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回头,怔怔地看着曾经令她如痴如狂的韩邵齐,恍然觉得,韩邵齐那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眸,还有看着她时那种专注的神情,简直和杜弃仇一模一样。
“韩邵齐,我有话要问你。”
冷香萦见他背对着灼灼的月光,脸上形成半边的阴影,竟然带有些阴沉的寒意。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韩邵齐说道。
“什么话?”
“谢谢你救了我。”
“这话我也说过,你行医从不计值拿酬,我不欠你什
么,所以你也不欠我。”
“那是我在风坡口的时候说的,你……都还记得。”韩邵齐道。
“我记得,你还说过——”冷香萦道。
“我还说过你貌美无匹,聪明可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你。香萦,我……我并没有和惜致洞房,我告诉她,在我的心里魂牵梦系的其实是——你。”
“你……你真的这么说?”冷香萦掩不住讶异的神情。
“我知道我不能再欺骗自己。”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现在——”香萦的心乱得理不出头绪。
“现在说并不晚。”
晚了!晚了!冷香萦心中惴惴不安。听见韩邵齐说着她梦寐以求的话语,为什么全然没有欢喜的感动?这不就是她要的?可是她自己都不懂自己的心意。
“难怪惜致她求我救你,还说要到庵里做尼姑成全我们。”她恍然大悟,饶惜致对韩邵齐的爱比她还要多,至少她冷香萦是绝不会为谁出家的。
“她真要如此,我也无法……”
听见韩邵齐的语气里没有一点留恋和怜惜,冷香萦愣住了。男人的心怎么会如此绝情?她当初就是爱上韩邵齐要娶饶惜致的决心,纵使她表白情意,他也不为所动;那时的韩邵齐是个有情有义、重情重诺的男子;忽然间,冷香萦觉得自己看着的是个她不再熟悉的韩邵齐。
他一定不知道,她冷香萦最痛恨的,就是移情别恋的男人。
冷香萦怔了半晌问道:“饶大夫过世了,只剩下惜致一个人。你说过,你为了报恩决定娶她,难道饶大夫过世就让你改变主意了?”
“不!是你让我改变的。”
“你是说,你真要让惜致出家?”冷香萦再任性、再骄蛮,心里还是有着一丝不忍。
“我现在想到的只有你,我可以为你留下来,留在聚龙岗,只为你——”
韩邵齐说完,上前握住了冷香萦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突然间,不远处发出“啐”一声鄙斥。
从暗处走出了个人影,冷香萦霎时收回了被紧握的手。
“太好了!香萦,我要恭喜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了大房的引退,还有梦中人的承诺,你可以正大光明地做韩夫人了。”杜弃仇缓步踱了出来,语调冷漠得像寒风刮过一样,冷得刺骨。
“你偷听我们说话!”冷香萦说道。
“不要忘了我也住这里。”杜弃仇冷冷回道。
“你……你怎么回聚龙岗了?”冷香萦惊讶地问,力图镇定。
“你放心,我说过,只要你回来聚龙岗,我就会离开,我不会留在这里碍眼的。”
“不!杜弃仇,我不要你走,我还有话要问你!”冷香萦大声说,伸手想要拉住他。
“冷大小姐,你有话要问韩邵齐,而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我的答案恐怕没有这么重要了!”杜弃仇挥了挥手,回头要走。
“我不准你走!你听见了没有?杜弃仇!”冷香萦忘了,她愈是摆出大小姐的架式,杜弃仇就愈不看在眼里。
“你不准我走,难不成你要我喝一杯你们的喜酒?不了!冷香萦,我可没这个心情再陪你喝。”
杜弃仇听闻娟娟受害、韩邵齐被绑风声后,心急如焚,风尘仆仆地赶回天龙教,就是为了要知道冷香萦是否无恙,他知道韩邵齐也来到了聚龙岗,可是他总还是痴心妄想地想见她一面,想不到杜弃仇才踏进后苑,无意间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阵阵酸苦难当。
这次,他真的要放弃了,他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到头来只有自取其辱而已。
“不要……不要再说这些了。我要知道你的心,你到底有没有心?”冷香萦倔强地问道。
“我的心已经死了!”杜弃仇不疾不徐地说着。
说完,他转身就跨步离开,冷香萦看着他的背影还想追上前。
“杜弃仇,我……我要你留下来,你如果真的走,我会恨你——”冷香萦的语气带着恳求。
“我不在意了——”杜弃仇的声音像回音般的缓缓飘了回来,字字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看着杜弃仇的身影消失在绿叶树影后,一阵凉气袭来,她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发颤。猛然间,冷香萦回头望着韩邵齐,她今天一定要把心里的疑团弄清楚。
她知道自己初始的主观将自己误导得越来越远,终和杜弃仇背道而驰。
冷香萦试图让自己冷静地问道:“韩邵齐,我要知道,在风坡口你是怎么救我的?”
“那时候你昏迷不醒,娟娟一直在你的身边照料你,我和刘大妈商量,让你们暂住她的房舍……”韩邵齐回答。
“不!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看见我的?”冷香萦大声质问着。
韩邵齐不解冷香萦态度为何突然转变,小心地回应她:“我听到娟娟的求救后,冲进了火场,四处找不到你,倒是领了些在浓烟里出不来的人。我们逃出来后,店小二就赶来要我救治伤患,那时候我就看见你和伤患躺在一处安全的地方。”
“不是你……”冷香萦终于明白,是杜弃仇将她从客栈里救出来的,当时她被浓烟呛昏,所以杜弃仇才有机会拿走她的拨云剑,否则她绝不会让宝剑离身的。她又问:“那么在饶家我受伤的几天,你半夜里可有来我的房里?”
“香萦,我不是登徒子,怎么会半夜去看你呢?或许是娟娟吧!”韩邵齐笑道,心里揣测着冷香萦到底在想什么。
“那么那些柴火也不是你……”冷香萦不想再问下去了,娟娟在临死前试着要告诉她,杜弃仇就是一直爱着她,才会默默地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娟娟一直试着要告诉她,只是她完全将他推拒在心门外,恍若未闻。
天啊——杜弃仇说得没错,她真是个天下第一大傻瓜。
在风坡口,如果不是杜弃仇击退了那些秃驴和尚,如果不是他抱着她到饶家求救,如果不是他在火场里将她救了出来,根本就没有今天的冷香萦。
是她瞎了眼,连心也盲了,竟然没有看清事实。
每一个她喜欢韩邵齐的原因,像一道蔓延的城池,将杜弃仇阻挡在外。而现在这城池已经慢慢地倾倒、碎裂。杜弃仇的身影冲破了城墙,霸道地占据了她的领地,却又要无情地离去。
不!她要去找杜弃仇,她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他占了她的身体,夺了她的心,她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放开他?冷香萦心里不断地问自己。
※※※※※※※※※
深夜时分,下弦月被高大的树影遮盖住,走不尽的长廊一片昏暗,一个苗条的身影隐没在长廊的尽头。
冷香萦忐忑不安,心乱如麻地来到了杜弃仇住的阁楼。
她不想敲门惊动任何人,于是衣襟飘然地纵身一跃跳上窗台,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窗棂,就让人抓住了手,猛然被拉进了漆黑的房内。
她还来不及看清楚,两个手臂就让一只壮实有力的手结结实实地反剪在后,一只粗糙温热的手掌紧紧地罩在她如缎的樱唇上。
“你半夜潜进我的房间,不怕别人看见?是不是尝过了男人的滋味后,上了瘾,舍不得忘记?你不怕——让韩邵齐欣赏到这一幕?”杜弃仇就靠在冷香萦耳边,低沉地轻吐着无情的话语,重重地打击着冷香萦的心。
在她背后的指尖轻佻地抚弄着她,罩着她脸颊的手沿着她的颈项直往下探寻,像两条邪恶的蛇,要紧紧地缠绕她,缠绕住她细致的颈项。
杜弃仇心想,只要指尖稍微再用力,就能令她窒息,如此就可以活生生地消灭韩邵齐在她心里下的蛊、诅的咒;再用力,就可以杀了这令他如痴如狂、欲生欲死的女人……
“我真希望就这样把你掐死,把韩邵齐从你心中抹去——”他不疾不徐地在她耳边轻吐话语,手上的力道又慢慢地加重。
冷香索气苦地挣脱了他的手,一转身,“啪”的一声。
她使尽了全身的力道用力甩了杜弃仇一个大耳刮子,可是却被杜弃仇的内力反激回去,震得手掌阵阵酸麻。
“出完气了?”杜弃仇不躲不闪,两手抱胸,定定地站着看她忍痛震怒地握着酸麻的手,邪魅地扬起嘴角笑问。
“杜弃仇!你——”冷香萦气得七窍生烟,什么理智和决心又全都抛到脑后了,她就是不能忍受杜弃仇看轻她。
“我怎么?你恨我,我早知道了,你还要再添什么?”
他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其实心里并不知道冷香萦到底要说什么,他毫无把握,也不想要知道,只要有韩邵齐在他们之间,他就无法忍受冷香萦有可能会说的话。
所以他宁愿不要去听、不要去想;不愿听她口中轻吐韩邵齐的名字,不愿想她为韩邵齐而痴狂。
他嫉妒,是的!他妒火焚身,焚得满山满谷寸草不留、寸土不剩,思之欲狂地想狠狠摧残她、蹂躏她。
“不错!我——”
所以冷香萦话还没有出口,就让杜弃仇用力堵了回去,他热辣辣地压住了她红艳的樱唇,一手紧紧地抓住她的下巴,一手紧揽住她的细腰,让她动弹不得,任他胡作非为。
在恍惚中,冷香萦全身酸软无力,他激情的深吻让她忘记了要说的话,一路上心里打好的底,在他的嘲弄和撩拨下又全吞了回去。
指尖温软的肤触,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从他眼里射出一道致命的欲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任他拨开她的前襟,那一夜他在她身上狂舞狂欢的记忆,排山倒海地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她记得了!她刚开始死命地抗拒,可是到后来她却毫无羞耻地回应着他。
就像现在一样,她渴望着他的轻抚、爱怜,像枝向阳花,总是高耸挺立迎接东升的旭日温暖的照拂,哪怕最后要被日正当中的红日灼烧,烧得一瓣也不剩,也不愿在幽暗的黑夜中枯萎。
倏地,她的双脚离地,杜弃仇抱着她走向那硕大的床榻。那种令她窒息的沉默让她紧张得像个害怕落水的小孩,她紧紧攀住他的手臂。
“弃仇——不要放开我,不要放开我。”冷香萦呢喃着。
“我不会——”杜弃仇轻咬着她的耳说道。
他放下她后,予取予求,吻遍了她的全身,她不顾一切的回应;驯服地让一只饥肠辘辘的恶虎任意饱餐。
“你喜欢吗?记得,只有我能满足你——”爱你……但这两个字,杜弃仇只留在心里说。
他是这样的骄傲,不愿说出口。
冷香萦早就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骨子里,她就是爱他的豪放不羁、飞扬跋扈。
在天龙教里,只有杜弃仇不买她的账,只有他不对她盲听计从,只有他能制服得了她。他用眼神撩拨她,却又时而嘲弄她。其实是她在怕他,害怕自己会身陷在他的陷阱里,成为他的俘虏,臣服于他一生一世。
她也是这样的骄傲,不愿服输。这样的事实,让他们都不敢面对、不敢承认,只好从彼此身边逃开,逃得远远的。
然而现在杜弃仇不顾一切地进入她的领域,狂奔驰骋。
“杜弃仇……我……我要的是你……是你……”
冷香萦忍着痛楚倔强地看着他,和他一起共翔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在他强势的动作下,她呻吟着仰头喘息,紧锁的眉倏地展放。
我要的是你……是你……杜弃仇像猛兽般的狂放舞动身体,脸上却有着复杂的表情,他低吼一声,但那一句话还是不停地回响、飘荡在他的脑中,怎么都无法抛却掉。
一场狂舞之后,缠绵的喘息声终于平息,四周又恢复了幽静。
“好了!你可以走了,你不想让人瞧见吧!”杜弃仇翻了身离开床,披上了衣衫,对着兀自迷茫的冷香萦说道。
冷香萦坐起身,拉起床被盖住了赤裸的身体说道:“不!弃仇,我不走,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
“我有心吗?”杜弃仇唇边牵着一抹无奈的笑意,他说自己没有心,但却知道那是在欺骗自己。
“有——娟娟死前告诉我,她说你爱的是我。”
空气顿时凝结,连呼吸声也没有,冷香萦屏息着,用眼神紧紧地瞅住他。
“哼!我杜弃仇真是可悲,需要娟娟以死明谏,你才会明白。”杜弃仇凄然一笑,摇了摇头,系上腰带。
“不!弃仇,你不要走,我会让你知道,我要的是你——”冷香萦激动笃定地说道。
“你要我,是因为我要离开了。”他套上了靴子。
“不!不是这样!是你救了我,你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杜弃仇套好靴子,站起身整整衣衫,看着任性的她,像是个得不到东西的孩子,非要不可地吵闹着。他端起她的下颌,轻轻对她说道:“又是娟娟在临死前告诉你的?娟娟死得太不值了!冷香萦,我已经不在乎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一起长大,我太了解你了,得不到的东西你才会珍惜,一旦你得到了,又弃如敝屣。韩邵齐就像那把拨云剑,你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现在你得到了拨云剑,你又想要划月刀了,不是吗?韩邵齐他愿意为你不顾师恩、抛弃新婚的妻子,放弃一切要和你留在聚龙岗;他任你玩弄在鼓掌之间,现在你又说你要的是我,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弃仇,一直都是你,是我太盲目,我……我的身体都给你了,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冷香萦无法接受杜弃仇的质疑,她不敢相信她什么都说了,为什么他还要装得无情、冷漠?
“我们都醉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那么今夜呢?你是要我的——”她仅有的只有这一点把握了。她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过,要是从前,她早就掉头就走。可是为了他,她甘愿继续让他作践轻侮,就算是惩罚吧。惩罚她曾经负过他的心。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杜弃仇一面说一面收拾衣物。
“你……”冷香萦觉得全身发冷颤抖,连要说什么也身不由已。
“你放心,我娘住在这里,我还是会时常回来探望她的,到时候,如果韩邵齐没办法让你快活,我会陪你玩玩。”杜弃仇走到了门边。
冷香萦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簌簌地滴落。她抓起身边的枕头丢向杜弃仇,失了理智说道:“好!很好!你给我滚!我不要再看见你,从今以后,你休想再碰我!我现在恨不得吃你的肉、啃你的骨,把你碎尸万段!把你的心剁下来喂狗——”
杜弃仇打开了门扉,一脚踏出了房门,倏地回头对冷香萦说:“你尽量骂吧!我让你恨我,也好让你不要再三心二意地难以取舍,拨云剑和划月刀你只能选一把,我只是在帮你的忙而已。”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滚!滚!滚——”
冷香萦沉积许久的爱欲情仇此时全都爆发了出来,她不理会她愤怒的吼叫声会不会吵醒整个聚龙岗的人,她不理会所有的人都会不会知道,她冷香萦夜半不知羞耻地在杜弃仇的房里。
他走后,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将脸埋在掌心里,泪水无助地溃堤,她停不住泪,保不了碎裂的心,她承受不了这样的负荷。
此刻她才明白——
原来她一直就爱杜弃仇,她会喜欢上韩邵齐,不过是她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代替杜弃仇的人。
他错了!去他的拨云剑、划月刀!她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人只有杜弃仇啊——
太迟了!太迟了!她知道得太迟了,一切都不能挽回了。
现在她的心已死、她的情已灭,她谁都不要、谁都不爱。娟娟死了,现在的她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无助彷徨。
她没有了尊严,没有了自己,当杜弃仇离开她的,也把她的心全都掏空了。