬下心肠,扶着她双肩一字一字淡淡地说,同时说服自己那只是盼儿短暂的不适应。“我们之间只是一时的关系,在开始的时候你就该已预料到它会完结,就像我一样。”
“翔……”盼儿抓着她肩上的淡麦色大掌,他的表情比她决绝太多,那陌生的神态正残酷地叙述着她早该知悉的事实。
“你现在只是一时不习惯我不在,假以时日会恢复过来的。上官耀司会代替我好好照顾你,关心你的人也仍在身边……你其实没有失去什么,更不会感到孤单。”她的坚定太薄弱,他得揭示更多有力的证据去巩固它。
钟盼儿挣扎过的眼眸凝视着他。她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吗?理智替她选择了正确的路,而绝不是像现在般一味寻求逃避……但她好怕自己做不到……
“我们没有相爱,如果继续在一起也不会是这个原因;与其这样,何不敞开心胸给其他愿意全心全意接纳你的人?”
盼,我爱你。
“嗯,我不爱你……”她失望的眼神空洞,低下头,像一个逐渐抽空了思想的傀儡娃娃,随着他的话喃喃地对自己重复,抚握他掌心的手收回身侧抡成拳头。
乔晓翔闻言,似是安慰地淡笑。“幸福就在你的面前,你瞧,只要不作它想,直直地走过去,你便能轻易抓住它……就算不为自己,你也得为你的家族、你过往耗尽精力守护的事业着想,那是你一切的希望,相信我,不要让一时的意气失去它们。”而他的存在过于卑微,甚至不配成为她的绊脚石。
我知道,失去你形同再次失去全世界。
“我明白。”钟盼儿别过头吸吸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恢复冷静的面孔面对他。也许……如他所言,她只是习惯了亲密的他,过一阵子便能笑着面对过去。
“我和你的命运不同,你会依着它顺遂地走到最后,我相信你。”他压下仅余的痛觉低语,于临别此刻少有地透露:“盼,谢谢你。”
谢谢你曾带给我一个全新的历程、那些本来在他生命里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我也……谢谢你。”
若没有他给予的默默支持,她无法想像自己如何走到现在这一步。
乔晓翔示意她先离开,钟盼儿低头起身,在玄关套上鞋子,站住回望他的脸庞。
他上前替她打开那比之以往任何回忆更沉重的大门,本来冷然的脸孔勾起平稳的笑意目送她。“祝你新婚快乐。”
“我会的。”钟盼儿接过他递来的皮包,心酸地想着,他靠近她的一刻,翔甚至没有再亲吻她的念头。“你也……保重。”
她鼓起最后的力气朝他微笑挥手,便不再留恋,背对着五号总统套房的门牌直往电梯方向走。
她的注意力太少落在公司的事以外,以致小小的谎言便能骗过事业心重的她,让她以为这饭店不过是夜店的副业,可任意持卡使用。
乔晓翔撇开视线,关上门静静踱步回房中收拾,坐在床上等待得够久了才离开。在旅程的末端,他告诉自己永不后悔。
他不会忘记她,但同时……
已没办法再追寻。
第9章(1)
“约翰,快过来!我们等你好久啦!”满脸日晒痕迹的大汉甫瞧见他从石径远远走来,大呼小叫的又是招手又是跳脚拍大腿,使得坊内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来。
“不就来了?”东方男子扬声应答,边脱掉满是泥巴的脏污手套边大步上前;身旁另一名同样农夫打扮的青年接过他手套,连同自己的一起丢到篱笆下的大木盆里,这才咕哝着走进庄园的侧室。
“叫什么叫啊!嗓门很大就不要吵耶你!真像个大妈!”
“我叫你去喊老板过来,你干嘛去这么久?”身高两米一的金发大块头这会更是扯大嗓子吼,分明是想用浑然天成的气势压扁那小子,却连累全场的人一并耳聋。
“庄园就这么大呀!你要怎样快?”青年反唇相讥。占地四千亩的庄园,加上要爬上河谷地带陡峭山坡的葡萄种植场找老板,是他火气的来源。
“呀呀矮人腿短走得慢还死鸭子嘴硬,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抽死你--”
“别吵,是我耽搁了。”乔晓翔出声平息无意义的争吵,静谧的田园生活没有太多消遣,他们总热中耍嘴皮子,却苦了看厌的观众。
一年一度的杜塞道夫国际酒展将在数个月后举行,他各个酒厂区的酿酒师纷纷云集于此的原因,正是为了端出自己所属区域的顶尖酒本,供作挑选成代表整厂参展系列的作品。
荒废的磨坊成为现成的试酒会场地。其实也不需准备太不多,铺上白色桌巾的几张桌子排成一长列,随着与会者新运抵的酒桶整齐地摆放,小点心、酒杯、空桶亦如是。有些预备供试用的酒瓶已放在冰酒器中,即使白酒不如红酒那么重视透气。
“人到齐了吧?可以开始了。”尽管有人这样说,但其实十多个早来的师傅已不亦乐乎地互相啜饮对方的压箱宝,横竖是自家门内的比试,不用那么拘束……
“哎,想不到你调的这种烟熏味居然这么微妙!”在场一名手臂刺青的瘦削男人大力拍打另一名同门的肩胛,颇有英雄惜英雄之感。
“你快拍死他了。”一名梳着蓬松麻花辫的女酿酒师皱皱眉,仍是好心情地啜饮手中的琼浆玉液。“我猜今年韦度的酒可能有机会参展……”
她表情没多少嫉妒,大家尝到好作品亦皆如此,能挂上Annaleigh的牌子出赛固然是无上光荣,但今年不成便回去努力寄望下年,酒厂一向推崇良性竞争,没什么好抱怨的。
乔晓翔抹抹手接过第一杯酒,圆底玻璃杯摇动着的浅色液体微带着沉淀物,待酒面和空气充分接触,他低头熟悉地嗅闻,略顿,未下咽便交回酒杯,
“青草味重了点,应该是压榨葡萄时的力道过大而非不够成熟。可能克汉他们未熟悉新机器,帮我多提点他们。”酿酒师不等于酿酒工人,有时两者的沟通未协调好或监管不足,就会使成品和酿酒时预估的相违。“浆果的甜味很足但不够圆润,再下点酵母菌。也试试换成Riesling同样做法再酿制一次,这种葡萄应该会更配酒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