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告的密?”
不理会他的虚张声势,跷脚坐在牛皮沙发上,童光宇难得露出冷峻神情,十指交触搭拱成金字塔状的他尽管看来一派悠闲,然而那两道目光所淬炼出来的冰冷,却连商场老将童至磊都忍不住小了气焰。
“你问谁告密啊……”
“是谁跟你们通风报信的?给我名字。”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你给我搞清楚,我是外公你是外孙,你以为我是你孙子啊?!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童光宇扫了外公一眼,伸手拿起烟盒点燃一根淡烟。神态漠然的几番吞吐后,远眺的视线又锁在童至磊疑似回避的脸上。“恼羞成怒跟转移话题好像是某些老人家最擅长的把戏,你说是不是啊,外公?”
老脸微微僵了僵,“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给了那个人多少钱?”他弹了弹烟灰,“外公说真的,我衷心期盼你别太贬低我的身价,否则我会非常没有面子的。”
“够多啦!你要知道耶,那个女人只不过打了通电话告诉我你在苗栗种花,确定消息无误后,我就吩咐秘书汇了两百万到她的帐户,这样还不够好啊?两百万够她跟她弟弟吃香喝辣好一阵子了!”
童光宇吸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凌厉眼神一闪又恢复闲适的模样。“是个女的,而且还有个弟弟?”
“是弟弟还是妹妹我也忘记了,反正我付了她通风报信的费用,然后就顺利的把你这个逃跑的叛徒逮了回来。听说镇上的人还叫你小鱼呢,真是个丢人现眼的名字!你没让人晓得我跟你有血缘关系吧?”
童光宇不再开口,默默地抽着烟陷入思绪。
“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经过这次的事件,我对你的信赖已经一滴都不剩了,你别再指望我会信你的任何一句鬼话!”这个孙子居然跟自己玩起阳奉阴违、暗渡陈仓的把戏,最呕的是居然还被他成功了……
童光宇逃离的这段时间,与其说童至磊是担忧他的安危,还不如说他是在懊恼自己的失算。
这回伤到的,可是他这个商场老将的自尊啊!
童至磊瞥了瞥对面,正在凝眉思索的外孙一眼,伸手按下电话内线,“老陈,你进来。”
没多久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是,总执行长,您找我?”
“嗯。光宇,你之前身边的秘书我通通都辞掉了,连你的行踪都掌握不好,我要那些废物做什么?在找到能够胜任的秘书之前,我就先让老陈暂代你秘书的职务。你应该知道老陈已经跟了我几十年,以他的能力担任你的秘书绝对是绰绰有余。”
“秘书?”俊美脸庞淡淡冷哼,“叫监视者岂不是更贴切?”
“你要这么认为当然也可以。还有,保安科那里我也已经扩编了人员,以后监视你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你别以为孙悟空很好当,虽然让你脱逃了一次,可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童光宇放下交叠的修长双腿,流露淡笑。“外公,你这么说,我会忍不住想要将它视为一项挑战呢。”
“哼,你要真有本事,咱们就来试试看!”童至磊示威似的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准备起身离开。
“外公!”
走到门边的老人家停顿了下,却倔强的不肯回头。“干么?”
呵,这浑小子该不会是要跟他说一些“我在外头流浪时有想念你”,或是“我很抱歉让您担心”之类的恶心话吧?嗟,好啦,拿来当笑话听听也不错。大部分的年轻人就是这样,叛逆归叛逆,偶尔还是会有贴心肉麻的时候。
“你知道那个告密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吗?”
童至磊楞了下,“我不知道啊。”
“你没问?”
“我管她姓什么,她有讲,可是我没记啊!”奇怪了,这小子是在叹什么气?!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怎么感觉像是在暗骂他真没用似的?
“没事了,外公您慢走吧。”
就这样?那些想念、道歉忏悔的话呢?童至磊拄着拐杖又在原地等了几秒钟,“哼,我当然知道要慢慢走,难道你还指望我跑百米给你看吗?”真是气死他了,疼一只猴子都比疼这个孽孙好!
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打开又关上,片刻的声响后世界再度恢复寂静。
沙发上,童光宇拿开嘴里的淡烟,吁口气,眼前立刻弥漫一股熏呛的薄雾。他慵懒厌倦的视线被指节间的香烟给吸引,忍不住盯着它怔忡了一会儿。
在苗栗的时候,他几乎不抽烟的。
除了要节省生活费,主要还是为了……
“请你离我远一点好吗?你身上的烟味呛得我难受。”夏塔悠总是不假辞色的对他这么说。
“你不用这么敏感吧?”
“你有钱买烟抽了?看样子你今天的春联生意还不错。”
“是刚刚来买花苗的客户请我抽的啦。没那么夸张吧?都过了十几分钟还有烟味?”
“有,请你走开,还有,不要坐在我的办公桌上。”
童光宇忍不住为记忆里的对话而发笑。
那个一丝不苟的古板女人真的很讨厌他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里自己对她的印象却是最鲜明。
如今仔细回想,在那段短暂的脱逃时光里,他大部分的快乐不是来自于女人们的殷勤对待,也不是卖春联所得到的成就感,而是捉弄夏塔悠。是骨子里的劣根性在作祟吗?看着她平静冷淡的脸庞因为他而发怒恼火,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的愉快满足竟会让人上瘾。
只是没想到……
已经燃到尽头的香烟余火蓦地烫到童光宇的指间,思绪迅速自回忆中抽离,他反手将烟蒂丢进烟灰缸里捻熄余星。
往后仰躺在沙发椅背上,他厌倦地闭眼吁气。
将他的行踪泄漏给道熹集团的告密者拿了两百万的酬金,是个女人,还有一个弟弟……
在苗栗待的那些天,他也只认识这样一个背景的女子,姓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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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是国际大集团的总裁耶!”
“老板你别说得这么夸张,我只是代理总裁而已。”
背着手走在熟悉的栽植场里,童光宇静静嗅着空气中的淡淡泥土香,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雉感受。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当回那个“小鱼”了。
是惆怅吗?他也说不上来。(谢谢支持*f*m*x*)
其实自己当初从道熹集团逃跑的时候,并没有立志要当个种花种草的人,他对栽种花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刚好客运抵达苗栗,透过车窗他看见不错的景色,所以他下车。
一切的一切都是随心所至。
反正他也知道自己的遁逃只是暂时的,说到底他仍然无法狠心地抛开道熹集团这个担子。但是尽管无法一走了之,他却依旧遏抑不了心中的愤愤难平。这次的出走是他的一种抗议——对于外公的强势和表弟童德帷的推卸责任。
他只是想表达他的不满而已。
馨美花草栽植场的年轻老板高保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小鱼……我是说童先生,你别再叫我老板了,在你面前我这样子算什么老板呢?”
童光宇抿唇笑了笑,“是不是很不习惯看我穿西装的样子?”
“是啊!之前看惯了你衬衫牛仔裤的模样,现在再看你这一身名牌西装,俨然就是企业精英,更不用说停在门口的那辆劳斯莱斯了。”
“只是一个交通工具罢了。”
“对了,我要谢谢你!你之前提供给我的意见很受用,现在栽植场的生意一天比一天还好,已经不得不再多请几个人来帮忙,否则还真会忙不过来。”
“你太客气了,我还担心我跟夏塔悠前后离开,会造成你跟老板娘的困扰呢!”
高保挲了挲脖子,“还好啦,塔悠的会计工作现在就暂时由我老婆来做,不过你突然要离开的理由我还能理解,但是塔悠就走得太奇怪了。你知道吗?她跟我辞职的那天下午就带着禾熙搬家了耶!大家都在猜测他们姊弟俩走得那么匆忙到底是什么原因,小鱼,你那个时候跟塔悠他们的感情也不错,依你看,他们会不会是为了躲避债主?”
童光宇直觉地想到那天早上那通诡异的电话,那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流露出害怕的表情,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但见他随口答了句,“这我也不太清楚。”
跟他没有关系,她的事,原本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代理总裁,”在不远处观望等候的陈秘书这时突然走了过来,“时间差不多了,您该上车返回台北了。”
“知道了,你先到车上等我。”
高保看了看栽植场四周的黑衣男子,微微压低声量,“小鱼,我发觉集团总裁的派头果然不一样耶,在你身边跟前跟后的秘书和保全人员到底有多少人啊?简直跟妈祖出巡一样隆重。”
童光宇淡淡抿笑,“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为了要全程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和高保道别之后,车队前后包抄着劳斯莱斯驶上返回台北的路线。
凝视着窗外景色的童光宇抽回视线,淡淡地扫视坐在对面的陈秘书,“什么行程这么急,一定要催着我回去?”
“总执行长已经找到担任您贴身秘书的人选,想要尽快为您引见。”
“哼,只不过又是个近身监视我的人,有什么好见的?”
这之后他不再开口说话,只是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一个多小时后,车队驶入道熹集团的座车专用地下道,童光宇顺手捞起脱掉的西装外套跨出车外,直接和陈秘书搭上专用的电梯直达大厦的最顶楼。
四方空间里安静无声,只有头顶上方的楼层显示灯飞快地跳升着……
“我今天没心情见什么人,你告诉我外公说我回办公室了,那个秘书明天一早直接来跟我报到就可以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迅速往两旁敞开,童光宇将手中的西装外套递给陈秘书后,大步迈向走廊尽头的总裁办公室,然而就在他经过会客室时——
“夏小姐,你说你还有一个弟弟?”
“是的。”
英气冷峻的脸庞倏地皱眉。这个女声……
“你弟弟他今年几岁了?”
“十二岁,目前还在读书。”
不知道是哪来的冲动,童光宇紧握住会客室的门把,以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强劲力道霍地将门打开,就见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转身面对他……
“光宇你回来啦?我跟你介绍,夏塔悠,她就是你以后的贴身秘书。”
她身上穿的不再是那一袭保守的连身长裙,而是干练俐落的上班族套装。
童光宇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不,他已经震惊得不晓得该如何反应,只依稀记得自己的手还紧握着门把不放,怔怔地看着那抹身影对自己必恭必敬的弯腰鞠躬……
“代理总裁您好,我是夏塔悠,从明天开始担任您的贴身秘书,请您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