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应一声,将话筒夹在右肩,腾出手来系着上衣腰带。打个蝴蝶结?不好不好,太夸张了,随便扣在一起,又显得不够稳重。
哎呀,烦死了。
她拆了系,系了拆。
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裙子一路从二楼楼梯口蔓延到客厅沙发上。
“喂?”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声音。
“你有病啊?”她骂一句,收线。
刚刚搁好,电话铃又惊人地响起,她只好把挑了一半的衣服再度扔下。
“你找——”
话还未出口。
“哇”的一声,电话那头惨绝人寰的悲嚎震耳欲聋。
“悦晶?是你吗?出了什么事?”她心中一跳,陡觉不安。难道是悦晶发现了自己每晚都和她的梦中情人在一起?
“有话慢慢说,别哭喔。”她有些歉然。
“呜哇……不得了啦……呜……呜……”
“悦晶悦晶,你听我说,我现在要出去,没办法跟你解释,明天我去找你,好不好?你先不要哭,好嘛。”嘉璇抬头看看钟,来不及了,补习时间要到了,楚振灏最恨人迟到。
“就这样,我明天去找你,OK?”她急急忙忙结好衣带。
“不不不……阿璇,”吴悦晶在那头抽气,“车行、车行被砸了。”
麦嘉璇赶到平安车行的时候,天空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细雨淋漓,冲刷长街。
窗玻璃起了雾气,模糊了街景。
“怎么回事?什么人做的?”嘉璇站在车行门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满目的碎玻璃,汽车外壳凹凸不平,到处都有被铁器刮伤的痕迹。
“曾超!”她的声音衬着屋外的雨帘,带着一种轻颤的抖音。
“阿璇!他在这里!”吴悦晶从塌瘪得不成样子的汽车后面站起来,朝她挥手。从双眼红肿的程度来看,说明她已经哭了很久很久。
嘉璇脚步一顿,感觉心脏骤然缩紧。
“曾超?”她从废铁堆中转过去。
“没事。”曾超咧咧嘴,笑容触动眼角的伤痕,疼得他皱眉缩眼,“我没事,就是悦晶哭得厉害,我正安慰她呢。”
他扶着墙壁站起来,蹲了这么半天,脚都麻了,幸好及时关闸,落个耳根清净。
嘉璇心口一松,也笑起来,“你瞧你,老是羡慕人家黑社会,学人家的装扮,现在好了,惹祸上身了吧?”
“嘿嘿。”曾超干笑两声,也不说什么。
“这一次,车行损失不小吧?”嘉璇环顾一下四周。
“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车行。”
“我又不是在怪你,”嘉璇失笑,“我刚刚是在盘算着该去向我们的大股东讨多少钱回来维修?”
“可是,你小舅舅还肯掏钱吗?”曾超怀疑。车行本来就是赔本的生意,现在又被砸得一钱不值,谁还肯继续花钱投资?“那要看他最疼的人是谁?”嘉璇拍拍他的肩,很男孩子气的举动,“车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养好自己的伤就够了。对了,报警了没?”
她说着,掏出手机。
“不要。”曾超及时止住。
“为什么?你欠高利贷啊?”嘉璇说笑,也不坚持。
“先别说我,你这个月不是还住老爷子那里吗?怎么今天的打扮这么乖顺?不打算气老爷子了?”曾超转移话题,顺手清理着身边的杂乱物件。
嘉璇的脸掠过一丝尴尬的暗红。
“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晚点再过来帮你整理。所以,”她笑两声,“你们不要太勤快喔。”
“阿璇。”曾超稍稍犹豫一下,“你不是一直想出去旅行吗?为什么不现在去?”
“为什么突然让我出去旅行?”
“我——只是随便说说。”曾超蹙眉。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嘉璇说不出有哪里不对劲,“悦晶?”
“嗄?”吴悦晶还在揉眼睛。
“到车行来闹事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嗄?”
“不许说!”
曾超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哇……”哭娃娃又被吓住了,跑到嘉璇面前,扯住她的衣袖,“阿璇……阿璇,你一定要躲起来,呜哇……那些人都是来找你的,哇……”
嘉璇呆在那儿。
曾超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现在,黑白两道的人都以为找到你就可以找到志哥,你要是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不,就交出志哥吧。毕竟,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你要我交出志哥?”嘉璇的目光有些空洞,半晌,忽然一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阿璇!”
“别再说了,总之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嘉璇说。声音平淡没有波纹。
他摇头。
她笑一笑,转身,步出车行。
雨还不停。
公车也显得冷清。
麦嘉璇明亮兴奋的表情倒映在车窗上,刷亮了这片晦暗的天。
她没法控制住自己呢。
她太高兴了。
终于有一天,她也可以为志哥做一些事了。她可以为他分担忧愁,她可以为他营造出另一片祥和安宁的天。
她再不是他嘴里说的,天真任性的小丫头。
她兴奋得没法安置自己,好想好想找个人分享诉说。
她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按下一组数字。
才接通,又猛然想起,她不是才从车行出来吗?曾超和悦晶,他们不会理解自己,不会支持她这个做法。
狼狈地关掉手机,嘉璇眼色一暗,难掩失望的表情。
到这个时候才发现,除了他们两个人,她其实没什么朋友呢。
公车靠站,熟悉的站牌闪入眼帘。
她吁了一口气,露出微笑。
还好,目的地的尽头,有个人,一定会等在那里。
“老伯好!”她心情好,经过大厦管理员身边时,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样有礼貌地打着招呼。
老人家笑眯眯地目送她进电梯。
瞧!其实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叮咚!十五楼到。
她优雅地走出去,在密码锁门前按响电铃。
一声,两声,三声……
她越来越沉不住气。
“楚振灏!”她开始敲门,不相信他竟然会不在家。
像他那种脑筋古板,视信誉为第一要务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失约?
她生气,却莫名地又有些担心。
试着开启密码锁,无效!
居然会没用?
怎么可能?
她那天明明瞧得很清楚了呀。
她蹙眉,瞪着房间门牌,半晌,慢慢蹲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她。
她揉揉惺忪睡眼,不知今夕何夕?
“几点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
又是异口不同声地问。
嘉璇撑起来,没好气地靠在门框上,“先生,是你让我每天到你家来报到的耶。”
楚振灏仿佛是很累的样子,阴郁的语气不带一丝惭愧,“对不起,今天不上课。”
他进屋,关门,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喂!”嘉璇用脚顶住他半关的门,“你这么说说就算了?”
她态度恶劣,口气极差。搞什么?明明是他无端失约,怎么连一点抱歉的感觉都没有?难道毫无诚意的“对不起”三个字就能解决一切?那她一刀捅死他,也跟他说对不起,行、不、行?
楚振灏眉心起褶,望着她的表情阴郁难耐,“那你想怎么样?”
她想怎么样?
他的问题难住咄咄逼人的麦嘉璇。
“我——”要他道歉?可人家分明已经说过了。她咬着下唇,迟疑片刻,笑道:“我要你送我回家。”
楚振灏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
“天色这么暗,应该已经很晚了,作为一个绅士来说,难道不应该把女士的安全当作是自己的职责吗?”
楚振灏没答腔,斜睇她卡在门里的脚,锐利的目光瞪得嘉璇头皮一阵阵麻。不妙不妙,这家伙不会使蛮力夹她的脚吧?
蹬蹬,她退一步。安全至上!
铁门意料之中地在她眼前关闭。
她眼睛一亮,笑得夸张,“你这个人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猜。”
他哼一声,双手插进裤兜里,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向电梯走去。
她自动自觉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知不知道你比我更像一种动物?”
电梯门开了,他们一前一后进去。
“你不会又打算以沉默抗议吧?”嘉璇对着电梯门理头发。
楚振灏往后退一步,靠着铁壁,让自己的目光定在电梯指示灯上,对她的聒噪充耳不闻。
电梯载着他们缓缓下移……
嘉璇自顾自说,自得其乐,“美丽、傲慢、招摇,再加上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善变。猜一个动物,是什么呢?”
她撑住额头,作苦思状,眼角余光顺着楚振灏沾满湿泥的皮鞋往上移。他很少穿皮鞋,衣着也少见讲究,永恒的白衬衫、休闲裤,衬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更显得俊逸不凡,但却总给人一种古板、窒闷、不易接近的感觉。
然而,今天,他不只是穿了皮鞋、西装裤,还令得这一套不常出现在身上的行头沾满泥浆。
是不是有些反常?嘉璇思忖着,视线继续游移——
她看到他的黑西装,扣子没有扣上,灰色衬衫领口敞开着,有一点点狼狈,但更多的是给人一种狂野粗放的感觉。
他的头发,许是被雨水打湿了,不复平日的齐整服帖,发尾微微向上翘起,乱得很时髦,也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