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在收傩前,刘牧葳到市场吃了小时候最爱的碗稞,祭完了饥饿的五脏庙后,接着到附近一间小超市,采购部分生活用品和打扫用具。不到半个小时,她已经拎着大包小包出来,准备回家展开大扫除。
回到家,推开每一扇窗,让屋里屋外的空气流动,接着她挽起袖子、拿起扫帚,开始扫去屋里的灰尘。
寂静的屋子里,一道忙碌的身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擦拭着,直到太阳下山也浑然不觉。
当刘牧葳抹净了最后一块地板,刚要直起身,却发现背脊已然僵硬到不行,可看着寸寸干净的老家,心里满满的成就感,她一边唉唉叫,一边心满意足的瘫坐在地板上,双手朝后一左一右的撑着身体。
痛快!仿佛打扫的不只是屋子,还有她的心灵。
休息片刻,恍然想起自己迟迟没给爸妈报平安,爸妈只怕要急坏了,连忙起身,往包包里找手机。
因为拒绝和傅子新再有任何联系,这阵子她一直将手机关机。待重新开机后,刘牧葳立刻打了通电话给爸妈,告诉他们,她不只顺利抵达老家,而且一切安好。
“一个人在老家,自己要多小心,晚上睡觉前要记得检查门窗,知道吗?”
向来寡言的父亲难得对她说着琐碎的叮咛,听得刘牧葳不由得心头一暖,软软地说:“爸,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因为不是小孩子了,老爸才担心,若还只是小孩子,至少我能带在身边……”
刘父有些落寞的说。
对于一直以来让他倚重又疼爱的大女儿,突然说要回老家去创业,刘父是一百个不愿意。在知名的大饭店里工作不是很好吗?稳定又有制度,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创业多辛苦,更别说还是回到他鞭长莫及的老家,想想都是担心啊!
刘牧葳刚想安慰爸爸什么,隐约就听到妈妈在一旁嚷嚷,“出,你干么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啦,女儿都那么大了,早晚要嫁人,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啦,再说她男朋友也支持她啊,你就少在那边添乱了。给我给我,我来跟她说啦!”
在刘母的强势抢夺下,刘父闷闷地让出话筒。
“喂,姊姊啊。”刘母明亮的嗓音清晰地从话筒傅来。
从小,不只弟弟妹妹喊她姊姊,就连爸妈也习惯跟着弟妹喊她姊姊,久而久之姊姊就变成了她的小名。
“妈,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男朋友……欸,我说姊姊,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老是你男朋友、你男朋友的喊,感觉很绕口,你妈我的舌头都要打结了啦。”
没料到母亲会有此一问,刘牧葳忽地一愣,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似是嗅到不寻常的味道,刘母声音一沉,“姊姊,你怎么啦?干么不说话?不过就是个名字也神神秘秘的不能说吗?还是,你其实是在骗你妈我,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你男朋友这号人物——”
“哈哈……哈哈……当、当然有啊!妈你疯啦?我好端端的干么骗你?骗你有钱赚吗?”刘牧葳用夸张的语句来掩饰自己的强烈心虚,冷汗直冒。
靠,这些年真是小瞧了母亲大人,看似没啥心眼的妇人不发问则矣,一发问就是直捣问题最中心,吓得刘牧葳一阵胆寒,差点招架不住。
“叫、什、么、名、字?”口吻坚持百分百。
啊不就还在想咩!问这么急,她又不是姓名产生器,随时要就有。
她挠腮抓耳,她搜索枯肠。张三?李四?唉,真是难听到了极点……可一时之间,她也真想不出什么名字来交差。
忽地,一张干净又温暖的阳光俊脸突然自脑海中跳出,那人的名字就这样不假思索地,从刘牧葳的嘴巴里被吐了出来——
“他叫陆橒。”
话落,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刘牧葳不是不想掐死自己的。
刘牧葳呀刘牧葳,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幸好天高皇帝远,老妈不可能杀到这里来亲自确认细节,也就不用担心会碰到真正的陆橒,让谎言穿帮。
刘牧藏拍拍胸口,觉得好险。
“陆橒……嗯嗯,不错,是个好名字!既然陆橒答应周末会过去看你,那你记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重活、搬不动的东西,趁着周末让他帮你搞定,别傻傻的自己累得半死,有男人可以使唤的时候就要用力使唤,你听妈的准没错!记得啊,等生意稳定了,你找个时间带他回来,爸跟妈也很想见见这个陆橒长得是圆是扁,凭什么把我家姊姊的心骗得团团转。姊姊呀,这几天妈常在想,说不定我们家明年开春就可以嫁女儿了,呵呵呵……”
电话那端的刘母,以超越刘父三倍话量的态势滔滔不绝的叮咛着,最终还开心的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其实刘母早就不止一次暗示女儿,快快把男朋友带回家给她瞧瞧,可不管她明示暗示,女儿老是给她装傻不认,真真是快要急坏她了。要不是这次为了说服他们两老,只怕女儿还不肯松口认了感情的事哩。
现在既然认了,接下来,她这个当妈的总算可以火力全开的逼婚了!刘母光想就觉得兴奋不已。
面对母亲的欢愉、充满期待,刘牧葳只觉得头疼、心情无比沉重,像是被绑了一颗巨石,直直的坠入深海那么沉重。
当初因为爸妈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创业,加上妈妈隐约知道她有个神秘男朋友,更是担心她若独自回老家创业,远距离的恋爱会搞砸她好不容易出现的姻缘,说什么都不肯点头答应。
偏偏刘牧葳一心想逃离台北,澈底摆脱傅子新给她的不堪,不得已,只好随口捏造出一个百分之百支持自己的幽灵男朋友,信口开河说,男朋友答应她每个周末都会来看她,并信誓旦旦保证两人的感情绝对不会因为距离而受到影响。
现在听到妈妈这么兴高采烈的说着已然不存在的男朋友,编织着嫁女儿的美梦,刘牧葳心里说不难受是骗人的。
她总不能说,抱歉喔两位高堂,所谓的男朋友其实是个外遇的已婚男,你们的女儿我笨到太平洋,白白当了人家一回小三,就是因为受伤甚重,才决定回老家重新开始。
唉,不能伤爸妈的心,只好自己默默吞噬伤心,刘牧葳打起精神假笑地附和完母亲的话,老人家总算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
心,好累,方才打扫拖地都没这么累。
刘牧葳随手把手机一扔,疲惫不堪地往后仰倒在地板上……
清静不到两秒钟,傅子新的电话就又来了,像阴魂不散似的。
刘牧葳不懂,真心不懂,都到了这种地步,她已经尽她所能的退让,不吵不闹,不口出恶言,也没让事情翻到明面上来让大家都难堪,毕竟也曾真心喜欢过,就当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可他这样不依不挠算什么?他到底还想怎样逼她?
铃声固执如斯,刘牧葳心中好像有个名为愤怒的开关被触动——“傅子新,你一定要把大家弄得这么不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