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府门前
锣鼓手欢天喜地的奏鸣着,震天价响的鞭炮声不绝于耳。两旁观望的人潮如今是愈聚愈多了,大伙儿谁不想瞧瞧乔太傅办喜事的热闹场面呀!摆在眼前的可是当朝圣上钦定的婚姻呢,想必这风光排场是肯定跑不掉的唷!
守在乔府大门前等待着的,是位大伙儿传说中的石大将军形象一点儿也不相符的一名斯文细弱的清瘦男子。这男子生了一对单凤眼,其上的双眉细细长长,单薄的小唇更突显出了一副弱不禁风的病容样。
事实上,早在昨夜,新落成的大将军府就已派人向乔府捎来消息,说是今日倘若天晴阳烈的话,石大将军便会派他的部下代为迎娶新娘。因为……石大将军怕晒。
于是乎,这会儿代替石天野在艳阳底下痴痴等待的人,顺理成章的就成了公孙晔了,当然,这计策肯定也是经由她设计出来的。
只是,公孙晔略显无奈地转头望了望她的身畔,一群迎亲的喜婆们都已经随着锣鼓手的乐声卖力得舞了好一会儿功夫了,怎么还没见到乔府的三小姐步出乔府大宅呢?
就在这时……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准备跟着陪嫁过去的嫱嬷嬷和丫环巧巧一块儿扬声叫嚷道,磨蹭了大半天,她们的三小姐总算肯出门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将目光齐齐投射向乔府大门前的那一块空地上,都等着看看这轰动温州城里里外外的乔家老么——人称“妖小三”的乔求儿扮成新娘子会是啥模样?
“哗……”
“真的是‘妖小三’耶!”
“天啊!她、她……她怎么连成亲之日要作……怪呀?”
公孙晔忙掩住唇,差一点就忍公俊不住笑了出来,眼前她所见到的,可就是待会儿随即便要迎回大将军府中的乔家三小姐吗?咦?怎么觉得有些眼熟似的,可是又不晓得到底在哪见过?
现场的每一个人都在笑,有的人窃笑、有的人苦笑、有的人根本狂笑不停,此时,只有四个人没有笑……
乔老爷从门缝里偷偷窥望,看见自己的女儿以儿戏的方式拿自个儿的婚姻大事来向他抗议,抗议他的“逼婚”。
而另外两个没敢笑的人,正是乔求儿的陪嫁,嫱嬷嬷与巧巧,她们哪有胆量笑啊,君不见“妖小三”发飙吃人时的可怖模样么?
现在,就从众人的目光中来介绍今儿个的新嫁娘究竟是怎么了吧——
乔求儿的身上是穿了一身红光宾灿的新喜服没错,她的头上也的确戴着珍珠美玉制成的凤冠没错,就连一双老爱乱跑的脚,也都规规矩矩的套上了鸳鸯红绣鞋,更别提脸上的妆扮了,浅浅淡的恰到好处,简直就像个水畔边的清灵仙子似的可人。
可是呀可是,问题就出在她身下坐的交通工具上了呀。因为,任性的乔三小姐就不愿意乘坐八抬大红花轿出痴,她宁愿选择跨骑着心爱的小红毛驴一路行到大将军府。
“将军夫人……”公孙晔面有苦色、不太能置信的轻唤了一声。
“嗯,”乔求儿转个头,小红毛驴与她一同看向了公孙晔。“喔,对了,小哥哥,就请喊我声乔小三吧,我现在人还未跨进石将军府中,还不算是‘他的’夫人。”她很有原则的规定着。
“呃,是……”公孙晔一交手,就立刻晓得了眼前的这位小姑娘显然并非好惹之辈。唉,看来,石天野或许得吃一阵子的苦头喽!
没一会儿,乔求儿像又有了大发现似的喊起来,她用力地拍了拍公孙晔骑着的那匹深棕色骏马,开心道:
“哎呀呀!这……这马实在好看得很哪!配我的小红驴正好。走走走,咱们一块儿作伴在城里逛逛吧!”
“逛、逛逛?今天可是乔三小姐与石大将军的大婚之日哪?”
“是啊,就是难道得成个亲,所以才该风风光光的游街逛逛的嘛!”她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镇定状,唬得身旁的人全都愣住了。
“可是……”石天野与其他的贺客们都还在大将军府里等她们回去呢,她怎好跟着她闲闲的逛街市?
“好了好了,瞧你这个俊俏斯文的小公子,怎么办起事儿来反倒扭扭捏捏得比我这个正牌的新娘子还要婆妈呀?”才刚说罢,就见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乔求儿双眸忽然一睇,决定改用柔情攻势,她伸手牵起了公孙晔的手,露出一脸稚嫩的、童心似的笑靥,撒娇说:
“好嘛好嘛,善良的小哥哥,你就陪着我这新娘子四处逛逛么!”说着说着,牵住的双手就在半空中悠悠哉哉的摇晃了起来。
困窘的公孙晔整张脸瞬间全红了起来,她连忙拿另一只手遮住烧红脸上的尴尬,没想到乔装改扮的自己尚未被男子非礼得逞,却教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黄毛丫头给吃了豆腐,唉,这传扬出去岂不笑掉众人的大牙吗?
她轻轻使劲儿扯了扯自己被抓住的手,想收回来,结果,乔求儿不但不愿放,更用了些力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然后,乔求儿低附在公孙晔的耳际,唇边依旧巧然带笑,威胁道:“你现在若是不依我,咱们就尽管干耗在这儿吧!”
“……”
乔求儿再望一眼,神情里充斥着各种诡异的心思,但唇边轻的浅笑可一瞬也没停过。她拉着公孙晔的手,另一手缓缓的牵动缰绳,让小红毛驴动起步伐,开始朝着人群聚满的街道上踱去。
于是,暂时技逊一筹的公孙晔只好承受着被摆布的命运了,她不甚甘心地跟着扯动缰绳,随侍在侧般的紧跟住乔求儿和她的那头小红毛驴。
见延宕许久的迎亲队伍总算可以顺利成行了,嫱嬷嬷忍不住喜悦地向轿夫喊。“喂!抬轿的,别偷懒呀,还不快把喜轿给抬起来,里面可全是咱家小姐的宝贝唷,弄丢了你们可就有苦头吃了!还不赶忙跟上去!”
就瞧这座没有新娘子的八人大喜轿浩浩荡荡地跟上了迎新队伍,喜婆们和锣鼓手也不管究竟是不是要去游街,就照样跟随着前面相伴的两个人兴冲冲地一路走下去。反正,他们的责任就是要把这场喜事极尽热闹的办开来就对了。
一场迎新礼到这儿就算暂告个段落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在乔府门前所发生的这些事,就又会在温州城内沸沸腾腾传散开来的;而至于大将军府中,也必定就会知道,为什么新娘子到此刻还未现踪影的真正原因了。
夜晚。
“咕噜!咕噜!”
若不是肚皮鼓打得厉害,趴在桌上睡得昏沉的乔求儿恐怕也不会醒来的,这会儿,她已饿得全醒了。
“哎唷——好饿喔!真不晓得嬷嬷跟巧巧这两人跑什么地方去了?明明是要来照顾我的,却自己跑得连人影儿都瞧不着!”
她百无聊赖的仰头巡视着自己所在的新房,没什么,就是一处很普通的房子,干净、简单,连一样稍稍珍贵些的装饰品都没有摆设,不知是屋主生性节俭,仰或是他压根儿就没有如此雅致格调?
“咕噜!咕噜!咕噜!”这次肚皮鼓打得更响亮了。
“我、饿、呀!”乔求儿是个饿不得的人,只要一挨了饿,脾气也就冒得火大,然后,也就啥事儿都敢蛮干着做了呀!
她一边叫,一边拍桌,桌面上那几只先前已被她吃光的点心的盘子便全部弹了起来,她瞅一眼空荡荡的盘底,愈想是愈恼火。
乔求儿知道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也晓得此刻前厅必定还在酒酣耳热得庆祝着呢。
这……这是什么歪道理呀?凭什么那堆愚鲁无知的臭男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前厅饮酒作乐,而她这聪明伶俐的乔小三就得活该等死的待在这房间里忍受饥饿?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嘛?再怎么说,她也是今日的主角这一耶,缺了她,那一堆浑帐男人有啥好庆祝的?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哎唷喂呀,这下可不妙了,肚子为了抗议,索性来个连环响鼓阵,震得乔求儿是既疼又恼。
“不……不行,受不了啦!非得亲自出去喂饱我的五脏庙再说,管他啥狗屁礼教,本姑娘饿了得吃饭才是最要紧的事儿!”她猛拍桌,更坚定了自己想吃山珍海味的决心。
就这么着,也不顾身上还套着花红喜服的乔求儿就这么急冲冲地狂奔出了房间,决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打拼回一顿晚饭。··
“来来来,大将军,让属下再敬您一杯吧!”
“是啊,多喝点儿酒,免得等会儿进新房又教那小女娃给吓坏了呀!”
“笑话!咱们盱眙军统领大将军会败在一个小娃儿的手下?”
“哈哈哈哈……喝酒!喝酒!”
满厅堂的士兵们团团包围着食桌,又喝酒、又吃菜,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荤腔,尽说些生冷不忌的话题。
而厅上的主角人物、今日的新郎倌——石天野大将军,则一个人独坐在喜桌前,神情落寞地猛灌着老酒,一杯不过瘾,干脆就一坛坛自顾自的喝。
“大将军……”守在一旁的公孙晔莫可奈何的摇头叹气,知道自己怎么劝也是没用的。
“唉——别理我,今晚你就放任我喝个过瘾吧!”石天野只手举坛,以嘴就坛口,轻轻松松的便又将一坛酒饮光。
自从石天野知道了白天乔府三小姐所做的那些荒唐事之后,心里就一直很不痛快了,再国中眼下这些同袍弟兄们的取笑捉弄,更是让他觉得颜面扫地、羞耻不已……
“喝喝喝!咱们弟兄们一起来祝大将军新婚愉快呀!”
“干杯,不醉不归啦——”
突地,这群举着酒杯正欲饮醉的士兵们竟全都静止不动,连一丝声儿发不出,每张脸孔恍若如临大敌的似的惊惶。
原来,是一张水净灵秀的女孩儿面容贴伏在在厅堂口的石柱旁,正恍恍地、无声的端望着他们这一大群男人。
乔求儿露出一脸无辜娇柔的表情,然后,浅浅的绽了笑。
“……”
看着眼前这群粗鄙男人痴望住自己的神情,乔求儿当然觉得煞是得意有趣极了。想她白天进府拜堂时,凤冠上的喜帕还未掀开,所以大伙儿根本也就没瞧见过她的容貌,现在,喜帕早在房内便被她自个儿给揭掉,因此这张粉嫩红润的颜面当然就光明正大的透露在众人的视线前了。
她随意凝望了一番,只瞧一个人相貌平凡平凡男人全都傻愣愣地着她发呆。却始终没能在这其中搜寻到她的那位“大将军夫君”。
不过,倒是先让她发现到了今日代替石大将军上乔府迎娶的那位斯文公子,乔求儿于是迎着笑容走向他。
“呃……咳!咳!”公孙晔轻撞石天野的胳臂肘,压低声音道:“大将军,咳咳咳……”不妙!乔三小姐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小哥哥,真巧哇,又遇到你了。”乔求儿上前扯住公孙晔的衣袖,显得还满兴奋的样子。
望着众人惊讶她俩好交情的疑惑神情,公孙晔的表情不自然极了,她尴尬的说:
“呃……将、将军夫人,属下仍是石大将军的随身侍从,名叫公孙晔。”
“喔——原来是晔哥哥呀!”她嫣然巧笑,存心要让脸看清楚她的所做所为。
跟着,众人哗然哄笑的声音盖满了整个,散布在每一处角落……
“岂有此理!本将军还坐镇于此呢,是谁胆敢忤逆犯上?”一声击桌声,随后便是几句低沉喑哑的狂吼掀扬开来。
“咳!咳!咳!咳!大、大将军,您喝醉了是不?”只听闻那公孙晔是越咳越厉害了。
石天野转眸瞪了公孙晔一眼,而后者则暗暗地向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他只好不甚服气的伏趴在桌面,闷声答道:
“嗯,是……是醉了。”
乔求儿一听她的“大将军夫君”也在此,便很好奇的掠过众人,弯低腰、俯下小脸蛋看着趴在桌上的醉男子。
“呵,这醉汉就是我的夫君呀!”她嘟起了小嘴,摆明了不怎么满意。
“将军夫人,今日是大将军的大喜之日,他一高兴就多喝了些酒……”公孙晔一面伸手压着按捺不住火气的石天野,一面还得想辞儿安抚乔求儿。
“哦——是么?”乔求儿露出不置可否的目光,冷冷地瞥一眼身子不住发颤的石大将军,奇怪?难不成这醉鬼是酒毒犯了不成?
她将身子再靠近他一些,在公孙晔还来不及阻挡之前,她忽然抓住石天野的手臂猛摇晃。“夫君!大将军夫君!你醒醒呀!夫君!”
臂膀被她晃得太厉害,想再假装就不像了,石天野逼不得已睁开了眼,瞅见到一张清秀细嫩的娇颜,他佯装醉酒似的含浊嘟哝着。
“唔……”
“夫君,我饿了。”
“哦……呃……”这是啥莫明其妙的说话方式啊?石天野被他搅向一头雾水,偏偏,自己又还得乔装出不胜酒力的窝囊状,唉!
“将军夫人,属下这会儿就让小婢把饭极给您端进新房里,您请——”公孙晔忙帮着打场,她再不快下场护主,只怕他就快要撑不住了呀。
“不必了,”乔求儿当下拒绝得干脆利落,她一屁股坐在石天野的身畔。“我就要在这陪着我的‘大将军夫君’一块儿吃。”
“但是……”
乔求儿才不理会其他人的闲言闲语呢,成亲的主角是她,肚子挨饿的人也是她,凭什么不该好好地吃上一颗美味佳肴呢?
她动手挟了块炖牛肉塞进嘴巴里。“嗯,真好吃呀!”其他的菜色也三两下就让她给一扫而尽了。然后,她又倒一杯酒,志得意满的仰头起来。“来来来,‘大将军夫君’,做妻子的我陪你一块儿喝酒吧。”
每个围观在旁的人全都咧开了嘴,惊讶到说不出一句话来的地步。
这……怎么回事哪?他们的石大将军娶回府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稀奇古怪的小妻子啊?
新房中。
“咦?很眼熟耶,”乔求儿咬着唇,围着石天野的身畔绕圈圈,她斜眼睇向这站在自己跟前,看起来人高马大、雄伟岸然的男人。他身着盔甲战袍,胸前则系上一朵大红花。“到底是在哪儿曾看过呀?”
“你究竟是绕够了没?”石天野低沉着嗓子道,脑袋都快教这淘气的小女娃给转晕了,也不晓得她到底还会缠着他绕多久?
乔求儿的脚步刚刚好在石天野的面前停了下来,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奇怪?真是奇怪?我这聪慧机伶的脑子怎会想不起来呢?”她忍不住搔起了被绾在凤冠底下的一绺头发,天呀,这重如千斤鼎的凤冠哪!
“喂!我说我的‘夫——君——’呀!你赶不及掀喜帕没关系,我不怪你,那么,现在就请替我把这压死人的凤冠给取下来好不?”她指着自己头上戴的那顶珍珠玉冠,不太耐烦的说道。
石天野转头瞧了瞧四周,又再回视着她。
“是啦!就是指你啦!难道除了你,这房里还会有哪个男人是我的夫君不成吗?”乔求儿嗤笑起来,搞不懂这男人脑袋里装的是什么?难道当兵的男子就该注定愚鲁迟钝么?
“你这个……”
乔求儿仰高下颏迎视他不悦的脸色。“我怎么?大将军夫君有话想讲?”
“你实在……”待他正欲发作时,公孙晔那张警告的脸孔却突兀的在脑海中浮现,警告他……“很可爱。”
“是么?通常男人会说女子可爱,都是心怀不轨的居多。”乔求儿自认绝好骗之人,也相信眼前这看似鲁钝的男人没本事欺侮她的。
石天野仔细的盘算:此刻只他一人留滞敌区孤军作战,必须分分小心、步步为营才行。他于是准备开始经营起公孙晔传授给他的第一招佯装——
“咳!咳!别忘记,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将军的小妻子了,不会再有旁的男人敢对你心怀不轨。”
说着话的同时,他伸手替乔求儿取下戴在她头顶上的凤冠,将它小心翼翼地置于一旁。
“呼——”乔求儿捂着胸口大力地喘一气儿,殊不知究竟是为解脱了凤冠抑或是因为他所说的话。
“……”石天野静静地等待她的下一步举动,也趁机替自己斟一杯温茶。
“太好了,省得我镇日还得为了如何赶那群讨厌的臭而伤脑筋。呃,我也喝一吧!”话未结束,她已先一步抢过了他手中的茶杯,随之一饮入喉间,一滴也没剩。
“……!”
望着瞪大了眼睛的石天野,乔求儿只消露齿一笑,两颊的嫣红甚是可人。“呵呵,人家口也渴了嘛!”
石天野轻叹息,强迫自己要忍耐,强迫自己绝不可先让她的巧言令色给骗倒,强迫自己别忘了这是在演戏呀……
“乔……你叫求儿,是吗?”
“是啊,咱大姐叫招儿,二姐叫盼儿,也许往后能再多几个妹妹取名什么唤儿或无儿的。”她一敢顺嘴溜儿的说出。暗地里,她讨厌极自己这个含义的名字,也讨厌别人拿它来作文章。
“喔,这样啊。”石天野耸耸肩,显然不是很在意她名字里的意涵。“那么求儿,我有件事儿想同你说说——”
“唉,等等,你等会儿,”乔求儿踱近他身畔,惊讶地看着他问:“你方才叫我什么来着的?”
“你不是叫求儿么?”他被问得很是莫明其妙?
“哇哈哈哈哈……天呀!这……辈子,除了我阿爹会喊我求儿以外,我、我不晓得竟然还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喊!哇——哈哈哈!”乔求儿笑岔了气,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又翻又滚的。
“求儿……?”石天野又再低低的响了一声,这女娃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这样语不惊人不罢休。
“哈哈哈哈……”她笑得不能遏止,半爬半抓的站起身,立在他面前。“不……不要叫我求儿啦!我是乔家老么,排行第三,乳名唤作小三,你……你就叫我小三吧,好不好呀,夫君?”
“小三?”
“正是姑娘也。”乔求儿的开心地点点头。
算了,不过就只是个名字罢了,假若这对她而言真的那么重要,换个叫法又何妨呢,不都是她么。
“好哪,我说小三哪……”面对她状似灿烂无邪的表情,他一度欲言又止。
“啊?”
“那个……这个……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嗯哼,夫君方才已经说过一次了。”
“呃,对喔,我是说过了,”他表现的不甚理想,甚至已经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小、小三,我告诉你……”
“……”乔求儿意兴阑珊,懒得再做回应了。怪哉?这支军队怎么尽是些婆婆妈妈的唆男人呀?早上的公孙晔如斯,这会儿石天野又这德行,真教人受不了!
“这个……我这人有个毛病,说出来你别见怪……”石天野发觉其实他大可不用装腔作态地刻意去学着娘娘腔的样子。
因为原本就不会扯谎涂说的他,一要骗起人来那张嘴就更是不灵光了。再加上也不知何故,他的眼睛只要一对上乔求儿的那双杏眼,整个人就开始有种发晕发热的感觉,说起话也跟着怪模怪样了起来。
这“怪毛病”的话题不禁的令乔求儿再次燃起了好奇的兴致,她索性盘坐至床榻上,睁大了眼眸,鼓起腮帮子,很认真的预备洗耳恭听。
“我石天野有个不为人知的……怪毛病,今日咱们既已成亲,想来我亦无须再对你隐瞒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不能碰女人。”
“啊!难道夫君是个阉人。”乔求儿居然颇感趣味的瞅大了双目,似乎一点儿也不打算自己可能发生的不幸婚姻觉得哀叹。
“啊?阉……当然不是了!我、我只是对女人过敏。”石天野急忙否认,笑话,皇帝怎可能配个阉人给她做丈夫嘛!
“喔,不是啊。”她露出了夸张的失望神情,唉,不好玩。
“小三,你对我这样的丈夫很失望吗?”怪了,他不是就要教她失望的吗?怎么这会儿竟又在意的想知道她的感受了呢?
“呃,还好,彼此彼此,我也对男人过敏。”她无聊地倒埋进了枕头里。
“所以,为了咱们两人好,希望咱们可以相互约定——”
“……”
“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因为只要一有女人靠近,我就会浑身奇痒无比、头疼欲裂、脚底发麻……”
“行行行,不碰你就是了,干啥把自个儿讲得像快死了似的!”乔求儿从床上爬起来,跪在边缘作势制止他再往下说。
“你愿意答应不碰我?”
“随你便啦!”她一脸的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再说,若可以自个儿作主的话,她定会依照自己心意去追寻自己喜欢的终生伴侣,才不要这种假情假义的空虚指婚呢!
“唉,等一下,”乔求儿仿若突然联想到了什么,连忙向他追问确定。“夫君方才可是说过咱们彼此相互约定?”
“是……”
“那好,小三我也正巧有些规矩要告诉你。”
“……”此时石天野已经冷汗直冒了,不晓得这巧笑依依的小女娃又在玩啥把戏?传言中,温州城的街坊邻居私底下都唤她作“妖小三”……
“夫君知道今日我是骑着小红驴来到大将军府的吧?”
“嗯,听说了。”
“其实,大红喜轿也跟着来了,只不过小三没坐罢了,因为,我把它让给我那一块儿陪嫁过来的宝贝们啦!那些宝贝全都是我豢养的宠物,对小三而言,它们可比我的亲人还亲呢,所以任凭谁也不许欺侮它们的!”
“呃,宠物呀……”石天野心一宽,别瞧他征战沙场浴血时的威武英姿,可一说到害怕的东西,就属那些什么软软滑溜的爬虫类了。幸好,她说的是宠物,大抵脱不了狗儿、猫儿这类的吧。
“还有,小三还有个非常严重的忌讳……许是因为自小我阿爹想儿子都快想疯了吧,老是感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的一辈子遗憾。所以,打人记忆以来,我谅最痛恨旁人在我耳边提起那个儿子的‘儿’字,一听到我就一肚子火!”
“这样啊,然后呢?”交战至此,石天野的反应似乎总赶不及乔求儿的变化快。
“然后?然后就是从今夜起你就不许在我耳根前提到那个字。”
“不许说‘儿’字……但要是说了呢?”
“说了呀,”乔求儿倒入柔软的棉被上一阵翻滚,然后,又忽然仰起头望住他,嘴角眉梢全是一抹威胁的笑意。“就跟欺侮我的宝贝们一样是罪不可恕!乔小三我就会准备好纸笔……写休书。”
“……”石天野惊怔住,没料到,她竟已先一步夺取了他的计策!
“啊——”乔求儿认认真真的打着哈欠。“夫君哪,我困了。”说完,也没理他会有何反应,就自己拉开棉被躺了进去。
“小、小三,咱们不是约好了不碰……”石天野还未从恍惚里恢复过来,随即又得赶紧应付她扔给他的第二颗火药弹。
“是喔,我怎能害夫君你身患苦疾呢?对对对,不能碰……”乔求儿瞅着一双水光飘荡的美目在那喃喃碎念,眼神顺便也将室内环绕一遍,逐次扫向石天野身上,突地,发现了一样解决的法宝——
“哎呀!夫君,你有救了!”乔求儿朝他招招手。“你快过来我面前。”
“……?”石天野痴痴愣愣地、不由自主的顺从了她说的话,一步步踱近至床沿边。或许,野记里的那些书生也是如此坠入妖精的罗网之中的吧?
待他一走近,乔求儿于是奋力拔出了别在他腰间的一柄宝刀,转身置放在床榻的正中央,刀锋向上搁着。
“呼!好重哪!”
“迷……这是做什么?”
乔求儿很满意的观望着自己的杰作,再回视过他一脸的惊惶之后,才重新再钻进被窝里,说:“这样夫君就不必害怕咱们会有接触了呀,谁一越输送,这刀锋便会先削下谁的一块血肉……”
这……这岂不是太凶残些了么?好歹,今晚也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啊,就算不接触,也实在无须大动干戈呀!倘若闹出了人命那还了得!
想来娶到这款的怪妻子,今晚可轮到石天野他睡不了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