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暖的,鲁顿趴在自家阳台上,想长长叹息一声,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她是真的没追究过商磊一手好厨艺师承何方,也没有想过商磊和“飘摇”的关系,自然更料不到那位厨艺绝佳深藏不露的大厨师居然是商磊的父亲。这么多的事实串在一起同时扑过来,要她一并接受消化,思维稍微混乱一点,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为什么,在商磊父亲热情向她迎过来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说出两句毫无逻辑关系的话来——
“厨子大叔,你好。商磊做的菜很好吃,请你多关照。”
逊毙了,逊毙了!
没错,虽然在心里她是想叫厨子大叔的,但出于礼貌,又是第一次见面,无论如何,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叫一声“伯父”才算正常。
回想当时商伯父盯着她看时万分有趣的表情,还对商磊说她很幽默,而后硬拉着她坐下,滔滔不绝地开始述说商磊的成长历史,包括他如何不服身为“中华厨师”金奖的父亲的管教,不将家传的厨艺绝学发扬光大,偏要扎进无奸不商的生意堆里累死累活,忙得十天半月回家一次还得继续办公……等她头昏脑涨地硬撑着听完商磊三十多年的光辉历程后,又享用了一顿商伯父津津乐道的特别为她准备的十八拼盘家宴,并在他慈爱的注视下一一品尝。到最后要告辞的时候,她只能被商磊半扶半抱出去,在商伯父的殷殷嘱咐下,由商磊护送回家。
美食固然可口,但过量食用,身心俱损——老人家的热情,真是可怕,天知道她是怎么撑下满桌的食物的。
有点渴,想拿放在矮桌上的水润润喉。手伸过去,不料触手所及,竟空无一物。鲁顿惊讶地看过去,只见路依云立在自己身后,手里捧着水杯对她摇晃,“怎么搞的?大白天就神游,连门都没关,也不怕有贼进来对你劫财劫色?”
“本来不怕,你来了,我倒有些恐慌起来。”鲁顿笑,另外倒了一杯水,装作不经意地望路依云的身后,果然看见大门洞开。
商磊他,好像已经走了。因为早上醒来经过客房,发现他不在里面,而且,他当初带来的所有东西也一并消失,恢复了房间的整洁模样,想当然,他这个不交房租的房客,不用她催促,终于自觉地搬走。
一切都很好,只是刚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轨迹,她反而有点小小的不习惯。
“鲁顿,我是在关心你。”没注意到她的失神,路依云嗔怪,而后突然问她,“你看了昨天七点档的新闻了吗?”
“没有。”昨天一团混乱,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被商磊送回家后,直接倒头就睡,还时不时地被抗议的胃叫醒,然后不住地按压腹部为自己顺气,以便消化填进的过多食物。
“真可惜。”路依云满脸遗憾,“不过我录下来了,到时候给你带子,一定要看,大新闻呢!”
“什么大新闻?”鲁顿奇怪起来,“让你这么感兴趣?”
“轰动得很,今天大街小巷人人见面就在议论。”路依云放下水杯,拉着鲁顿一道坐下,“你知道泛朗吧?财大气粗经常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的商业集团。昨天,警方从泛朗总部带走了十多名高层人员,并正式介入调查。现在外面传得很凶,说警方这回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原来,泛朗集团下属的航运公司涉嫌走私、贩毒,还洗黑钱,昨天电视台还播放了实录——而且,据说,泛朗的几位大股东还和数宗命案有关。”见鲁顿听得认真,路依云顿了顿,“更重要的是,他们以行贿的手段建立保护伞,收买了一批政府官员。其中,听说我们头儿的头儿,也被请去调查了呢。”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这一回的事,可是挖出来的最大黑幕。”
鲁顿心头一震,想起商磊跟她说过的话——果然是连根拔起之后,除了根须四通八达,还能找出一堆的寄生虫。
“那么大的公司,突然之间就被抓住了把柄,说垮就垮,你说奇怪不奇怪……鲁顿,你在想什么?”路依云说得正兴起,突然发现鲁顿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问她。
“嗯?”鲁顿抬眼看路依云,“我在想,多行不义必自毙,树倒猕猴散。要是他们平常多积德,就不会有这样的报应。”
路依云轻笑出声,“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有宿命感了?不会是商磊传染给你的吧?”话题提到点子上,她忽然想起还应该有个人在才对,四下打量了一番,没发现既定目标,“商磊呢?”
“他走了。”
错误理解了鲁顿的回答,路依云下意识地认为商磊是去上班,她拿胳膊肘碰了碰鲁顿,“你昨天和商磊究竟打什么哑谜?我莫名其妙,游奇动也气得七窍生烟。你不知道,你被商磊拉走之后,他一口气足足有半分钟没接上来,吓得我差点按警铃叫护士过来给他打强心剂。”
“这么严重?”鲁顿半信半疑。
“岂止是严重。”路依云很好心地提醒,“你最好叫商磊最近小心点,他那个老板不会这么白白放过他。”想一想,看见了游奇动昨天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还真是解气,“说不定啊,商磊这一上班,游奇动就保不准给他一个小鞋穿。”
“没关系的。”鲁顿淡淡地回答,对路依云的描述并没有多大的担心。说穿了,商磊和游奇动都是一伙人,要怎么恶整,也不至于会弄到伤筋错骨。
“最近像是中邪了。”路依云咕哝,“昨天一窝蜂的记者说来采访我,今天一窝蜂的记者来说采访局长。局长不见,他们就统统挤在我的办公室蹲点,倒是我这个正牌主人没个多余空间站脚。”
“那不是很好,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被‘挤出来’串门?”鲁顿很乐观地劝慰她。
“我是这么想的。”路依云点点头,其实很想告诉鲁顿她的本意是借着顺便串门之名,专门前来蹭饭。可惜,商磊居然不在。
“可是你的表情看起来很遗憾。”没看错,很失望的模样。
“有吗?”路依云忙摸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露出一副馋样丢人现眼,她打哈哈地笑着,抵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为了口福忘了友情。目光不经意地向下一瞥,倒是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忍不住自言自语,“奇怪,他来干什么?”
“谁?”鲁顿跟着她一起望过去,只见一辆白色的车缓缓驶近,停在自家楼下。
路依云哼了一声,“除了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游奇动,还有谁?”
“这么确定?”游奇动?商磊都不在这里了,他来干什么?
“当然确定。”昨天被鲁顿抛在游奇动的病房里,李晓楠也顺道溜走,剩下她一个人,本来是去兴师问罪的,到最后可好,公道还没讨回,结果还要充当罪魁祸首的临时看护,“昨天他让司机送我回去,坐的就是这辆车。”
那就奇怪了,莫非他心血来潮,趁着商磊不在,特地来参观商磊曾经的暂居之处?
她思来想去,还没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隔着七层的楼距,瞧见后车门猛地被推开,若干东西被一一抛出。
“搞什么?”路依云莫名其妙地嘀咕,与鲁顿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还有弄清楚状况。
一个人从车里出来——嗯,确切地说,从姿势来看,应该是被推出来的才对。只见他从容地拍了拍衣服,拾起地上的东西,而后抬头望上来——
老天,是商磊!
鲁顿下意识地缩回阳台。才认为走掉了的人,没到两个小时,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鲁顿,我想这次玩笑开大了。看样子,八成是游奇动老羞成怒,把商磊给解雇了。”眼尖地发现落在地上的一个纸箱里面似乎是散乱的公文和一些个人用品,路依云初步判断,而后很同情的目光瞥过来瞧鲁顿。
“你看我干吗?”那种蕴含了无限深意的目光让鲁顿有些受不了,干脆进屋,拿起一个苹果细细咀嚼。
“我在想,现在经济不景气,工作也不好找。要是商磊长期处于失业状态,靠你的薪水,一人供两个,可能比较艰难。”路依云就事论事,很客观地跟她分析。
绝对不是她势利——她说过的,商磊外形好、气质好、工作好……但是,要是一个黄金王老五丢了黄金饭碗,没了身价不要紧,要是连基本生活保障也只得依赖他人的话,就确实要好好考虑一下了。更别说,鲁顿和她一样,薪水是死的,每月每年就是那数目,奖金也是五十年不变。精打细算日子可以过得有滋有味,可一旦超支也有可能负债累累。鲁顿是她的好朋友,有些事提醒一下,要她有个思想准备毕竟比较好。
“节省一点,两个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顺着路依云的话题,鲁顿张口就言,直到话都溜出了口才愣住。
“原来你都准备好了和他同甘共苦的?”路依云点点头,“也好。我相信凭商磊的实力,再谋一份职业也不是什么难事。”鲁顿没有回话,还在为自己下意识的答话懊恼。怎么会接得这么顺口呢?难道和商磊“同居”的这段日子,她真的被他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之间接受了他的感情犹不自知,还不小心在心底为他留了个小小的位置,等他失势之后还有心理准备与他当对贫贱夫妻?
见鲁顿不说话,路依云当她默认。不禁感慨女人最大的敌人果然是爱情,可以使女人变得盲目,心甘情愿地奉献一切还不后悔。
两个人对站着,心思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