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有助于修练定性,玉女神功另一项用处,就是结合了飞针技法所变化出的轻功,所以清绣姑娘虽未练武,却会轻功。
让卓翊觉得沉重的,是清绣姑娘说的另一番话——
“练了玉女神功的人,是无法成亲的,因为成亲之后,就会散尽一身功力。”
卓翊不信,世上哪有这种功夫。
“这是真的,这也是飞针技法难以流传下来的原因。而且……”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
卓翊可以逼问她,或像以前一样套她的话,可是他没有。半晌,才道:“明知这样,你还要练?”
“对我没影响啊!反正我这辈子也不嫁人。将飞针技法传承下去,是我的使命。”
接着她开始讲述师门历史,原来神针门的始祖可上溯到嫘祖,这些神奇的功夫,也是从那个时代开始,代代相传下来。
对于这些传说,卓翊倒没什么意见,各行各业都有他们认定的始祖,工艺尊崇鲁班,烹饪推尊伊尹,是一样的道理。
卓翊从姚清绣的言谈中,已感受到她对刺绣的热爱,这种对工作投入的态度跟他一样,他从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可是,却不知为何让他有些郁郁。
他拿出早上从姚清绣那里扣押的自己的绣像,脸上那颗三八痣已经被她七手八脚改掉了,现在看来,简直就像把自己的脸缩小印了上去一样。他轻轻抚摸那些绣线,想象姚清绣在绣他的模样时,是怎样想着他时,心里就有一些震动。然而,她对他却像毫无好感可言,她唯一感兴趣的,似乎只有他这张脸。
在清绣姑娘眼中,他的脸也是一件艺品吧!卓翊脑中忽然闪过这样的想法,却没有豁然开朗的喜悦。
第3章
江南郡档案室。
姚清绣不知道卓翊来翻查旧档案,为什么还要带着她,她的身份还处在“证人”和“嫌犯”之间的模糊地带啊!再怎么算也轮不到她参与办案。虽然,她一直很想翻阅旧档案,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兄弟们另有要务,而且这种坐着翻书的工作,也不适合他们的性子。”这是卓翊的解释。
“你练过玉女神功,定性过人,绝对可以翻上十天半个月不嫌累。”
姚清绣对他翻了翻白眼,“保密!”
“哦!对,”卓翊点点头,“保密!”
“而且,你也想早点离开郡衙,在外逍遥吧!协助调查,正是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
也对!助人为快乐之本,而且,这件事对她来说,不光是助人而已,她的疑惑也要在这里才能得到解答。
“好吧!从哪儿开始?”姚清绣站起身来,走向档案架。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几十年来江南郡各县的旧档案,放眼望去,怕不有几千本,即使只看刑案,也有上百本,而这起命案牵涉的,怕不只是刑案而已。
“随便。”卓翊随便回答。
“随便?”真不负责啊!
“随便,反正只要有,就会找到。不过,近九年的大概不用找了,因为江北郡的两名被害人,一名是八年前,一名是九年前离开江南郡的。”
两人到江北郡后改做南北货生意,而命案与绣坊有关,江南郡产业以纺织为主,绣坊林立,所以从江南郡旧档开始查起,应该是最快的方法。
卓翊和姚清绣二人分占档案室两头,开始翻档案。奇怪的是,卓翊把与命案最可能有直接关系的刑案部分交给姚清绣,自己却去翻些食货、民俗类的档案,而且似乎还看得津津有味。姚清绣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卓翊不来烦她,她就不用边查边防他,万岁!她心里高喊。
十七年前,这是师父告诉她的时间点。她已经看到了那排档案。
她当然不能直接走过去、拿起来,这样一定会引起卓翊的注意,于是她做了不少假动作,这边翻翻,那边弄弄,晃啊晃的,不小心晃到了那排档案前。
十七年前,是元和十一年,刑案共有七本。
还好这些刑案放的位置不高,她伸手可及,不然为了翻查这些档案还要施展轻身功夫,那不被卓翊注意才怪!
“被杀的四个人,江北郡的丁庭宇与徐炳彪。早年在江南郡开设丁记和徐记绣坊;本郡的严长发,曾是范记绣庄的长工;郭进宝现在已成了富商,在绣行任执事,这是你知道的。”
姚清绣点点头。
“事情的发生,要上溯到十七年前,当时朝廷需要江南郡上贡一批织品,由于商机庞大,尤其可借此打通政商关系,因此在业界引起一场争夺。
“当时在江南郡有四家势力最大的绣庄,分别是丁记、徐记、郭记和钱记,可是绣品手艺最精良的,却是范记。
“钱记老板钱焕,当时在四大绣庄中,又最具势力,他不只一次想收购范记,却总是遭到拒绝。
“范进阳因为自认手艺精良,打算与四大绣庄一较高下,将所有的身家都押在这次竞标之上;也因为这样,惹来了杀身之祸。
“我不知道范嫣为何能逃过一劫,也不知道她如何得知杀害她全家的人是谁,因为当时到范家杀人放火的,其实是一群强盗。
“范记的长工严长发,不可能一个人杀害范进阳全家,他顶多是开门揖盗,或做些下药迷昏主人的事,案发时有邻居看见强盗出入范家,但因为惧怕,都闭门不理。而当年江南郡守因为害怕地方不平静招来上位者责备,影响仕途,所以师爷在记录时,就将这一笔抹去了。
“因为少了范记这强劲的竞争对手,所以钱记就接下了所有的贡品生意,并由此打通政商关系,呼风唤雨直到如今。”
卓翊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所以,”姚清绣接着道;“凶手要杀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钱焕,而时间,就是今年的八月十五,因为那天,是她全家的死忌!”
卓翊沉重地点了头。
真相竟是如此的不堪,姚清绣的心情也变得非常沉重,卓翊看在眼里,也想不出一句话来宽慰。
时间就在二人的静默中,无声的流逝。忽然,姚清绣开口了,虽然声音极低,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不认识范嫣,但我知道我师父有一个徒儿,叫范紫绣。我们神针门的女孩子,都以绣字为名。范紫绣算是我师姐,虽然她离开师门时,我才五岁,但我知道师姐的离开,很伤师父的心。
“大约两个月前,有在外游历的师姐回来,说起江北郡发生了两起以金针杀人的命案,师父直觉是紫绣师姐做的,派我出来调查。
“师父说,她当年是在江南郡遇到师姐的,那时师姐的模样,很惨,师父将她带了回来。在跟随师父的时间里,师姐总是充满怨愤之心,令师父很烦恼。
“师父传授师姐玉女神功,可是师姐始终无法静下心来,而她也无心钻研刺绣功夫,只想学以针杀人的法门。也因此,师父不传授她任何武功。
“师姐终于忍不住了,进师门后的第三年,她偷了师门的玉女神功秘籍和金针,从此不知所踪……”
姚清绣说到这里,终于抬头看卓翊。
“卓大人,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知道,师姐并不是天生残忍,是她的遭遇把她变成这样。如果你真的抓到她,可否留她一条生路?至少,我希望她不是死在你手里。”说到这里,两行清泪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