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就算知道对方是国家安全部部长兼未来首相的候选人,余东也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恭敬,仍旧靠沙发背坐着,回答的语气同样不冷不热。
林泽瑞似并不介意来客的无礼,很随意地坐在自己舒适的大皮椅子上。
“我以为你前天就该来找我。”
“我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关于未来?”极为淡漠的口吻,“这次你的行动虽然帮我拉拢了同军部的关系,但是你将被军部作为叛徒处理。军部已经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处理你,强行退役并且剥夺你以前立下的所有军功,你将带着极不名誉的污点离开军队。”
“是吗?”余东倦怠地不做任何感想。原本他就想离开军队,离开战争,如今的结果也算是在他意料之中。
“你甘心吗?当年你为了断绝同我的父子关系不顾我的反对选择军人生涯,然后被军方秘密派去波吉亚当雇佣兵,出生入死。如今却落得个不名誉退伍的下场,你不后悔吗?”
“其实逃离你的掌控有很多种方法,爸爸。”余东自嘲地笑了,“我只后悔我每次选择的都是最愚蠢的一种。当年进入军校,然后去波吉亚当雇佣兵,再有就是这次秘密同警方合作逮捕费叔旖,为你创造机会卖个人情给军部以赢得军部对你竞选首相一职的支持。”
并不在乎儿子对自己的指责,林泽瑞无关痛痒地微微一笑。
“要不要进警界试试?以你的能力及我的人脉,将来要坐上我现在的这个位置应该也不难。”
“我不想再被你利用,一次已经够了。”他想也不想地拒绝。
“那你为何答应同我见面呢?”林泽瑞不解地问。他一直困惑于儿子并不像自己一样热衷于权力事业。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余东站起身,眼神如利刃般冰冷锋利,“若你想再见到我,恐怕要等你躺在坟墓中了。另外,我需要你安排见一个人。”
料不到这世上唯一与自己有血缘的亲人竟已决心同自己割断一切联系,林泽瑞沉默了。凝视儿子与前妻相似的脸庞轮廓,他冷笑,觉得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说走便走,对他无半分感情。然自私的高官从未曾反醒,正是因为他自己为了权力漠视所有的冷酷才逼走了身边所有的爱人与亲人。
“看在你这次帮我的分上,要见谁?”秉着“好聚好散”的心思,他答应了。
“费叔旖。”余东坚定地吐出三个字,在说完的一刹那心思萌动。
“怎么?”另一人大感意外,“军部还没有回应如何处理她,你见她根本不合适。”
“就当是当初约定的附加条款,我同她只是道个别。”克制住内心的渴切,他故作淡然。
“嗯。”有实权的大人物点下头,“安排好时间我会通知你。”
“谢谢。”他朝自己的父亲行了最后一个英挺的军礼,再无半分留恋地开门离去,甚至没有说“再见”。
而继二十多年前被妻子抛弃后又被儿子抛弃的男人在空无他人的办公室内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泄气似的软瘫在座椅内。不由忆起久远时,妻子拖着大小件行李踏出家门的苗条背影。
“这是离婚协议书,你签个字就好。”
“为什么?你应该不会有外遇,我也没有。”
“因为你冷血,我受不了同一个为权力而活着的工作机器一起生活。儿子留给你,我下午就会上飞机回北之国,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如果我不签呢?”
“无所谓,你签不签都不会影响我在北之国的生活。这是我给你的机会,以后你大可以再找一个对你升迁有帮助的对象结婚。去年我父亲去世之后,我对你也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与其当你家的摆设,不如让我们彼此都重新开始。”
……
他咧嘴笑了,扭曲的面孔比哭更难看。这辈子他都不会说出来,离婚的妻子是他心中唯一爱过的人,他的自尊与傲慢容不得他对自己坦诚这份情感。至于儿子……
那个联系他们之间的女人已经离开他们二十四年,就意味着他们父子的关系名存实亡了二十四年。今天终于将过往全部结束,他觉得也好,除了权力与事业,这辈子其实他也没有花精神追求过其他的人或事。现在若为这样的结果懊悔或难过,未免太迟。他的人生就快要走到巅峰,他容不得自己再走回头路细数以前。
余东,是姓着妻子姓的儿子,是流着妻子血的儿子。余东,是一个自己利用过的棋子,即使也流着他的血。
打起精神,他按下桌上的电话数字健,果断严厉地说出一条条指令。
不是监狱,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拘留室,费叔旖半躺在沙发上对着墙壁发呆。说是发呆,其实不过是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在这儿她已经待了四天,有电视机,有舒服的床,床上铺着干净柔软的床具,有装满了各式食物的电冰箱……除了没有通讯设备及限制其人身自由的铁栅,绝没有人相信她此时是被逮捕的罪犯。刚进来时尚有些害怕,可随着思考时间的增加她便渐渐明白一些事,自然就笃定起来。
警方似乎并不真的想将她绳之以法,要不然不会以秘密拘捕的方式将其囚禁在这个特殊的地方,也不会不让她见自己的律师。当然这么做显然是违反相关法律的,从中可窥见警方这次逮捕她的行动似乎另有目的。至于他们的目的,很显然是军部。这次的交易人赃俱获,军部根本无法否认。虽然当初交易时,军部一再强调一旦出事他们会牺牲她,不过恐怕这次军部不得不保她。因为即使军部想要杀人灭口也毫无用处,那十架战斗机以及十多名机械工程师就是最好的证据,甚至还有在风都被逮捕的那个联系人。为了不让丑闻公布于众,军部多半会对警方妥协救她出去……只是,她知道从此她在军方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断难再合作。
损失极大!她叹息,忽然发觉今年格外倒霉。先是失去了最重要的客户洛克将军,再是即将失去最宝贵的货源,难道她要提前退休?咧咧嘴角,她不由为以后没有生意的日子感到郁闷。双眼瞪着对面的白墙壁翻来覆去地想着过去与未来的一些事情,除了叹息之外只有无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为自己的愚蠢善后。
有脚步声,一种刻意放重的暗示。她侧首,那个不愿意再想起的某人正穿着线条简洁的军装英挺地站在铁栏之外,目光如炬,以前常常微笑的唇此时却抿得格外倔强。
“好久不见。”虽然意外他还会主动来见自己,但善于掩饰的她却微微一笑并举起手挥了挥。
第8章(2)
余东没有回应,仅仅盯着这个看起来没有半分憔悴疲倦模样的被囚者,她的状况显然是出乎他想象的好。然而他在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反而涌出一股解释不清的酸涩。
“我不知道南之国的军服穿在波吉亚著名的雇佣兵身上也格外合适呢,啊,你的军衔不低啊,中校先生,这次立功刚高升的吧?”见他只是望着她不说话,费叔旖陡感不舒服,说话便刻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