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而同心,即便不能公告天下,自己藏着,也是幸福。
然后打扫屋子,等都弄干净了,夜也深了,尚香和着衣便躺上床,沉沉睡去。
宋陵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来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尚香回来的,在外边敲了敲门,说了一句:「明轩开门。」
尚香早就在等他,坐在桌边,也不起身,只道:「门未上栓,宋爷请进。」
宋陵进来了,一边走一边笑道:「你这架子大了,居然也不给爷开……」话音到此戛然而止,以宋陵之眼力,也不禁呆了半晌,才喃喃道:「好、好,这才是昔日南馆红牌应有的丰采,想不到我宋陵诩遍览群芳……也有走眼的一天。」
坐在桌边的尚香,此时此刻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张脸,施了少许脂粉的面容,竟如明珠夺目,映得这间不起眼的小屋满壁生辉。这张脸,没有半点女子的媚气,可是脸部线条却柔和得不见半分棱角,清俊到了极致,便化作了一派的典雅,虽只是随便坐着,可神态举动间不见半分娼门的低贱,倒更像是世家子弟在等候一干朋友谈风论月的闲洒。
「瞒了宋爷许久,尚香奉茶赔罪。」尚香笑盈盈地站了起来,举手、斟茶,举止优雅如士子。
宋陵抿了一口茶,斜瞥了尚香一眼,笑道:「不是已改回本名了吗,怎地又自称尚香?」
「不就是一个名儿,叫什么都一样,宋爷喜欢哪个就叫哪个便是。」尚香的语气中姿态放得极低,可那神情举上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
宋陵的眼光在尚香身上来回转着,许久才道:「只道风尘中人大多出身低下,便是后天调教,也是附庸风雅的多,想不到你竟是一派优雅浑然天成,这模样,怎地也是郑鸨头调教不出来的,想来明轩当是出身不低吧。」
尚香低眉垂目,淡然道:「尚香沦落风尘已久,陈年旧事,休提体提。」
「好,不提便不提,如今看来,倒是我仍是小瞧了你,想不到如此姿容,你倒是懂得掩面遮华,在南馆中安身多年,确是不易,若无这些远见,怕早已是柳残花败了吧。想这般风华,我教你去宝来商号,还真是暴殄了天物,不知这些日子可曾受委屈了了?」
「委屈倒不曾有,只是不习惯得很,尚香做惯了笼中金丝雀,忽又成枝头野麻雀,实在有些吃不得苦处。」
宋陵手一顿,放下了茶杯,轻轻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尚香,静待下文。
尚香挑起了眉,眼光忽变,竟似妖魅诱人,舌尖探出了唇,将先前沾染的一滴茶水缓缓勾入了口中,如愿以偿地听到宋陵些微抽气的声音响起,他的面上方才漾出一抹笑意,轻浅如雾,却似水面微澜,渐渐荡出千种风情,把宋陵看迷了眼。
「宋爷久历花丛,那些凡花野草怕早已难入您的眼,只是不知尚香这朵将败残花,可有幸得宋爷流连?」
低沉磁性的声音,添进了几分挑逗的语气,宋陵险些把持不住,便要把手伸向尚香的脸上,总算他青楼楚馆去罐了的,多多少少还有些定力,伸出的手及时一转弯,又拿起了茶杯,喝了几口,平定了浮动的心绪。
「有佳人如斯,恰似天上仙葩,堪折而不折,岂不有负风流之名。只是宋门家风,一向清严,你若要我将你收做男宠,自是不能,不过……若是在外面,自然就不会有人管了,不知明轩愿否?」
「但求衣食无缺,但求有人怜爱,但求此身不寂,其它的,尚香不管不问。」
「那便成了。正好,我近日有意在闹市区新开一家脂粉铺玩玩,你便去当个管事,什么也不用做,我自会派个能干的掌柜去,你只等我来替我暖床便是。」
「如此……甚好……」
「那你这几日便好生歇着,记着把手也保养得好看些,等我的消息罢。」宋陵握住了尚香的手,轻轻地抚了几下,带着一脸深意的笑,走出了这间屋子。
尚香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干裂,看上去比自己的脸老相许多,到底还是掩不住年龄,尤其是宋陵这样的老手,倒是清楚欢场中人的年龄,看面皮是看不出来的。
***
却说宋陵,出了尚香的房间,走到无人处,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仰望着天空,道了一句:「好一个尚香,好一个杜明轩。」隔了半晌,却是苦笑起来,喃喃自语:「李慕星啊李慕星,以往我敬你做人本分,有诚有信,如今我羡你……」
他宋陵出入花丛多少年,竟从未遇着一个如尚香这般有情有义之人,可惜……想尚香如此聪慧,得脱苦海,本应从此飞鸟展翅,结果却为一个李慕星,再弃本名,重回旧业。唉,若不是他宋陵不屑于夺人所爱,倒真是舍不得尚香这般少见的绝世之人了。
感慨了一番后,宋陵晃荡着到了寒水楼,那里,李慕星正等着他,一看他来了,便急急问道:「宋兄,如何?他答应了吗?」
宋陵拍着李慕星的肩,道:「李兄啊李兄,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一个借我的手,不着声息地弄家铺子送人;一个怀疑我对你另有目的,牺牲色相也要留在我身边,帮你防着我。」
「宋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慕星愣了愣,其实自从那天尚香提醒他之后,他就认真地考虑他们两个人的将来。确实,他跟尚香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一起,原本想把尚香留在商号里,可是一想如果将来东窗事发,尚香肯定就难做人了,他舍不得再让尚香受委屈,终于决定另开一家铺子给尚香。一来是让尚香能独立自主,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官府派差的事情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福气就变成了祸事,万一他出了事,尚香有了自己的铺子,起码生活无忧:二来是让尚香远离商号的这些人,就算真有一天他们的事让人知道了,他也打算坦然面对,依尚香的性子,外人说什么他都不会搭理,可如果商号的那些熟悉的人也不谅解,就尚香的个性表面上没什么,心里肯定是要难过的,索性便让他们远离些反而好,三来他也可以借着生意关系,常去找尚香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只是这事不能他出面,于是只能找宋陵帮忙。
李慕星也不是笨蛋,当初他们四个人在南馆聚会,就是宋陵提出来的,他本来就奇怪宋陵怎么突然对男人也有起兴趣来,后来发现杜明轩就是尚香,而且还是宋陵送过来的,他心里就隐约有些明白了,只怕是宋陵早就知道他常去南馆找尚香,才故意弄出这回事来。只是他吃不准宋陵到底是想看他笑话,还是真想成人之美。这才身体稍好些的时候,也就是昨天来找宋陵,把话挑明了,请他帮着找铺子。宋陵果然一点也不惊讶地答应了,当然,朋友归朋友,生意要照做,李慕星接的官府派差,着实大赚了一笔,如今手上有不少资金,宋陵直接要求李慕星把这笔钱存入丰通钱庄,而且日后如果官府派差中,有银钱交易的,少不了丰通钱庄的一份。
李慕星自然满口答应,谁知道一回家竟碰上尚香要走的事情,他一时情急拦下了尚香,可是待静下来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尚香要走的原因,顿时满心都是疼惜,禁不住把藏了许多日子的香粉送给尚香,一盒香粉,一支簪子,正好便成定情信物。他既怜尚香一心为他着想,恨不能当场就抱住尚香,又恼尚香心里有话不跟他说明白,这般猜来猜去,所以当尚香为他梳好发再次离去时,他没有拦,既然已经托了宋陵出面,便让宋陵出面到底,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他再去找尚香说清楚。
这便是宋陆今天去找尚香的原因,只是李慕星终于还是设有完全猜到尚香的心思,不知道尚香担心宋陵对他有所图谋,居然愿意用自己的色相来引诱宋陵。
宋陵看李慕星一脸莫明的样子,只能摇头叹气,道:「李兄,你啊……便放心吧,他已应了,只等你把铺子弄好,我便领他过去。」
宋陵没有把尚香的打算说破,实在是心中太过羡妒,故意教这两人之间再有些波折;同时也颇觉自己是好人,若是他稍起点歪心思,只要略微搅点浑水,只怕李慕星的这一番心思就都白费了。
李慕星听得尚香应了,心中大喜过望,便觉放下了一桩心事,当下让伙计上酒,狠狠灌了宋陵一通。宋陵大概是因为放过了尚香这般绝妙的人儿,大为遗憾,竟多贪了几杯,喝得七、八分醉意,拍着桌子对李慕星道:
「李、李兄……你实在是福气啊……老实跟、跟你说,其实你受官府派差的事儿……我,我早就知道……知道……我们宋家……宋家……跟京城……呃……早得……得了消息……所以我就……就找上尚香……嘿嘿……本打算用他、他做人情……呃……」
李慕星听得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陵继续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竟……竟是如此妙……人……妙啊……若我早知他……定……定要与你抢……抢一回……」
李慕星脸一变,站了起来,可一看宋陵醉醺醺的,也知这是他的醉话,可是想着宋陵要与他抢尚香,他心里仍是不舒服起来,明知宋陵现下未必听得进去,他仍是郑重道:「宋兄,你我交好一场,平日里对我也是颇多照顾,我李慕星感激在心,什么都能让你一让,只有尚香……就算你真与我抢,我也绝不让半步。」
说罢,李慕星拂袖而去,到楼下正巧遇上贾秉珍回来,便把宋陵托给了贾秉珍,却不知道宋陆虽醉,却未完全醉去,李慕星的话他全听入耳,待李慕星一走,他竟哈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宋陵惜花怜花也护花,若不是他心属于你,定是要跟你一抢到底的。」然后拿着酒壶继续灌酒,等贾秉珍来时,他早已醉死过去。
***
尚香在小屋里等了两日,算了算日子,又到了十五。以往他每月十五都会去天宁寺里上三炷香,自从假死之后,就没敢再去,如今一晃数月过去,也无什么关系了,便重新在脸上描画了几笔,将眉线下拉,又在颧骨处上了粉,整张脸便又像原来那般不显山不露水,瞧着仅仅只是五官端正的模样,举手抬足,将令宋陵惊艳的风华收敛了,立时便又是平平凡凡一个人,走上了街,埋进了人堆里便找不见了。
天宁寺依旧香火鼎盛,上次带尚红来时人还算少,每逢初一、十五才是香客最多的时候,尚香进门就碰上了捧着香火簿的知客僧人,如今他换了妆容和打扮,那知客僧人已认不出他来,一脸陌生地望着他,他掏着香火钱,接过知客僧人手中的毛笔,想了想,却写下了李慕星的名字,捐银二十两,这钱便是钱季礼给他的酬金。
知客僧人一看尚香给得比一般香客多,对着他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尚香犹豫些许,便跟他又多要了三炷香,一共六炷香,先去安置那些小倌骨灰的佛堂,清了清几个月来的积尘,点上香对着他们拜了几拜,然后摸着岚秋的骨灰坛,许久才轻叹一声,喃喃道:「以前我说你傻,原来……我和你一样傻……」
傻与不傻,区别只在于有没有遇上那个让他们傻一回的人而己。
看过岚秋之后,尚香出了佛堂,望着手中剩下的三炷香,再一次犹豫了些许时候,终于下了决心,绕过眼前的一片竹林,走向天宁寺的另一端,那里也有许多小佛堂,只是规格要比这边的更高一层,尚香推开了其中一间佛堂的门。佛堂里很干净,显然是常有僧人来打扫,佛堂上供着四座灵位,拿眼一看,全是杜姓,杜善思、杜门王氏,杜明德、杜明镜。
尚香插上了三炷香,在灵位前跪了下来。
「爹、娘、大哥、二姊,明轩来看你们了。」
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多少年了,从他有能力在这里为父母兄姊设上灵位起,便再不曾有勇气踏入半步。只在每年固定的时候,送来香火钱,托寺里的憎人每日清扫上香。想来,却不敢来,从他在南馆里低下头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再无脸面见爹娘兄姊。
今天,他仍是来了,再见爹娘兄姊最后一面,往后,污身之人,不孝之子,永不再来。
「爹、娘、大哥、二姊,我杜家之仇,明轩十年前便已得报,本当一死,洗净污身,是明轩没用,苟且偷生,留此残躯,十年不敢来见你们。如今明轩得脱苦海,理当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为杜家续下一脉香火,只是……只是……明轩久落风尘,终还是生出背德之念,心中喜欢上一个男人,爹、娘、大哥、二姊,你们在天有灵,便当做无儿无弟,明轩从此永弃杜姓,自逐家门。」
说到这里,尚香已是泣不成声,只得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又道:「明轩自知这般作为,此生难落一个好下场,只怕将来仍是那乱坟之中的白骨,只是红尘飘泊十余年,唯他一人令明轩心中生出一线温情,能觉世间温暖,愿以残躯一副相报,只盼爹、娘、大哥、二姊在天之灵能偿明轩心愿,佑他一生平安。」
磕完了头,说完了话,尚香方才起身,竟是三步一回首地出了佛堂,缓缓闭上的佛堂门,断绝了尚香半生以前的过往,从此后,杜门再无不肖儿,世间又多一孤人。
日正当空,阳光遍洒于天上地下,泪渐干,心却不空,尚香已是一脸的平静,他这半生,便从现在,才是真正从心所愿地做一件自己想去做的事情。无人相逼,只觉着这样的身体,仍有生存于世的意义,再不若以往,醉中生,梦中死,纵酒苦唱,不知今夕是何年。
天宁寺里,香客来往,只这会儿工夫,竟已有十馀人从尚香面前经过,听了几句随风飘过的闲语,才知道今天方丈大师在大雄宝殿内讲经作法,这可是难得的事,尚香心事己定,便也有了闲心,随在人后,往大殿而去。
高僧说法,自有高僧的气度,碌碌众生,能听懂者又有多少,但求能沾染一、二分佛缘,便是通达,也不敢生那慧根之念。尚香小时聪慧,奈何命运多舛,多年红尘翻滚,早已看透世事,虽说不是有佛缘之人,却在这时心定气闲,竟也听懂了几分,原本还因自逐家门而有的几分苦丧之意,便在这高僧说法的声音中一点一点散去了。人生如雾亦如露,缘去缘空还自在。此后,他便求个自在罢。
听得久了,打坐于蒲团的双腿便有些发麻,尚香动了动,正准备悄悄地起身退出大殿,哪知衣角处一紧,没起得身来,抬服望去,才知道自己的衣角被旁边一人给压在了屁股底下,他这一动,那人也察觉了,晃了晃手中的扇子,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原来他的腿也麻木了。两个人都不出声,扶着腿一瘸一瘸地出了大殿,待走到人少的地方,那晃着扇子的人哈哈一笑道:「高僧讲法,听者痴迷,却不知那如醒醐灌顶者世间能有几人。」
尚香扫了这人一眼,倒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他活动了几下,觉着腿上那酸麻的感觉在慢慢减退,再走两圈大概就能好了。
那人也在活动,只是嘴巴不肯闲下来,手上的扇子晃过来又晃过去,凑到尚香身边道:「这位仁兄倒像是沾了几分佛气,不知怎么称呼?」
尚香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难道他出来忘了上妆?以他现在的模样,应该不引人注意才是。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本公子姓黄,排行九,黄九爷就是我了。」
尚香看他靠得有些近了,往边上闪了闪,这一闪,便看到有个女人正匆匆往这边走,恰好向他们看过来,立时便拉高了声音喊道:「老黄酒,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尚香一听这声音,再一看那女人的面貌,顿时就发怔,那女人可不就是阮寡妇,怎么在这儿又遇上了?
那黄九爷听见阮寡妇的喊声,脸上顿时嘻皮笑脸,摇着扇子道:「小寡妇,你总算找来了,今天人多,怎么咱们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呢?」
阮寡妇气虎了脸,挥着两只手就往黄九爷身上打。
「你这个老黄酒,走路也不看好了,一眨眼就不见了人,说,是不是看到哪个女人漂亮,就把你的魂给勾了?」
黄九爷一边抱着头哎哟哟地叫,一边道:「哪会呢,这不是人多嘛,一挤就挤丢了,再说呢,这世上哪有女人比你更迷人,迷得我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阮寡妇俏脸一红,手下便轻了几分,颇有些打情骂俏的姿态了,忽然发觉旁边还有一个人看着,便停下了手,瞪了黄九爷好几眼。
老黄酒?小寡妇?
尚香听得他们叫得这般亲密,脸色便有些变了,望着阮寡妇的眼神已带了几分怒意。这女人,跟李慕星有了婚约,竟还与别的男人这般不避人的亲密。
阮寡妇倒是敏感,当下便对尚香吼道:「你看什么看……」这话一出口,便猛地想起,那天街上她跟个泼妇似地骂人的时候,也是这个人在旁边看着,马上便叉起了腰,「喂,你是谁呀,怎么总碰着你?」
尚香收敛了怒气,咳了一声,道:「我是丰通钱庄的伙计杜……咳咳……我叫明轩,常听宋爷提起阮老板娘是难得的女子……」
他话还没说完,那黄九爷却是耳朵尖尖听消了那个「杜」字,手中扇子一合,打在手心里发出了「啪」地一声响,道:「杜明轩,哈哈哈,好耳熟的名字……对了,当年豫州出了个神童,就是叫这名字,据说他三岁便能写,五岁能吟,七岁能诗,十一岁的时候便名满豫州,十三岁的时候把所有教授他的师傅们都考倒了……」
尚香的眼皮一跳,淡淡道:「黄九爷听错了,我叫明轩,不是杜明轩。」
「啊,原来听错了呀。」那黄九爷又摇起了扇子,只是脸上的笑,却深意得很。
尚香却没注意到,本来依他察言观色的眼力劲,只怕早看出些问题来,可他这会儿心中为李慕星不干,一双眼只盯着阮寡妇,又道,「我家宋爷听得宝来商号的李爷重病一场,心中大为担忧,阮老板娘与李爷订有婚盟,定是常去探望了,不知李爷如今身体如何,说与明轩听听,也好回去宽一宽我家宋爷的心。」
阮寡妇脸上一僵,倒现出几分愧疚来。当日她气李慕星骗她,便把婚盟退了,可是又顾着面子不曾对外宣布,李慕星也有心照顾她,不吭不声地把事情压下了,她那时就已经不太气李慕星了,加上又有个黄九爷有事没事跑过来当她的出气筒,时间一长,她跟黄九爷倒是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就把李慕星那档子事给忘了。这些日子城里出现一些风言风语,她也知道对李慕星不好,后来又听说李慕星病了,她却拉不下脸去看李慕星,于是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这会儿尚香这么一提,倒显得连宋陆这个外人都那么关心李慕星,她这个名义上的婚约者就做得太过分了,想阮寡妇什么时候在人前低过头,现下却真的抬不起头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来,道:「这是我为慕星求的平安符……便托与你家宋爷送去吧,我与慕星……唉……」她越想便越觉着有些对不起李慕星来,要不是她顾着面子,李慕星就不会成为上和城中的笑柄了。
尚香接过了平安符,心中虽恼阮寡妇无情,可是他又算什么人,能代李慕星出头,只得暗暗咬着牙,哼了一声便走。
阮寡妇瞧着他的背影,拧着眉道:「这人真有些奇怪。」女人的直觉往往是没有道理的,敏感而又准确。
那位黄九爷摇着扇子,在边上应和:「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呢……」
阮寡妇眼一睨,伸手拎着这男人的耳朵。
「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轻点轻点,你这是虐待亲夫啊……啊,不说了,不说了,轻点啊,耳朵要掉了……」嘴里喊着痛脸上却笑得吊儿郎当的男人大呼小叫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转移话题的话来,「呐,那个人叫明轩,跟杜明轩就差一个姓,嘿嘿,你知道杜明轩是什么人么?」
「我管他是什么人,你少给我岔三岔四的,还不快说刚才走散的时候你去哪里了?」阮寡妇似乎早就明了这男人的一套把戏,半点不上当。
「嘿嘿小寡妇,你真是太了解我了,这就是心有灵犀啊……啊,我说,说就是了,我刚才就是到处找你呀!」眼看着某个寡妇试图去拧路边的一根松枝,本着佛家净地不可杀生,咳咳……佛家之物不可轻毁的信念,某个嘻皮笑脸的男人终于交代,尽管这话仍是不尽不实。
算是个意外吧,跟阮寡妇走散之后,他到处找人,经过小佛堂的时候,看到有一扇门开着,无意中瞄了一眼,看到了灵位上杜善思三个字,便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天乐十一到十三年,豫州连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饿殁无数,朝廷发送赈粮,谁知豫州太守杜善思胆大包天,贪没赡粮,以沙米代替,被下属官员告发,皇帝大怒,下旨将杜善思查办,经三司会审,确认贪没赈粮之事属实,于是杜家满十五岁以上的男女全被处斩,未满十五岁的杜家人全部贬为官奴。当时杜善思的小儿子杜明轩,就是杜家唯一的幸存者。然而事实上,很多官员心里都清楚,杜善思在豫州十年,为官清正,甚得民心,贪没赈粮之事绝不是他所为,只不过不肯同流合污的他,做了别人的替罪羔羊。事情的真相是杜善思不仅没有贪没赈粮,反而眼见赈粮迟迟不到,只得擅自开启豫州粮仓,先行放赈,自然后来这也成为他的罪名之一,被污为连朝廷储备的宫粮也敢贪没。
后来,豫州百姓为杜善思建庙立碑,令这位清官永受民间香火,除了那位高坐庙堂不辨忠奸的皇帝,天下几乎无人不知杜家冤枉,可这桩案子是皇帝亲下论断,又有谁敢为之翻案。黄九爷之所以记得杜善思,倒并非因为杜家受此奇冤而不得昭雪,而是杜家唯一的幸存者杜明轩,少时名气极盛,黄九爷与杜明轩一般年纪,少时贪欢爱玩,常受长辈斥责,最常听的一句话便是:「你看豫州杜明轩……」
少年人哪有不心高气盛的,尤其是黄九爷,出身贵不可言,竟时不时被人拿来与一个普通官宦子弟相比,自觉落了面子,不服气地把当年杜明轩考倒一十三位师傅的题目拿来一看,当时就傻了眼了,自此就憋了一股子劲认真起来,闭门读书三年,誓要把杜明轩比下去。等他自觉能跟杜明轩一较高低的时候,杜家早已经被抄斩一空,杜明轩被贬为官奴后便下落不明。
如今的黄九爷自不再是那少年冲动的性子,只是一眼瞄到杜善思这三个字,便想起当年那段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的事情来,当时便不声不响地跟在尚香背后,暗自打量了许久,竟看不出一丝一毫当年传说中的杜明轩的风采来,便怀疑这个人不是杜明轩,找着话题跟他一交谈,等这个人一报名字,他便晓得了,想来是少经磨难,再多的才华早己被岁月磨灭,可是,又不明白杜明轩为何不承认自己姓杜。
且不说这位黄九爷哄得了阮寡妇开心,回去之后私下里派人调查尚香这些年的经历,就说尚香,拿了平安符后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仍是心气难平,直把那小小的平安符撕烂了去,才坐在屋里对着镜子发起了笑,一边笑一边自嘲:「我这是怎么了,那阮寡妇这般凶悍,不要他正好,让他再寻个贤良的,将来必是儿孙满堂,和乐到老。」
虽是笑,却渐渐变得苦涩。想当初他不过是瞧着李慕星对尚红似有怜惜之意,便已有为他人作嫁衣的无奈,如今他这又算是什么?早已看透,却仍是心中作痛,这世上可还有旁人如他一般珍惜李慕星,一心一意只为他好,那个笨蛋,没人帮衬着,怎教他能放心得下。
***
又过两日,宋陵来了,把尚香领至闹市口,那里新开的一家隐香斋,地方不大,可收拾得整齐,柜台上干干净净地陈设着胭脂水粉的样品,满铺子里都飘着一股香味儿,只是站在柜台里的掌柜居然是个年纪极轻的少女,样貌一般,面上却极有神采,倒是把尚香看得一楞一愣。
「她叫麻姑,是上和城里数一数二的制香师傅的女儿,我把她请来给你当掌柜。麻姑,见过杜管事,以后这铺子就由你们两人共同打理。」
那少女走出来,对两人福了福礼,然后退回柜台内,继续调弄手中的香粉。尚香跟在宋陵身后走向内堂,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香气,心里忽地有种涨满的感觉,他学得一手制香粉的手艺,在这地方,应当能派上用场。
内堂后面是几间屋子,吃睡地方全都布置好了,家具都是新的,散发着一种木材的味道。天井处还有一方井眼,打水都不用走远路。尚香打开橱门一看,连衣服都按着春夏秋冬置全了,一干用具全不用他操心。
「如何,满意吗?」宋陵靠近了,在尚香耳旁亲密地问。
「宋爷细心,尚香满意。」
不冷不热地回答,尚香对上宋陵的眼,后者给出一个轻佻的笑容,用手抬起尚香的下巴,打量了几眼,又道:「你这上妆的本事也真叫绝了,晚上铺子打烊,把脸洗净了,等我来。」
尚香垂下了眼,旋即给出一抹笑容:「尚香定当备酒以待。」
宋陵瞅了他好久,直到尚香抬眼莫名地望看他,宋陵才突然大笑一声离去。尚香也不知他笑什么,来陵一走,他就在心里盘算着晚上该怎么做,才能把宋陆这花丛老手迷得神魂颠倒,再乘机问出宋陵对李慕星是否抱有不良意图。老实说,这些天来,他是没看出来陵对李慕星有恶意,只是商场之上,从来都是明争暗斗,原先还没什么,可李慕星突然得了官府派差,便有树大招风之嫌,只怕再好的朋友,也抵不住利益相冲,依李慕星这种不防范的性子,哪里是宋陆这种天生生意人的对手,李慕星的长处在于掌握商机的眼光奇准,又肯下手去做,有钱季礼这种熟悉生意行的各种门道的人相助,自然能在上和城立足。可是若论那心眼儿,这两人只怕谁都玩不过宋陵这样的生意人。
尚香这一想,不知不觉天便黑了,麻姑跑进来说准备打烊,尚香才猛醒过来,帮着麻姑一起把铺子门关上,待麻姑走了,他上街买了些酒菜回来,又把脸洗净了,对着镜子细心打扮了一下,瞧着便添了十成艳色,已有了他在南馆当红时的七、八分姿容,这才放下了妆笔坐等宋陵。
到听得更鼓一声响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尚香又照一回镜子,嘴角勾起习惯性的假笑,确定无半点纰漏,才去开了门,半昏半暗的烛火照不清他的脸,却把外面敲门人的脸照见了,尚香的手把门拉开一半便停住了。
「李慕星!」他呆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尚……啊不,应改叫你杜管事了,怎么,不欢迎?」李慕星笑着从开了一半的门里挤了进来,他看不清尚香此时的表情,却以为定然是惊喜的。他这般安排,便是要给尚香一个大大的惊喜。
尚香到底还是反应过来了,连忙把门关上,一转身还不曾说话,李慕星乍见烛光照到他脸上,竟是绝艳无比的一张脸,顿时啊了一声,瞠目结舌地道:「你……你……」本来想说你是谁,可一对上那双熟悉的丹凤眼,便改了口:「你……怎的又变了样子?」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瞧着,显然已经给尚香弄糊涂了,不知道哪张脸才是尚香真正的样子。
尚香看他一副糊涂了的样子,忍不住一笑,立时又板起了脸,道,「你和宋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竟把他耍了,亏他还一门心思地为李慕星想法子。
李慕星心虚地转着眼珠,道:「什么唱的哪一出,我这不是要给你个惊喜吗。」那两只眼珠转来转去,最后又转回尚香的脸上,那份世间少见的绝艳看得他眼神都直了,颇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样。
尚香恼他欺骗,抿着唇把脸虎得死死的,可是却奈不住从心底泛上来的喜悦,终还是缓下了神情,道:「真不老实,以前装得跟木头一样,原来也玩心眼儿,你就真不怕我跟了宋爷,再不理你?」
李慕星先是一惊,下童识地一把抓住尚香的双手,急急道:「你不会的……不会的……」忽地脸一红,又道:「就算是……我也不让,抢也把你抢回来。」
尚香听他最后一句,面上的笑容再也压不住,翘起了唇笑得极为开怀,可嘴里却偏偏道:「你又不知我怎么想,怎么就肯定我不会跟了他?」
李慕星伸出手,在尚香翘起的唇角边轻轻抚过,低声道:「又见你笑了,你不知道么,你对别人永远都不曾笑得这般真实过,只有……我信你!」他对尚香的信心,来自于这真实的、纯净的、胜过世间一切风景的笑,所以即使明知宋陵对尚香存有一点点心思,他仍是放心把尚香托给了宋陵,只因为这样的笑,尚香从不曾在别人面前露出过。
「我信你!」这三个字在尚香心头重重一敲,无缘无故的,眼睛里竟泛起了酸,发起了胀。只这三个字,竟比「我爱你」更令他感动,风尘中多年翻滚,早听够了甜言蜜语,再好听的话,也没有这简简单单三个字来得打动人心。
「笨蛋,亏你还是生意人,怎么就不知人心不可轻信。」嘴里骂着,可心里却甜腻了去,怕眼里真的掉下泪来,尚香赶紧站起身,就着水盆里的水,做出洗脸的样子。
「我若不信你,还信谁?」
李慕星在背后又是一句,让尚香手一抖,暗暗道这个笨蛋是成心想看他哭吗?把水扑到脸上,凉凉的水温降低了他脸上的热度,也一点一点带走妆粉,现出了尚香真实的容貌,同时平复了他的心情。
用毛巾擦干了险,尚香转过身来,对李慕星道:「饿不饿?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李慕星没应声,只是傻愣楞地瞪着尚香的脸,说不出话来。尚香自顾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吃了几口,瞄见李慕星仍在发怔,不由道:「笨蛋,以后有你看的,先坐下来吃点东西。」
李慕星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回过神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想到他也会有看人看呆了的时候,掩饰性地赶紧倒了杯酒,一边喝一边仍旧是忍不住偷瞄尚香。极其好看的一张脸,不知道他爹娘怎么生的,尤愣生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与刚才上妆的模样相比,虽少了几分艳色,可是瞅着却真实了许多,不若方才,他还当自己是看到了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美则美矣,就是不像真的。
如果宋陵这时候也在场,怕又要吃惊了,尚香此时的面目,与那天在小屋里他瞅见的样子又不同,那天他见到的尚香举手投足,处处透着世家子弟的优雅与闲洒,而此时的尚香,却淡然清静,不染半分俗尘之气。
「尚……不是,明轩……你……你的模样变来变去,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李慕星越想越糊涂,差点连名字也叫错了。
想他初次见到尚香时,整就是一个又老又恶俗的男技,只有那双眼睛,像是嵌错了地方的宝石,成为尚香身上唯一的亮点。后来见面的次数多了,那张明明已经老去却还要故作年轻的脸也看习惯了,李慕星便再不曾注意过尚香的脸,到尚香死而复生又出现在他面前,皱纹没了,端正的五官除了脸型轮廓和眼睛跟以前还有几分相似之外,站在李慕星面前的就是一个与常人无异的普通男子,如果不是李慕星当时思之过切,又对尚香的眼睛印象深刻,也未必能认出来。再到今天,上妆后的尚香跟洗过脸后的尚香,简直就是两个人,虽然面部轮廓还是一样,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尚香微微笑着:「笨蛋,你见到的,每一个都是真正的我。」除却了最初的作弄,尽管说过似真似假的话,给予似真似假的笑,在他心里对李慕星,从来就不曾假过半分。从第一眼就知道了,这个男子是个真正实在的人,所以他在一时起意的嬉笑作弄中,不防备地就把心给敞开了。
李慕星听了这话,望着尚香的眼睛笑得心满意足,眼神也渐渐炽热起来,终于忍不住牵住了尚香的手,稍稍用力一拉,把尚香拉入了怀中。尚香一惊,想不通李慕星这会儿为何会主动起来,这男人在这事儿上面皮薄得很,断是不会主动的。随即眼睛一转看到桌上的酒壶,猛地想了起来,他今晚本是为了从宋陵口中套话,于是在酒中稍加了一点点催情的药物,于宋陵来说,这点儿份量的药物顶多只能算是增加情趣,可换到李慕星身上,可就不同了,想当初「三步倒」的解药里那一点点的催情成分都能让他欲动,何况今天这药物的份量比之当初又强了数倍。
想到这里,尚香再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却不料一张嘴竟让李慕星逮了个正着,这一回的唇齿相缠比之上回,又多了几分情欲刺激,竟是激烈许多,让历经千帆早已看淡肉欲的尚香,也感到了几分蚀骨销魂的情欲滋味,情难自禁地伸手环住了李慕星的身体,习惯性地磨蹭着男人最敏感的地方,更是大大刺微了李慕星的欲望,再也耐不住,抱起尚香,轻轻地放到床上。
「尚香……尚……不……明轩……明……轩……」
李慕星一边叫着尚香的名字,一边亲吻着身下人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从额头到唇畔,再到颈部,尚香轻轻地喘息着,第一次体会到只是被叫着名字也能快乐的感觉。这个男人,他喜欢的男人,只要是这个男人,有什么是他不可以给的,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解开自己的衣服,用自己的手引导着李慕星,被亲吻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片炙热的感觉,如火灼过一般。衣裳褪尽,坦诚以对,他们彼此紧紧地拥抱着,肌肤与肌肤紧密地贴在一起,感受着从未有过的亲密无间,不能自抑地兴奋着,尚香的手慢慢探向李慕星的下身,却被李慕星压住。
「别……这一回……让……我来……」
尚香惊讶地睁大了跟,看到眼前这个男人红透了脸,手嘴却半刻不停地在他身上探寻着敏感点,虽说手法生疏了点,可方法却不错,尚香咬着唇,感到全身上下都像是被点了火,越来越热,终于禁不住呻吟了一声,放弃了主动权,任由李慕星在他身上到处游移,让那火越点越旺。
却不知李慕星听到这一声呻吟,说不来的动听与销魂,立时血脉贲张,再也忍受不住,将尚香翻过了身,一根手指小心地探入了两股间的甬道里,没有想象中那样紧窒,那地方在尚香情动的时候,便自动分泌出液体润滑了整个甬道,让李慕星省去忍耐的时间,抽出手指,换上那早已昂扬的阳具,一挺身,直入到底,巨大的快感同时席卷了两个人的身体,结实的木床禁不住这场交欢的激烈,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音。
情事过后,两人都有些疲累,却万分满足地相拥着入睡。不料睡到一半,李慕星就被尚香摇醒。
「天……天亮了?」李慕星迷迷糊糊地摸着衣服。
「没有。」尚香抓着李慕星的肩膀又摇了摇,直到把他摇清醒过来。
「明轩,什么事?」
尚香黑着脸:「你怎么会的?」
「什么怎么会的?」李慕星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睡得好好的尚香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臣问题。空气里仍旧留有两人情事后的气味,这让李慕星有些脸红,却又有些猫儿吃了腥的欢愉。
「明明那天在你家里,你还跟……跟个雏儿一般,今天怎么做得这样熟练?」便是这个疑问,扰得尚香半天没睡得着,终还是忍不住把李慕星吵了起来。
李慕星这会儿也明白过了,脸上顿时涨得一片通红,呐呐了许久,才道:「我……我去南馆找尚琦相公学……学……」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了,丢脸。
尚香呆了呆,大笑起来,道:「你……你这笨蛋,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想学什么我不能教你,尚琦那只小狼患儿还是我教出来的,他能有我教得好?」顿了顿又道:「尚琦心里一直恼你不正眼瞧他,这回逮了机会,怕敲了你不少钱吧。」
「他收了我两倍的渡夜金……」李慕星被尚香笑得面上无光,勉强辩道:「我……喜欢你……才想让你快乐……那日我知……知道你后来自己……我心中难过,才要学会了来……先才你……你快乐么?」
尚香笑够了,在李慕星嘴边亲了一口,道:「你在我身边,我便已经很快乐了,以后不许你再去找别人学去。」
李慕星自是连连应声,两个人又讲了几句,才双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