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只懒猫。
半个小时以前这个名叫安絮的女人撞进了他的咨询室,实际上那个时候他已经准备下班了,可是这个女人像只癞皮狗似的,进来就赖着不肯走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接下这笔生意,或者应该说这个病人。
他姓赵,名司睦,眼下这间司睦心理咨询室是他的全部财产,抛开他那些光鲜亮丽的身家背景,那么他也确实只剩下这些。
老头子总是骂他不上进,也对,与家里那些兄弟姐妹比起来他算是最没有追求的了,也学不来生意场上那些八面玲珑的生意经,于是只适合做这种沉闷无趣、挖人隐私又要负责保密的工作,所以自然称不上出色,如果不是遗传了父母出众的外貌,他想他大概会被批得一无是处。
“噩梦,走开。”安絮模糊不清地说,换个姿势依然睡得安稳。
赵司睦走过去翻了翻她填的资料,这还是她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填完的,字迹歪歪扭扭,绝对看不出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字。
估计她是真的困了,反正资料上就第一项姓名填在了正确的位置上,其他的都填得乱七八糟,年龄填到了联系方式上,联系方式又填到了职业上,而且还少了一位数字。
资料卡上的信息再加上他的想象,赵司睦大概知道了这个女人叫安絮,二十六岁,是位教师,另外她还自作主张填了她的婚姻状况,未婚。
拿着这样一张资料卡,赵司睦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比起她的出场,这样的信息算是小巫见大巫。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都已经整理好手头上的工作了,外面的李小姐知道他的习惯,一般这个时候不会再安排咨询,实在有需要也会安排到明天,所以当两人抱着撞进来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
“小姐,我们要下班了,您明天来好吗?”李小姐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开始劝说。
“不好!”安絮戒备地躲开好远。
“小姐,我们真的要下班了。”
安絮振振有词:“你都说是要,那就是还没有下。”
“小姐,我没空陪你玩文字游戏,你给我马上走。”
“偏不!”安絮一哼声,干脆躲到赵司睦的身后。
“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岂有此理!
安絮从他身后伸个脑袋出来,赵司睦才发现她原来这么高,他184本来就不矮了,而安絮垫着脚下巴居然能够到他的肩膀,此刻她就是这么做的,他听到她皮皮的声音,一点一点鼓动他的耳膜:“那也等警察来了再说。”
“你!”
四周都是杀气,赵司睦怕他再不出声阻止,李小姐会跳过来揪出他身后的女人,而他不想做那倒霉的池鱼,斟酌了一下,他说:“李小姐,你先下班吧。”
“可是……”李小姐不放心地看着他的身后,如果他没有幻听的话,安絮刚刚轻哼了一声,他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今天不忙。”
目送李小姐离开,赵司睦才转身拉开像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后的人,大概那个时候安絮就开始呈现昏昏欲睡的状态,“小姐,请坐。”
他坐回办公桌前,找出填写基本信息的资料卡递给她。安絮接过资料卡,有点拘谨,“你好,司医生。”
他微笑着纠正她:“我姓赵。”
“啊咧?”安絮半站起来,“对不起,我找错人了。”
不对啊,半呆滞的眼珠费力转了转,“请问司医生在哪里?”
“这里没有司医生。”
安絮觉得困惑,“那司睦是……”
“是我,我叫赵司睦。”他的桌上明明摆了牌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名字,为什么他还要费力在这里做自我介绍?
安絮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找到了救星一样,“你好,我叫安絮。司医生,不,赵医生,你要救救我。”
赵司睦拉下她的手按在桌上,收回自己的手他掀起一抹安抚人心的笑,“安小姐,你先坐好,我不是医生。”
“啊?”
“我是咨询师。”
安絮抬手掩住秀气的眉,敷衍地笑笑,“只要你能治好我,哪怕你是兽医也没有关系。”
赵司睦失笑,这是什么话,他掩饰地轻咳一下,“你有什么问题?”
安絮立刻换上苦恼的表情,“赵医生,我有病。”
赵司睦微微发愣,“你有什么病?”
“果然不是医生啊。”安絮装作小声嘀咕,一点也不介意她的话传入对面“医生”的耳里,“那个,赵……医生,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进来了。”
赵司睦揉揉额角,“那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有病?”
安絮的眉快打结了,不知是因为太困还是正为自己的“病”苦恼,“我睡不着。”同时声音开始模糊。
赵司睦缓缓笑开,她的眼睛下面确实有深深的黑眼圈,要说睡不着的话,嗯,不如说她忍着不打呵欠忍得很辛苦,“你先把手上的资料填好。”
迷蒙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资料卡上,骨感的手摸到桌上的笔,拿起来开始不清不楚地填写,赵司睦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人已经趴下去了。
“安小姐,醒醒。”他推了推她的手臂。
没反应?她是不是混淆了失眠症跟嗜睡症的概念?
再推推她,“安小姐,醒醒,你这样睡会着凉的。”
惺忪的睡眼恩赐般瞥了他一眼,赵司睦觉得这一眼里所包含的不耐烦成分大大多过感激,跳过他,倦眸开始在整间咨询室里游移。
“哦。”她对他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很自觉地爬到躺椅上睡好。
赵司睦错愕地盯着她半晌,她的这种行为基本上是换汤不换药,该着凉的继续着凉。
基于人道主义,赵司睦觉得自己有义务再提醒她一遍:“安小姐,你不能睡在这里。”
他是出于好心,结果却出现了最开始的那一幕,安絮在睡梦中微微皱眉,“噩梦,走开!”
都被人这么嫌弃了,赵司睦识相地离开,走了几步又倒回来,想想还是脱下西装盖住她的上半身,真要感冒了他也会愧疚。
赵司睦翻出已往经手过的案例,打算重新整理一遍。
正当看到一例自闭症的案例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不休,来电上显示的是一个叫“馨”的名字,赵司睦犹豫了半分钟,震动也在他犹豫的最后一秒钟戛然而止。
放下手机,他重新回到案例上,几乎同时,他的手机又亮了,屏幕上显示的还是同一个名字,这回不再犹豫,他拿起手机走到门外接听。
电话一接通,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因为受了委屈而微微发颤的声音:“司睦……”
短暂的沉默后,赵司睦觉得自己似乎叹息了一声,“怎么了?”
熟悉的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刺激他的听觉:“司睦,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分手。”
“馨……”他迟疑地开口,心中忍不住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她说出这一番话来。
“这样吧,我们见面再谈。”
已经分手的情侣还有什么好谈的?赵司睦想拒绝:“馨,我在上班。”
“我在紫金阁等你,不见不散。”
“馨!”回答他的只剩下一阵忙音。
总是这样,从不顾虑别人的意愿,赵司睦叹息着拿下耳边的手机。
去还是不去?他开始犹豫,却始终做不了决定。往后靠着门,他轻轻苦笑,上天不是早就为他做好了安排么。
回咨询室前赵司睦绕到外面抽了根烟,烟酒的坏习惯他都有,只是都还不到恶劣的程度。
扔掉快燃尽的烟蒂,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口香糖,扯掉包装放进嘴里,细细嚼起来。
直到确定嘴里的烟味被清新的薄荷味盖住他才回咨询室。推门进去,视线第一站扫向躺椅,可是上面竟然空空如也。
人呢?
“安小姐?”
没有人回答,空气中只有空寂飘渺的回声,安小姐安小姐安小姐……
最后找遍了整间咨询室,甚至连洗手间的门他也敲过,赵司睦终于确定,安絮走了。
这算怎么回事!
赵司睦快步走到办公桌前,修长的手臂一伸,抓起安絮先前填写的资料卡,照着上面的号码就拨过去。拨了五个数字他才想起,安絮填的资料根本就不完整,放下电话,他一脸茫然地看着余温犹存的躺椅,那里刚刚真的有一个人在上面睡得香甜?
既然安絮已经走了,那么是不是说明他该去赴那个约?因为唯一的借口突然消失了,在他接受安排的时候命运的罗盘悄然转动,上天又为他做了另一种安排。
回家洗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赵司睦才想起外套被他忘在咨询室了,现在回去拿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何况他还赶着去赴约。
信步走到紫金阁,侍者看到他客客气气地喊睦少,听名字有点登徒子的意味,可这是爹妈给的,他不愿意也只能欣然接受。
不管走到哪里,都始终生活在赵家的光环之下,即便他赵司睦只是赵家一个过气的少爷,人家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对他总会礼敬三分。
“嗯,你去忙。”淡淡地回应侍者的热情。
“楼上有包厢,请问您是……”侍者诚惶诚恐。
“我找人。”
赵司睦一眼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回头对还跟在他身后的侍者说:“麻烦给我一杯白开水。”
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赵司睦看着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人,微微一笑,“馨。”
分手快一个月了吧,也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分手,两个人从大学开始分分和和一直到现在,不见得爱得多深,却一直在情海里纠缠。
以前的每一次都是赵司睦先求和,他也知道馨这么做的原因,大概是想确定什么,只是她不知道如果次数太多神仙也会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