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长,洞里藏的是我们的东西,可官兵不让我们拿回来,我们不服!”
“他们连这座山都不让我们上去!”
聚集在百合身边的村民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要求她代大家伸张正义。
百合要他们安静,并与领头的寨老们低声交谈。
听到他们的交谈,冯君石知道她正在说服族人回去抢收田里的稻谷、果林里的果树和山林中放养的牲畜,否则这场暴风雨造成的损失会比山洞里的东西多得多。
看到在她的说服下,族人们不再那么激动,冯君石为她感到自豪,能娶到这样温柔美丽、天赋异禀又深明大义的女子,是他今生的福气。
他往山坡走去,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发现其中有两个眼熟的,便缓步走向他们。
“冯大人!”他尚未开口,那两个曾在钦差大臣来时,陪同杜陵太守李大人前往高凉的士兵已经先行向他问好。
他询问李大人是否在山上,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请他们带他去见李大人。
他温文尔雅的气质让人无法拒绝,两个士兵中年纪较大的那个答应带他上山。他则请年轻的那个代为转告百合,说他去见见李大人,很快就下来。
“青铜錾花古剑两柄,铜鼎三只——”
转过半山腰凸起的崖石,冯君石就看到山洞前停有车马,洞口堆满他早已见过多次的竹筐,李大人正站在洞前与属下开箱验货。开箱的人大声执着,一个文吏模样的人登记在册,然后再封箱装车。
当士兵上前向李大人通报冯君石到来时,他回头,带着大大的笑容迎了过来。“冯大人亲自前来,恕李某失礼,不曾迎迓。”
冯君石回礼道:“李大人公务繁忙,君石因得知有村民闹事,特来巡查,得知大人在此,故特来拜见,还请勿怪唐突之过。”
“何过之有?来来来,你我何不坐下聊聊?”
李大人让其他人继续验货,自己则叫随从搬来两个木桩,与冯君石坐下交谈。
李大人年长冯君石几岁,出身寒门,为人稳重,做事颇讲原则。他一向钦佩在岭南三世为吏的冯氏,因此在陪同钦差大人巡视时,他有意与冯君石结识,并发现两人颇为投缘。
这次石洞藏物的归属问题,他内心是反对冉隆升的作法,但个性使然,他无意反抗上司,却也不愿意因此而与冯君石产生矛盾,因此心中始终不安。此刻见冯君石主动前来,正好给了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因此他当然十分开心。
简短的会晤后,两人都很满意。善于察言观色的冯君石三言两语化解了李大人心头的隐忧,李大人投桃报李,也将冯君石关心的事主动告诉了他。
“所有藏物原封不动即刻送入高州屏,不得有误!”
走下山时,冯君石想着李大人告诉他冉隆升的话,鄙弃地在心中暗骂:这个贪得无厌的卑鄙小人,现在可得意了!
***
六月末,夏如火,百越人敬慕的女酋长终于要出嫁了!
雷峒村的公庙内铜鼓齐鸣,盛装的族人们在头发上插上羽翎,有的手执斧头,有的手捧葫芦笙,有的则双臂舒张,迈着雄健的舞步,跳着热情奔放的舞蹈,以夸张的舞蹈动作尽情表达内心的喜悦和祝福。
从村头到大都老家院子,到处是飘扬的彩旗,和光着脚板、浓妆艳抹的人群,无论男男女女都以传统方式欢庆这迟来的大婚之礼。
身穿簇新长衫、帽沿插着簪花的冯君石笑容灿烂地站在竹棚外,等待着他正在行沐浴更衣、开面化妆两大“落阁”仪式的新夫人。竹棚内,他未来的岳父和族里的长老们,还有主婚的祭师都坐在那里等待良时的到来。
“这次你可以放心拜堂了。”陪在冯君石身侧的董浩笑望着他说。片刻前,他发现好友从楼上溜下来,心想他准是趁大家忙乱时,偷跑上楼与新娘子见面,目的是确定蒙在盖头下的新娘无误,不由觉得好笑。
“是的。”冯君石满意地扬眉而笑,不在乎朋友语气中的揶揄。
董浩被他的神情感染,快乐地说:“百合酋长一个顶我十个,有她在你身边,我完全放心。大礼后,我就暂时不跟你回去了。”
“你不用担心我。”他俊目一转,瞟向用脚楼围栏上的女孩,对好友说:“还是多担心那位‘属猴子的小妞’吧,她可是个麻烦人物呢。”
董浩的目光随他落在了坐在那里的娇小人儿身上,嘴角露出笑意。“是的,我会看着她,她是天下最会惹麻烦的女人。”
朋友脸上的表情让冯君石颇感新奇,已经很久了,他不曾见他如此笑过。他似有所悟地说:“那你去陪她吧,她看起来很不快乐。”
“不会吧,那猴子似的女孩快乐着呢。”董浩话是这么说,但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往“猴子似的”女孩奔去。
看到他急切的模样,冯君石诧异地想: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不少新鲜事!
“哥哥!”一声甜美的呼唤让他回过头来,看到妹妹正笑容迷人地走过来,身上穿着不露肚脐也不显腰的华丽衣裙,优雅又大方。
“媛媛,你怎么来了?”他惊讶地问。
“我本来是想跟爹爹在良德迎你们,可是崇梃非要我先陪他送妹妹出嫁,再陪我去良德迎接嫂嫂。”冯媛语气不满地说,但眼神却出奇温柔地转向院子东面,脸上还带着美丽的笑容。
这也是一件让他想不到的“新鲜事”!冯君石郁闷地想。
几天前,当他陪冼百合回家后,曾去罗洲看望爹爹。不料爹爹竟告诉他,大都老几天前亲自上门替儿子冼崇梃提亲,要娶媛媛为妻,他已经接受了这门亲事,如今两个家庭正在商量着办另一场婚事。
得知此事,冯君石备感震惊和失望,他一直认为他美丽温顺,知书达礼的妹妹应该嫁给京城某个兼俱才学品貌的青年才俊,而绝不是那个粗鲁蛮横、身带匪气、女人一大堆的冼崇梃。
可爹爹却认为冼崇梃耿直憨厚,粗中有细,而且真心爱媛媛,因此就算过去有几个女人,在娶了媛媛后,也一定会善待她,因此认定冼崇梃会是个好女婿,对冯冼的再次联姻充满期待。对爹爹的决定,一向孝顺的他只能把遗憾埋在心底。
此刻,看到妹妹多情的目光和羞涩的笑容,他情不自禁地随着她,将目光转向东面院墙下。那里,冼崇梃高大的身材在人群中有如鹤立鸡群,当迎上冯媛的目光时,那大汉竟旁若无人地对她挥手大笑。
冯君石不满地看了眼那个笑歪了嘴的男人,转向妹妹抱怨道:“那个家伙绑走你后可一点都没浪费时间啊!瞧他那一脸贼笑,爹怎能把你许配给他呢?”
冯媛白皙的双腮像染了胭脂般红润,她转回头不安地推推他的胳膊,低声央求道:“哥,他是好人,爹和我都喜欢他,你别讨厌他好不好?”
听到妹妹的哀求,看着流转在她眼眸里的爱意,他犹豫了。
想起父亲对冼崇梃的称赞及百合得知此事时的欢欣,他暗自叹息:为了这事与亲爱的妹妹为敌,与慈父爱妻唱对台戏?不,他可不做那样的蠢事!
再次转头看向东面那个眼睛片刻不肯离开妹妹的大个子,他转念又想,从那炽热的目光看来,那个蛮汉果真很受媛媛,既然如此,他何必偏要做个恶人?
“只要你和爹喜欢他就行。”尽管心里的硬块难消,他无法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