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忙,没空,别来吵我。」俞乐乐正忙着调配解药,医庐里摆置了四只药壶,每只药壶里,都熬煮着不同配方的药,因此里头热气熏天,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迅雷,我带你去看驰风,驰风说它很想娘。」寒锋拉着她的手说。
「我不去,你不要烦我,出去!」她头也不抬地轰人。时间紧迫,她没空再理他,她得赶在一个月内调配出他的解药,然后逃离这里。
「不行,你一定要去看驰风,你是驰风的娘,怎么可以不理驰风?」见她睬都不睬他,寒锋有些生气了。
「我才不是驰风的娘,它娘被你一掌劈死了。」她脱口说,手里忙着拿取堆在地上的各种药材,配成不同成份的药方。
「你在胡说什么?迅雷才没有被我劈死,你明明还好端端的在这里,你再乱说,我要生气了哦。」见她还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寒锋恼了,伸脚踢向地上那些药材,登时把摆放有序的各种药材给踢乱了。
这下把俞乐乐也给惹怒了。
她霍地起身,铁青着脸一把推开他。
「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在想办法要解你的毒,你还来这里乱,你要是不想活了,尽管告诉我,这样我就不用费心替你调配解药了!」
被她厉声一叱,他仿佛也知道自己错了,伸出手想拉她的袖子。
气头上的她避开他伸来的手,不让他碰。
他不死心地再试了试,接着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晃着,好声好气地说:「迅雷不生气,我不吵你了,你乖。」
面对着那样纯稚无辜的眼神,她委实很难再生气。这个人分明是生来克她的。
俞乐乐叹了声,放缓声音说:「你自己去玩,最近我很忙没空陪你,你要是无聊,去找你妹妹,就是悟净,或是沈总管,就是你都叫他猪八戒的那个人,好不好?」
「不好,我不爱跟他们玩。」他摇头,说着,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见他走了,俞乐乐赶紧将适才被他弄乱的药材一一整理好。
她以为这下总算能清静了,谁知不久,他又跑了回来,一派兴高采烈地在外头叫道:「迅雷,你快出来。」
她压根不想理他,埋头将熬煮好的一壶药倒出来放凉。待会要试试看能否化解那三种奇毒。
而外头的寒锋见她迟迟不出来,咚咚咚地跑进医庐,不由分说拽住她的手臂,就往外拖。
「你干什么?给我放手!」对他一再来吵她,俞乐乐恼了。
「你看你看,那是谁?」他却眉开眼笑地指着前方。
她顺着他所指瞥去,一看登时傻住了。他居然牵了匹马来。
「你没空去看驰风,我把它带来给你看了。」他邀功般地说。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匹通身黑得发亮的骏马,俞乐乐一时哑口无言。即使她不懂马,也能从它那飒爽神骏的姿态里,看出这驰风确实足一匹罕见的好马,它沉稳地昂着首,不惊不惶地站在那里,那傲然而立的模样就宛如个王者般。
她伸出手想抚它,耳畔却听他说——
「我昨天跟驰风说了哦,我要跟你生很多小马,当它的弟弟和妹妹。」
一听,她登时缩回手,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她知道现在怎么跟他说都说不通,只能等替他解毒以后再说了。
正想走回屋里,见他搂着驰风的颈子,脸亲昵地靠着它的脸,笑吟吟的脸上透着抹罕见的温柔,让俞乐乐忍不住停下脚步,怔愣地望着这样的他。
原来四师兄也有这么柔和的表情,看来他真的很喜爱驰风。
怪不得他都神智不清了,还记得驰风和迅雷这两匹马的名字。
呃,她忽然想到他也记得自己的名字。难道这代表他也……
她赶紧摇摇头。不可能的,以前的四师兄每次看见她,眼神都好可怕,他怎么可能喜爱她,他应该是很厌恶她,厌恶到想置她於死地。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就是因为太厌恶她了,所以他才会记得她的名字。
「迅雷,你来摸摸驰风。」正当思忖着,她的手突然被寒锋握住,将她拉到驰风面前,领着她细抚着它。
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他咧着欢悦的笑望着她,那眼神好亮好亮,亮得让她一时失神,看傻了眼。
眼神这个丰神俊朗、笑意粲然的男子,真的就是以前那个冷酷残暴的四师兄吗?
她突然好希望他能一直这样欢乐的笑着,这样的他让人……一颗心莫名地怦怦直跳着。
啊,她在乱想什么?她慌张地缩回手,「我要进去了,你自己跟驰风玩,别再进来吵我。」说着,想到什么,她快步走进屋里取出一颗莹白的药丸递给他。
「先把这颗解毒丹吞了。」
他拿到鼻下嗅了嗅,发现气味香香的,便开心地一口塞进嘴里,然后再朝她伸出手,「还要。」
「不行,这种药一天只能服一颗,明天才能再给你。」她特制的解毒丹可是用非常珍贵希罕的药材制成的,哪能这样随便浪费?况且这药主要用在解毒,多食也无益。
「我……」寒锋嘴巴才一动,俞乐乐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截住他的话。
「你再闹,明天我就不给你吃了哦。」她拧眉竖目地威胁。
他这才讪讪地闭嘴,想了下又说:「那你要跟我生很多小马哦。」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再理他,走进屋里去了。
深夜时分,夜凉如水。
终於熬完最后一壶药的俞乐乐,揉着酸疼的颈子踱出医庐,想透透气。
一走出房门,便听见有异响传来,她仔细聆听了下,发现声音是来自左边,侧首望去,结果竞看见寒锋坐在地上倚墙而睡。
她讶然地瞪着熟睡的他。
她想起入夜时,他又来缠着她,她凶巴巴地要他回去睡,他便走了。
最近她发现只要自己一发怒,他便会乖乖听话,所以现下只要他又来吵她,她总是板着张脸佯装生气,他就会乖乖地离开了。
她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有走,而是睡在这里等她。这个人、这个人……突然有股热气直冲胸臆。
「都秋天了,入夜天这么冷,还傻傻地睡在这儿,也不怕冻着了。」她蹲下身看着他酣然无邪的睡容,细声地叨念着。
「四师兄,你醒醒,我带你回房去睡,别睡在这儿了。」她轻轻摇着他,想唤他起来。
他猛然睁开眼,目露凶光,倏地抬起手,然而看清是她,眼里的凶芒顿时散去,放下手,咧齿便朝她露出酣然一笑。
「迅雷。」
见他脸上漾开那抹赤子般的笑,俞乐乐眼神不由得柔了下来。
「起来,回房去睡。」她扶起他。
他一脸困意,惺忪地任由她搀扶着,半闭着眼跟着她走。
见他如此全心信赖着她,她唇瓣绽起一朵小小的笑纹,有些不懂,现在的他,除了驰风,明明对谁都不想亲近,为何会独独这么黏缠她?
而她,最近好像也让他缠习惯。
「师兄,等你痊愈后,也许不会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了吧?」她喃语地说,语气里隐隐透着丝遗憾。
「呼呼呼呼……」回答她的是他细细的劓声。
她失笑,注视着此刻毫无防备的他。这大概是她这辈子与四师兄最亲近的一次了。
心头不由得一软,胸口隐隐地好像有什么在酝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在意,目光贪恋地留连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恣意地看着。
难怪江湖中人要给他起个玉面修罗的名号,四师兄长得真的很俊哪,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如雕似画,他娘本来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美人,据说他父亲颜宣祺生前也是个有名的美男子,有这样的爹娘,也难怪他生得俊美无俦了。
只是那性子啊,就跟他娘一个样,冰冷阴森得让人不敢领教。
不过神智不清的他,倒可爱许多。
俞乐乐一路胡思乱想,扶他经过一处园子,她隐约看见园内的一株树下,似乎有人影,定睛细看,不只一人,而是两人。
她内力深厚,所以眼力也不差,藉着月光,仔细看了须臾,认出那躲在树下的人影,其中一人竟然是寒静,另外一人的面孔隐在树的阴影下,看不清楚。
她暗讶。看不出来那羞怯温婉的寒静,竟然也学人晚上私会情郎。
随即想到寒静只小她一岁,今年也十九了。看来这丫头是春心动了,就不知道师叔晓不晓得此事?
八成不晓得吧,要不然,他们也毋需在深夜私会了。
她不想去管他们的事,打算当作没瞧见,但深夜的秋风将两人细语声隐隐约约地传至她耳畔——
「鸿仁,我好怕哦,若是让娘知道了我们的事该怎么办?」
「别怕,最多届时我带你远走高飞。」
「可是……」
「你别担心,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依照我说的话去做就好。」
「我……」
俞乐乐没刻意停下脚步去聆听他们说了什么,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了,她也不在意。
她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因为此刻的她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秋高气爽,屋外阳光灿灿。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热气和药味,俞乐乐正低头搅拌着一壶滚沸的药。这已是她熬煮的第十三剂药了,前面十二剂的药都无法完全化解那三种奇毒的药性,不过她有信心,毕竟昨日的第十二剂药,已能克制住约五成的毒性,再试几次,应该就能配出解药了。
瞟了眼安静睡在软榻上的寒锋,她唇瓣逸出一抹微笑。为了等她熬好药陪他出去玩,他就这样等着等着,等到睡着了。
瞥见他印堂间的那抹暗沉,她唇边的笑又再敛起。因为毒性愈来愈压抑不住,所以他毒发的时间也愈来愈短,先前一日一夜才会发作一次,现在已变成一日要发作两次了。
为了减轻他毒发的痛楚,她特地调了种安神茶给他喝,喝了他便会变得嗜睡。
俞乐乐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心疼。她必须要加快配药的速度,最迟要在十日内将解药配出。
「乐乐姊,」寒静端着盅甜汤走进医庐,温婉的嗓音柔柔地说:「来,喝点甜汤休息一下。」
「小静,你先搁着,等这壶药熬好,我再喝。」俞乐乐点头表示。
「好。」将碗盅搁在一旁的桌案上,寒静抬头正要问什么,忽然瞧见睡在一旁软榻上的大哥,有些讶异,「大哥怎么睡在这儿?」
「他在等我熬好药陪他出去玩,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俞乐乐不停地搅拌着壶里的汤药,因为这剂药她加了些阿胶,所以必须一直搅拌,药汤才不会糊掉。
寒静笑说:「大哥真的很黏你呢,自你来了之后,他便很少再跑出去了,即使他意识狂乱,连我和娘都不认得了,仍是没忘了你。」
「那是因为他太讨厌我了。」特别喜爱与特别厌恶的事情总是让人难忘。
「不是这样的,乐乐姊怎么会这样想?」寒静吃惊地望住她。
「不是这样?」俞乐乐一脸纳闷,「那是怎样?」
「那是因为大哥很喜爱乐乐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