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了?藏春摇摇头,用袖子拭拭嘴角走了出去。还没到堂口就听到一个微颤的声音,却是威胁的腔调:“谁让你叫那个绿豆的,不想活了是不是,帮本公子跟那个绿豆说成王府让他过府有事,喂喂,你缩到哪里,还有就是,”赵决猛地住了口,是那个绿豆!他下意识想拔腿就跑,可是转念一想,切,他干吗要跑?他可是赵大公子嗳!两人直直地望进了彼此的眼中,不期然的,那浅暗色的夜还有那不算亲吻的冰凉而清润的触碰一下如惊鸿般闪进脑中,赵决像被吓住地退后一步。是啊是啊,他堂堂成王府的赵大公子,将来要世袭爹爹的名位要成为王爷的人,居然被这么个市井大夫掠去了初吻,而且还是个男人,这怎么得了?虽然只是一下下,虽然只是似有似无的一下,虽然它凉凉的,微微有些润的,虽然让他呼吸变紧,胸口发闷,不不不,他是被吓坏了,再说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的亲吻产生……我呸呸呸,他才不承认那是个吻咧——
藏春也不自然起来,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他居然下意识地咬住唇,似乎还不够,居然不由得伸手捂住唇,然后又像火烫地放下来,又不知把手摆到哪里为好,又放到嘴边,却下意识地轻咳出声,原本是为了掩饰的,这一下却引动了气道的不舒服,竟没完没地咳了起来。
看到藏春捂唇,赵决睁大了眼又退了一步,这个人,这个人,不不不,他怎么会产生那种感觉,他居然想再次碰碰他的——啊!赵决惊叫了起来,天呀,他不会是有了断袖之癖好吧?如果是这样,我怎么对得起爹爹,我还要为赵家传宗接代呢?还有我怎么对得起皇上对赵家的厚恩呀,还有还有,赵决胡思乱想的。他的惊叫吓得药房先生身子用力一缩,见没什么动静又小心地探出头来——气氛好怪!
“赵公子?赵公子?赵公子!”一个暴喝!这恐怕是药房先生此生最大声的一次了,这赵大公子脸色阴晴不定的,莫不是生病了,可不要在他这小小的“广济堂”里病倒呀,他们这种小户人家可负不起这责任啊。
“啊!”赵决吓了一跳,呼,想得入神了。咦?这个绿豆大夫干吗一直咳一直咳的,没完没了,是——生病了?
本来是想嘲笑他大夫也会生病的,但不知何故居然没笑,而是向前几步,弯腰两手扶膝,“喂,喂,病了?”
藏春用力咳一下,忍着那股痒劲过去,才抬起头面对赵决,因为咳得厉害,脸涨得通红,眼里雾气重重的,不过,眼周青青的,分明是生病没睡好的表现。
“只不过偶感风寒,多谢赵公子关心。”
呸!谁关心你?!这话赵决没叫出来。只是看到他病恹恹的,心里也怪了起来。
“嗳,我爹让我请你过府一叙。”
又请?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哼,我更加不知道为什么老让我来。家丁那么多。”他本来就对此不满了。
“现在吗?”有什么办法,他这等小民只有听从的份。
“不是现在是明年呀!”赵决粗声粗气的,不知为何一下脾气又变了,“走啦!”
真是恶霸!
藏春做梦也不会想到成王爷找他会是为了这种事。
“什么?爹,你要请这个绿、请这个人做我的师傅?”赵决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不会是听错了吧?这怎么可能!
“这有何不妥?不可以吗?你有什么异议?”
“我当然有!他能有什么可以教我的?我教他还差不多!再说要给我找夫子,这天下有大把有学识的夫子排着队等咱们成王府请呢。干吗非得让这个人啊?”
“陈大夫就是有学识的人啊!”
“他才不是!他不过是个江湖郎中而已。”
“我就是要请陈大夫教你医理药理啊!”有什么不对?又不是让陈大夫教孔孟之道。
“药?”吃了一惊,“那也不跟这个人学。”
“我想了很久,陈大夫是最佳人选。”
“他哪里最佳呀?”
“就是——”
两父子你一句我一句地没完,弄得藏春头更晕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呀?他什么时候同意作这个小王爷的师傅了?
“王爷,我……”
“你给我闭嘴——”赵决大喊,他还没说完,这个绿豆争什么争。
“你给你闭嘴——”王爷大喝,转而笑眯眯地对着藏春,“陈大夫有什么事,先说。”
“我是说——”正欲解释。
“爹,你让我说,我不要这个人教!”死也不要!
“你给我闪一边去。”赵王爷大掌罩住赵决的脸,一转一推让赵决退进椅子里,“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一边玩去。陈大夫你说。”
小孩子?他哪里小孩子?若他是小孩子,那这个什么大夫的又算什么?“我哪里是小孩子了?他明明和我的年纪一样,说不定还比我小咧!”
一听这话赵王爷倒还有理了,“那又如何?你看你大呼小叫的孩子相。你再看看人家陈大夫,啊?多么的稳重端庄、秀雅有礼,你不是小孩子难道人家是吗?怎么就做不得你的夫子啦?”
什么稳重端庄?端庄是来形容女人的好不好?他一个男人,哼,他一个男人居然敢没经他同意就亲了他,啊?怎么又想起这事了?可恶可恶,都是这人妖害的,他决计不能让他成为他的夫子!
“我说爹——”
脸凑过去,一个巴掌盖来,“爹什么爹,待会让你叫个够。呵呵,陈大夫,刚才说到哪了?”赵王爷和颜悦色极了。“我的意思——”藏春打住,偷看一眼赵决,他没什么话要说了的吧?“我的意思是说承蒙王爷错爱,我不过小小一介布衣,才疏学浅,实不敢担任赵公子夫子,还请王爷收回成命才是。”
是啊是啊,赵决重重点头,说得没错。
“陈大夫严重了,这有何不可的,就当日你救本王时的冷静果断就可知是位人才,是难得的人选呀,陈大夫就不要客气了。”
“王爷,若真想让赵公子学习医药之理,这京都怕是有太多的人要比在下合适,更何况宫里还有学富五车的医官和御医。如是让在下教导,所只会误了公子,这岂不成了在下的罪过?”
“哪里,陈大夫严重了,你随便教些药材的知识给决儿就可以了,用不着要有多大的发展,又不是让他学了去给人下药看病。”
“可是——”正要再说些什么,赵王爷一个挥手道,“陈大夫我也不瞒你,想你是大夫也可该知道自太祖皇帝开始就在收集编制的《太平圣惠方》一书,听医官使王怀隐大人提及快完成了,你知道当今天子还未登基之时就曾广收天下名方,可想皇上对此书的重视之程度,更何况这可是我大宋开国以来对前人医学文化的总结,朝上皇上已经说了发布之时不仅天下而且皇朝也要大行医理之道,说了皇朝子弟及王公大臣们都要同乐同参予,我就是担心到端午时候在皇上的御宴上问及医药,决儿答不上,那可怎么了得。你知道本王前半生都在马上度过,哪里懂这些,可是决儿就不同了嘛,若是连这个也不知,岂不是扫了皇上的兴,所以才想要请人教他的。”
“可以让别人——”
“但却不能明目张胆,传出去岂不是说是应付皇上?这还了得的?所以就想到陈大夫。”王爷一口气说完,有什么办法,为人臣为人父的。
“陈大夫可不能再推辞了。原本是想在本王寿宴时和陈大夫商量的,可是那天人太多实在抽不得身,这几日又忙朝中之事,也就担搁了。无论如何陈大夫都得帮这个忙才是。”
“只是公子他身子娇贵,恐怕在在下那会不习惯。”
“我是想请陈大夫来府上住上月余,这样岂不方便?”
“什么?入住王府?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我说行就行。”
“可是——”
“陈大夫不用可是了,就这么定了。以后你不用担心决儿会做出什么无礼之举,要打要骂都可。”
藏春望着成王爷,他说的是真的。一时之间他倒不好说什么了,静静地沉默下来。
而赵决在一旁先是气得不得了,他为什么要让这么个人教呀?可是后来又恼得不得了,他竟敢一再推辞不做他的夫子,竟敢嫌他?让他做他的夫子,是给了他天大的荣耀呢。还不快点同意了。赵决心里大喊。咦?自己愿意让这个绿豆做他的夫子了?不不不,他才不愿意呢,他做了他的夫子,这不行!为什么不行赵决才懒得想,可是看他迟迟没同意,心里就更来气!
藏春再抬头时,吞吐了一下说道:“我有重要的人需要照顾,可能入住到王府不太方便。”他不是推托,是陈述事实。而赵决——
重要的人?是他的妻子吗?是吗?他看着藏春一张一阖的嘴,整个人都呆掉了,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为什么他有了重要的人,还要来亲他?虽然他是男人,可是,啊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头都要裂掉了,赵决大叫一脚踢飞椅子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吓得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简直莫名其妙极了,许久,成王爷才呵呵干笑两下,道:“我这个儿子确实是有点,呵呵——”
藏春不好说什么,只随意地“唔”一声。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大夫,这次有劳你了啊。”
“哪里。我会尽力教导赵公子的。”
“不用公子长公子短的,叫他名字即可,免得他忘了身份。啊,到时候要不要让人去帮陈大夫拿行李呀?”
“不用不用,”藏春退一步作揖,“三月初八必当按时来。”
藏夫退出来的时候,跟在管家后面一路走来,想着自己莫名地竟成了那个赵公子的夫子,虽只是月余时间,而这么难侍候的公子……藏春浅浅地笑,虽然这一切都来得突然与莫名其妙,然而藏春对这一切都无排斥之感,他是简单的,自然的,细水长流的那种人,他不喜欢较真,只喜欢简单而又踏实地活着。
他自是不便与药房先生明说的,只说有事要入住王府一些时日,“广济堂”就有劳先生之类的话。药房先生直说藏春要飞黄腾达了,以为成王府要请藏春做家里面的专用大夫了呢。他笑笑不答,他从未多想。更何况飞黄腾达?那种东西太远,他更喜欢简单的生活。
还有,也可没有那么多无聊的时间用在胡思乱想上,整理一下药箱,他要出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